第5章
偌大的休息安靜異常,走廊裏傳來工作人員的交談聲,顯得有些跳脫,連帶着程惜的心也跟着猛跳了一下。
鏡子裏倒影的世界扁平而明亮,程惜在站着孟知槿的鏡子裏看到了她自己的身影。
扁平的畫面将兩人拉得特別近。
近到,仿佛觸手可及。
程惜心神微動,聽着這話就要擡腳。
卻不想她的背後傳來一聲清脆的回應:“哎,這就過來。”
一個看起來跟她差不多年紀的眼生小姑娘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手裏還拎着兩杯外帶咖啡。
看起來應該是她的新助理。
鏡面折射着寂靜的光,程惜在心中發出一聲哂笑。
原來居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我記得我走的時候給您扣好了呀?”助理的聲音有些疑惑。
孟知槿不着痕跡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将目光真的落在自己身後的這個人上。
并沒有回答她。
“我看就是您太瘦了,撐不住扣子。”
見孟知槿不答,助理幹脆自說自話,聲音裏帶着滿是心疼的抱怨:“當時導演跟靜姐都勸你,其實減到那種程度就可以了,沒有必要非得追求還原,狀态到了就夠了。你看現在,養了快一春天了,才剛有點起色。”
“我知道,你是想要那個影後,可好好的身子折騰成這樣,值嗎?前天晚上胃病又犯了,折騰到今天,又來跑雜志封面的拍攝,會吃不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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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嘟囔着,不起眼的聲音不可避免的傳進了程惜的耳中。
看向孟知槿的目光也定了一下。
那纖細的手腕挂着一條金色的細手鏈,若不是突出的腕骨做阻擋,程惜想這條手鏈一定會順着她的手掉下去。
真的值得嗎?
疑問穿過時間的桎梏,從過去傳來。
兩道聲音重合,程惜眉頭微微蹙起,莫名的想起她們離婚前一天的事情。
冷月挂在窗框的左上角,将寒涼的光投映到客廳。
烏雲遮住了天空大半的星星,寂寥漆黑的,讓人覺得壓抑。
程惜已經忘記了自己當時具體是什麽心情,只是被時間消磨過的聲音依舊冰冷。
“真的值得嗎?”
她看着擺在她面前的《默》的劇本,反問着孟知槿。
孟知槿的唇瓣始終都抿着。
那鴉羽般的眼睫在她面前擡起幾分,從未在她眼瞳中消失的孤傲破碎成了星光,散滿了她的瞳子。
頓了幾秒,孟知槿才碾挪着唇瓣喊了她一聲:“小惜。”
“會慢慢好起來的。”
孟知槿平靜的聲音同回憶裏的聲音銜接,兀的打斷了程惜的回憶。
她的語氣聽起來溫和又淡然,像是在安撫她身邊為她擔憂的助理,卻又不單單像是那樣。
鏡子折射着明亮刺眼的光,程惜好像感覺到有人的視線曾在她的身上停頓。
“慢慢,慢慢,什麽時候才能到頭啊,我看——”助理擔憂又苦惱的小聲嘀咕着,正當她還想要說什麽的時候,眼睛兀的就瞪大了,“程惜!你是程惜,程老師嗎!!”
程惜被這人突然的轉着搞得一懵。
卻見這人像是終于見到了自己喜歡很久的偶像一樣,激動的語無倫次起來:“程老師我是你的偶像,不是,你是我的粉絲……不是,就是,就是我喜歡你很很久了!”
“程老師怎麽來這裏了?是有事情要找孟老師嗎?你們的戀綜cp還有戲是嗎!”
程惜看着突然閃現到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許久沒有接受粉絲熱情的她,有些無措。
不過,幾秒後她就又恢複了平日的樣子。
那殷紅的唇微微勾起,标着106的房卡被舉了起來。
程惜的狐貍眼中寫着幾分并不無辜的無辜,道:“我也很想知道雜志社為什麽把我的休息室安排在了這裏。”
“真的是對不起孟老師,是我們的工作失誤,真的很抱歉。”
“今天月刊、季刊、半年刊的拍攝工作都安排到一起了,是我們手下的工作人員看錯了時間表,實在是抱歉。”
“我們馬上就調配人手,一定給孟老師還有程小姐一個合理滿意的解決方案。”
……
弄清楚事情原委後,雜志總編連連道歉。
只不過多半是給剛得了金弦獎影後的孟知槿的。
程惜清楚,坐在一旁看着這人。
那好不容易用腦袋邊上幾縷頭發蓋住的頭頂,因為不停冒出的汗跟不停的鞠躬滑落開來,讓她唇角意味不明揚起的笑有了緣由。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工作人員從外面推開了。
雖然說剛才房間裏一直有人說話,但完全是雜志總編一個人解釋道歉,沒有人反應接話的屋子跟安靜沒什麽差別。
這個工作人員不知道跟雜志總編說了什麽,就看到他原本就寫着緊張的臉更加難看了。
他搓了搓手,猶豫又硬着頭皮的跟兩人講道:“那個,實在是抱歉,今天休息室都滿了,孟老師跟程小姐是不是可以合用一間?”
