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安的種子
“你究竟看到了什麽？”羅茜取下她的電焊面罩，對着光線打量了一下她手上的小小電路板，然後将電路板仔細地鑲嵌在一個機器人體內，蓋上了後蓋，小機器人立馬在桌面上靈活地轉動起來，停在羅茜面前。
“我的任務是什麽？”小機器人用尖尖的聲音問道。
“你幫我遞飲料，就在那裏。”羅茜漫不經心地伸手指了指放在房間另一邊的杯子，又饒有興致地湊到托尼身邊，“——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唔，你知道的，太多的美女圍繞着我之類的……紅顏太多未免無福消受。”托尼看了一眼翻山越嶺拿來飲料的小機器人，“挺厲害的嘛你。”
“當然了，這些都是我父親教給我的。除了機器人，我還能做出技藝精良的炸彈和導航儀，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能在吃早餐的同時操控飛船的飛行了。”她驕傲地翹起了自己的鼻子，“說真的，你就看到了那些？美女？如果是我，我可不會把它當做噩夢。诶，你究竟幾天沒睡覺了？看你的……”
仿佛馱着西西弗的巨石般的小機器人卡在了一個矮階梯上，不斷重複着“爬上——滑下來——爬上”的節律，用尖尖的聲音發出警報，“遇到障礙物，遇到障礙物——”
“唉，你個小笨蛋。”羅茜愛憐地轉過身去幫助小機器人，從它兩只瘦伶伶的小機器爪上接過了飲料。她轉身的當口，正好錯過了托尼因為雙手顫抖而按錯了三次按鍵的場景。
“我很驚訝你竟然将馬西莫夫們處理得那麽好。”托尼煩躁地抹了抹鼻子，将桌子上擺着的威士忌一飲而盡，重新開口的時候神色中的不耐煩已經消失殆盡，“我們原本也許會打一架。”
“很難說誰會打得過誰，不是嗎？”
“那可不一定。我對複仇者們有着相當高的自信——這份自信直觀地反映在我的科研研發賬單上。”托尼試圖重新燃起自己談話的興致，“我為你和平解決這件事感到驕傲，羅茜，尤其是你說服他們進澤維爾天才少年學校的那一段。”
“噢。”羅茜回想了一下，“不是我說服他們的，事實上。是查爾斯教我應該怎麽說服他們——查爾斯就是那所學校的校長，會在別人腦子裏說話的那個。旺達是個溫柔的姑娘，她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往往會讓人變得具有攻擊性。”
“嗯。”嘗試失敗了。托尼毫無聲息地深呼吸了幾次，按住自己顫抖的雙手，“羅……”
“羅茜？”克林頓從門口探出頭來，“過來一下可以嗎？”
“嗯哼。”羅茜毫無察覺地擡起腦袋，“當然咯。最好別是什麽局長找我。”她踏着輕快的步子走出門外，一邊用鳥一樣叽叽喳喳的聲音說着什麽，托尼無暇認真去聽。
他走到一張椅子前，倒了進去。
羅茜回來的時候，發現托尼靠着一張椅子睡着了，腦袋耷拉在靠背上，臉上毫無血色，睡得并不輕松，疲憊得快要散架。
他的睫毛顫動得很快，眉頭緊皺，似乎夢中也在思慮些什麽沉重的事情，不得安寧。
她伸手戳一下他的肩膀。托尼醒來得很慢，就好像從他所在的地方到她所在的現實有很長一段距離。他緩慢地睜開眼睛，視線有一瞬間完全投入進了她的雙眼裏，毫無征兆地，他大喊了一聲，掙紮着要站起來。
“永遠別再這樣！”他看上去有些憤怒，但那只是一瞬間，然後很快冷靜下來，“老天，羅茜，你把我吓得夠嗆……你的眼睛，天哪……”
羅茜一臉懵逼地站在原地，想走上前安慰一下他，但他反應很大地猛退了一步。于是她不動了。
“噢……那可真是……”他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用手掌撐住桌面。
“也許你想慢點呼吸，這樣會……”羅茜眼睜睜看着他沿着桌面滑了下去，“呼吸性堿中毒。”
哪怕沿着桌面坐了下來，他看上去還是非常緊張，手不受控制地顫抖着。羅茜走過去的時候，他的嘴唇甚至已經開始發白。
“我……不想，呼……”托尼長長吐出一口氣，接着又死死皺起眉毛，“怎麽才能……”
“托托？你心髒病發作了嗎？”
“不是心髒病，羅茜，我沒事，讓我一個人待着就好。”托尼欣慰地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卻什麽都沒看見。眼前先是出現大片大片的閃光，閃光之後是鋪天蓋地滾來的漆黑，模糊了視野，他只能茫然地睜着眼睛，感覺整個世界正在無限變大，而他變得格外渺小。
但接着，他卻感覺臉頰多了一片柔軟的冰涼，輕輕貼在他的臉頰上，緩慢地摩挲着他顴骨的部位。那是羅茜的手。
羅茜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東西，先是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塊，然後又塞了一塊到他嘴裏，酸酸的檸檬味。“低血糖？”她放在他臉頰上的手一直沒有離開過。
漸漸地，糖和低溫起效了，他的視線再次清明起來，發現羅茜湊得很近，鼻子幾乎快和他靠在一起了，她的吐氣中也帶着酸甜的檸檬糖果味。