程惜給翹着的腿換了個邊,帶着她一如既往的慵懶随性:“我無所謂。”
她雖然介意跟孟知槿在同一空間相處,但也實在沒必要為了跟她分開,而得理不饒人。
更何況她跟孟知槿早就突破“坦誠相見”的那層隔閡了,更惶論在有門的裏間換衣服。
得到程惜這個答案雜志主編将自己戰戰兢兢的視線轉向了孟知槿。
圈子裏的人之所以都喊孟知槿孟老師,一半是因為她年少就開始跟着她的影後母親演戲,戲齡不知道比那些比她還大的演員久多少,另一半則是因為她身上那獨一無二的氣質。
雖然清冷但也不失溫和。
在見到孟知槿本人前,人們很難想象能有人将孤高疏離與溫潤平易這兩個聽起來就相悖的氣質融合的這樣好,渾然天成的不會讓人覺得一絲一毫的違和虛假。
孟知槿端坐着,碎鑽彙聚的星光聚集成一層溫和。
她沒有開口否定,也沒有搖頭表示不同意,就這樣垂了下眼,算是默許了。
雜志主編頓時如蒙大赦。
他長舒了一口氣,立刻道:“為了表示歉意,我們給二位在等待拍攝期間準備了茶點。”
說着雜志主編就示意剛剛進來的工作人員出去準備。
也不知道雜志社是真的準備了,還是飛奔出去現買的。
不過一會,便有兩個工作人員提着漂亮的盒子走了進來。
那放着金色小叉子的白瓷骨碟折射着透亮昂貴的光,程惜知道自己這個等級的演員,即使是對方雜志社有錯在先,也不會有這樣高的待遇。
沉默着,她有一種自己在沾孟知槿光的感覺。
不過下一秒那雙狐貍似的眼睛就勾了一下,毫無留戀的從面前這塊嵌滿芒果的蛋糕上挪開。
程惜是個過敏體質,蛋糕上的這些芒果她平日碰都不會碰,甚至聞都聞不得。
孟知槿的這個光她是沾不了了。
其實這對程惜來說也不是什麽損失,離遠點別碰到它就是了。
更用不欠孟知槿什麽。
“抱歉,最近胃病犯了,蛋糕的味道我聞起來有點不舒服,可以換成別的嗎?”
就在程惜這麽想着的時候,孟知槿的聲音響了起來。
她的嗓音帶着微微的歉意,淡淡的連湖面的波紋都掀不起來。
卻吹皺了程惜眼睛裏的平靜。
她對芒果過敏,孟知槿是知道的。
可是換走蛋糕的理由是剛才被她的助理證實過胃痛,像是無數巧合與秘密碰撞在了一起,讓人根本抓不到痕跡。
程惜皺了皺眉。
但比她要苦惱的,是雜志主編。
天曉得他那剛剛放下的心是用怎麽的速度被猛地吊起來的。
來送茶點的工作人員反應迅速,立刻道歉答應一條龍:“實在是不好意思,是我們沒有了解到具體情況,疏忽了。我們還準備了龍井酥,會有一點茶香,但是不明顯,孟老師看可以嗎?”
“可以。”孟知槿點頭同意。
短暫的小插曲就這樣過去了。
随着時代的進步與更疊,過去人們用來獲取信息的雜志成了一種收藏。
許是為了開刊前吸引更多人的興趣,負責孟知槿的雜志社工作人員正在圍着補妝的她拍攝獨家花絮。
而孟知槿身邊的助理也趁這個機會溜到了換好衣服正在化妝的程惜身邊,拘謹又激動的,接着對程惜表白道:“程老師,你可能不知道,我從你出道的拿下最佳新人獎的《白晝》就開始關注你了。你最喜歡我,不是,是我最喜歡你的角色,就是兩前年的那部《被遺忘的少女》裏的廖寧,真的是太好看了!就是那種韌勁兒,簡直是我心口的朱砂痣!”
一句話能連續踩中自己的兩個大雷,程惜覺得孟知槿的助理有點子本事在身上。
只是程惜又轉念一想,自己現在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這兩個作品了,自己的粉絲大部分也是因為這兩部電影喜歡上自己的,自己又有什麽理由向她們口吐不快呢?
反而是現在的自己,對不起他們這樣熱烈的喜歡。
日光從一側窗戶落下,同燈光交融在一起,少女那又被染上一層緋紅的唇輕輕抿了一下。
程惜瞥了一眼坐在不遠處沙發上的孟知槿,上揚的眼尾像一只狡猾的狐貍:“你的老板還在這裏,跟我說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應該沒關系吧?”孟知槿的助理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有些摸不準的看了孟知槿一眼。
程惜看着她的樣子,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提醒道:“小孩,工作還是要認真一點。”
有麻雀緊貼着窗戶飛過,在房間裏略過一抹光。
不知道是不是兩人的對話聲音有點明顯,孟知槿明顯頓了一下。
像是程惜在餘光裏看到的不真切的錯覺。
不太确定。
程惜在化妝的間隙轉頭看向了孟知槿,卻看到了這個人停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程惜曾經聽齊茗念叨過時間會沖淡一切,可是她現在卻覺得時間湧上岸邊的浪好像忘記了她。
她看着孟知槿那熟悉的眉頭蹙起的樣子,就是知道她是在對化妝師給自己現在畫的妝容表示不滿。
也知道這個人是個有點偏執的完美主義者,對各種事務都有自己的一種見解。
她将這一點隐藏在自己溫和清冷的面具下,非到必要,不會親自上手。
“她的眉形本身就很優越,不用大修。”孟知槿的聲音在化妝師要将修眉刀落在程惜眉毛中間的時候響了起來。
化妝師不以為然,她自诩有自己的想法,大着膽子道:“孟老師您可能不懂,這樣是為了配合今天程小姐的裝束。”
孟知槿臉上的表情淡淡的。
一言不發的将這人手裏的修眉刀拿了過來。
也沒有商量,孟知槿熟稔的将手指抵在了程惜的下巴上。
程惜驀的一頓,下意識的在孟知槿擡起自己下巴的同時,配合着擡起了頭。
兩個人說不上來的默契。
修眉刀蹭過眉毛部分的皮膚,發出細微的簌簌聲。
孟知槿微垂着的眸子寫着認真,神情與動作都帶着公事公辦的感覺。
只是那微涼的手指就這樣抵在程惜的下巴上,熟悉的感覺同翹起一個口子的回憶重疊在一起。
回憶總是喜歡在某些時刻見縫插針的湧入。
清晨的日光鋪滿了卧室,柔和的風搖的院子裏的樹微微晃動。
孟知槿別在耳後的長發從肩頭垂落下一縷,抵在程惜的手臂,飄散出隐隐的清香。
薄薄的刀片折射着銀白的亮光,在孟知槿仔細的操作中,一下一下的在程惜眉間掠過。
程惜沒有樣子的跪坐床邊,纖細的腿從裙擺中大咧咧的露出,同孟知槿的相抵在一起,雪白的像是春日裏落在房間裏的兩叢雪。
也不知道是刀片在眉間的輕輕騷撓,還是發梢懸在手臂上似有若無的撩撥,程惜沒忍住,聳着肩膀笑了起來:“好癢啊,姐姐。”
“別亂動,修壞了怎麽辦。”孟知槿輕捏着程惜的下巴,提醒道。
她的嗓音平靜溫和,帶着點旁人不曾窺見的寵溺,沒有半點這人的動作差點傷到自己的惱怒。
程惜不然,依舊笑着。
像一只奸詐狡猾的小貓咪,順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主人,就攀了上去。
孟知槿的腰柔軟而不盈一握,純棉的白色睡裙輕薄的隔着程惜的臉,阻隔不了半分溫度。
她就這樣得寸進尺的貼着孟知槿,笑意從唇角逐漸蔓延到眼睛:“沒關系,姐姐修不好我明天也帶着它去拍雜志。”
孟知槿的眼睛彎了一彎,手指關節輕輕撓了撓程惜的下巴,像是在逗弄一只貓咪。
她穩着手腕,一邊給程惜修着眉毛,一邊提醒道:“小孩,工作還是要認真一點。”
不知道是哪個季節光從一側落進兩人之間,沖淡了程惜視線中孟知槿的涼薄與清冷。
她的微微卷曲的長發中有光影起伏,睫毛上也挂着細碎的光亮,襯得她肌膚如凝脂般的透亮。
很好看。
“這麽好看,要不要再多看一會兒?”
交織在現實的回憶被冷調的嗓音打斷。
程惜猛的回神,就看到孟知槿不緊不慢的放下了手裏的修眉刀,與她的目光對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2-07-1408:46:19~2022-07-1508:49: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llllla0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ETYEE3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OROT12瓶;swan天曉2瓶;司澄14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