“是焦慮症，羅茜。”托尼愣愣地盯着她的眼睛，暗金色的像龍一樣的眼睛，平和而又冷靜，目光既年輕又蒼老，甚至于帶着花崗岩一般的古老和永恒，溫柔地朝他眨了眨。
他不記得為什麽剛才會将這一雙奇異的雙眼錯當成他在黑洞中看見的那些東西，然而夢境裏絢爛無垠的銀河星塵已經開始褪去。當初就是羅茜将他從無重力的宇宙裏拉回來，不是嗎？
“焦慮症？酷樂可以治好它嗎？”她的聲音低的像耳語。
“酷樂是什麽？”他的視線開始移到她玫瑰花瓣般紅潤的嘴唇上。
“是檸檬糖果，娜塔莎買給我的。”她突然拉開距離，站起身把靠着牆角的托尼拉起來，“我個人覺得真的很好吃，不是嗎？”
托尼站起身，不禁感嘆這次焦慮發作竟然消退得如此之快，在有些失望的同時，他咂了咂嘴裏的酷樂，“你猜怎麽着？你是對的。”
他是說，雙腳重新踩到地面的感覺真好。
“你在害怕什麽？旺達給你看的那些景象——真的吓到你了。你在害怕外星人嗎，害怕我？”羅茜和他一起在沙發上坐下，“你知道，如果你覺得我的眼睛吓到你了，我可以不出現在你面前的。”
“不是那個意思，羅茜。”托尼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總是會夢到黑洞中的場景。那些看不清的漆黑，爆炸的星辰，還有游動的巨蟲……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當初被洛基得手，打開了他原本想要打開的傳送門，那些外星人真的入侵了地球，我們是否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地球現在完全被擺在了一個被動的位置，你瞧，我不是針對你，但你可以如此輕巧地到達地球，那麽其他的外星人也可以。這裏的數十億人類，在黑暗森林規則面前就好像搖着撥浪鼓的藍眼睛小寶寶。每次想到這些事情……”他痛苦地往後一倒，後仰在沙發上，卻看到他的隊友們一個個抱着手臂倒立站在天花板上——他的意思是，站在他身後。
“你們在那站了多久了？”他臉上的表情僵硬。
“差不多長到足以聽明白事情的原委？”克林頓攤了攤手，笑的一臉狡猾。
托尼反射性地咧嘴一笑，還沒來得及說話，羅茜就打斷了他。
“你很悲傷。”她笑眯眯地湊過來，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那雙眼睛卻仿佛帶着洞悉一切的沉靜，“你很悲傷，但是你在笑。為什麽呢？”
“說，說什麽呢。”托尼不自然地揮了揮手，舉起面前的杯子，卻發現那幾分鐘前就被他喝光了，“還有人想要喝伏特加嗎，小笨手，再開一瓶拿過來。”
“我要！”在其他所有人的靜默中，只有羅茜歡呼了一聲。托尼環視了一圈，和所有人的目光對上，翻了個白眼。
“拜托，別那樣看着我，說的好像我快死了似的。”
沒有人注意到的角落，羅茜嘟嚕嘟嚕地灌了一大杯伏特加，又将自己的空杯子遞給小笨手，“笨笨親愛的，再給我來一杯。”
“托尼，我們是你的戰友，也是你的朋友。你可以把你的心事告訴我們，就算我們不能幫忙，也能共同分擔。”史蒂夫最先打破沉默，他憂心地皺起自己的眉頭。
“對，今後在我的一長串名號之外，還可以多加一個——托尼·斯塔克，優柔寡斷的心事訴說者。”托尼攤開手，“訴說心事根本就不是我的特質，隊長。我不擅長這個。”
“但是對着羅茜就可以？”娜塔莎接着問。
“也許是因為他對我們的信任還不及一個新來的外調隊員？”克林頓插嘴，被娜塔莎狠狠地拍了一下。“別火上澆油，巴頓！”
托尼張了張嘴，有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可以繼續往前走，假裝沒聽見。”他說，“但你們不一樣。我知道你們不能拒絕。”
“那可不一定。”托爾爽朗一笑，在被所有人都瞪了一眼之後，讪讪地補充，“我說的是……羅茜不會假裝沒聽見的。她是個好孩子。”
托尼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不對勁。羅茜本人沒有反駁這句話。
“羅茜？羅茜！”托尼一把從沙發上翻過去，把一整瓶空酒瓶從她手上奪下來，“你傻嗎？一口氣喝那麽多酒？”
“嗝。”羅茜呆呆地看向他，“托托？你的紅衣服呢？”一般來說，她的皮膚因為更低的體溫呈現出一種幾乎不健康的冷白色，順帶着她一頭銀發，看上去就像個白化病患者，但現在，她的臉頰此時泛着嬌弱的紅暈，絲毫沒有影響她的美感，反而讓她看上去就像個正常的小姑娘了。
娜塔莎走上前幾步探了探她的額頭，羅茜歡喜地蹭了蹭她的手心。“羅茜發燒了。”
“她的體溫很正常啊。”托尼伸出手也摸摸她的腦門，“甚至還有點涼。”
“托尼，羅茜的正常體溫應該是24到25度，她現在已經差不多三十二攝氏度，那相當于人類的42度高燒。”娜塔莎解釋，“我們必須立即給她降溫。”
作者有話要說：
蠢熊的醫學小課堂：
深快呼吸、過度通氣可引起血液二氧化碳濃度升高，導致呼吸性堿中毒，通常小說裏描述的聽到什麽重大消息結果暈過去了，就是因為呼吸性堿中毒。
在遇到控制不住的深快呼吸導致的頭暈、臉部口周發麻時，可以找個袋子捂住嘴，在袋子裏呼吸，緩解症狀：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