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散華
警方姍姍來遲,被加隆踩在地上的島田就此被捕。
作為證物的錄音和玩偶鑰匙至少能證明島田與至少兩件兇殺案有關。但如果他對其他事件矢口否認,警方也只能無可奈何。
島田的确是個相當狡猾的人。就算是現伊誠光屍體的現場也沒有找到與他相關的蛛絲馬跡,其他的案子年代由于過于久遠,再也找不到更多的線索去指證他了。
在加隆的大力一擊下,因為臉部先着地,破了相的島田看上去有些滑稽,身上當然也沒什麽黑氣了。
或許剛才是看錯了吧……
柯南摸着下巴,總覺得這件事不會簡單就結束。
看上去狼狽的島田還神情複雜地死盯着守。
“走吧!”警察推搡了他一把,他才不甘願地鑽進了警車。
“像這樣的,會判幾年?”守指向搭載着嫌犯遠去的車輛,向柯南詢問。
柯南很想告訴他,不會判多少年的。只能證明與兩件案子有關,光從犯罪手法來推斷無法作為呈堂證供,在法庭上,他只會被當作普通殺人犯而非連續殺人狂來對待。于此同時,民間的律師團會為他辯護,哪怕是再可笑的理由都能放到法庭上,令檢方敗訴。
就是這種殺人狂,只要在法庭上聲淚俱下地忏悔,并訴說自己不幸的過去,公衆莫名其妙地相信了他真的可能改過的假象了。
日本也正是有這樣的一群律師,他們為殺人犯辯護,用“人權”這個詞一次次挑戰法律的威信——他們之中的大多數,居然還贏了。
在證據上只能證明殺過兩人的島田,不可能會被判死刑,或許再被關押的幾年內,打着“人權”旗號的律師繼續為他辯護,他就有機會被放出來了。
柯南躲閃的眼神已經很好地給了守答案。
“是嗎,這樣啊,”守冷冷地說,“當有意地奪取同類的生命,跨出人的行列的時候,柯南君,我覺得,他的人權就已經被剝奪了。自己都放棄,別人有什麽權利去重新給他争取呢?路尼說,權利和義務是對等的,但為什麽我一個小孩子都知道的事,大人卻不知道呢?”
柯南接口道:“守,那些為殺人犯辯護的人,其實并沒有想過人權這回事,他們的目的也不是為了人權,而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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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
“‘只要打贏這場幾乎贏不了的官司,日後就能揚名立萬’那種人心裏想的只有這件事。你剛才說的話他們并非不理解,而是不想去理解罷了。在私欲之下,無論打着何等光輝的旗號,都是龌龊肮髒的。”
守呆呆地沉默了一陣後說:“真惡心。”
“是的,真惡心。”
——可是,這才是現實。
氣氛有些沉重了。
柯南咳了一聲打斷了岔開話題:“其實,我剛才還很奇怪,為什麽島田等我們上了車後卻沒有開車,反而一直和我們聊天……後來你說‘第五次經過這裏’,你是對他做了什麽嗎?”
“沒有,”守回答,“什麽都沒做。柯南君聽說過夢魇嗎?”
“聽過。”
“大概就是那樣的東西吧。”
沉浸在自己幻夢中的人,就連清醒時也無法分清瘋狂與否了……
“是啊,”守喃喃道,“真是可憐啊……”
突然間,耳朵被提了起來。
“你也好意思這麽說別人啊!”加隆在守的耳邊吼道,“冥王哈迪斯大人,放了學就悄悄地溜走,不知道我在校門口等得花都謝了嗎!”
守冷着臉說:“你的花在拉達曼提斯那裏,要采去找他。”
柯南在一邊替守解釋:“啊……叔叔,其實去查案是我的主意……”
“柯南!”又一只手捏起了柯南的耳朵,女生在他耳邊吼,“原來是你的主意嗎?啊?明明知道守比你小兩歲,還帶他到連環兇殺案附近亂逛是嗎?!”
“對……對不起,小蘭姐姐。”柯南急忙道歉,唯獨這個女朋友的話,他不能不聽。
“算了,”加隆放過守的耳朵,“其實也是想看看你們幾個小鬼能搞出什麽名堂才會在後面跟着,不過……最好不要再有下次了!太危險了!”
“沒錯沒錯!以後不要再這樣了,知道嗎柯南?”家長小蘭也跟着教育道。
“是,知道了。”柯南和守一齊有氣無力地應承。
等柯南被小蘭拖遠了,守向加隆說:“沒想到你會跟來,真奇怪,還以為你在生我的氣呢。”
加隆無所謂地說:“堂堂雙子座的聖鬥士怎麽會和一個小鬼計較呢?”
“這就是大人的氣量嗎?”
“小孩子也應該有氣量,氣量是不分大小的,”加隆瞪了守一眼,“明天不要再縮在自己房間裏啦,每天晚上做好的飯菜扔掉很可惜,你也不喜歡浪費的對吧?”
“是啊……”守想了想,然後艱難地問,“那麽,大概什麽時候走?”
“走?上哪兒?”
“回希臘啊。”守低着眉眼說,“你不是說青燈老師不可接近嗎?既然如此的話……在日本不就沒有意義了嗎,我想,或許是時候該回去了……”
“你在說什麽呀!”一只大手按了按守的腦袋,“你是不是誤會了?”
“咦?”
“真麻煩……該怎麽和你解釋呢?”加隆用另一只手撓了撓後腦勺,“關于冥後的事,雖然想等你大一些再告訴你,不過現在也可以說一些給你聽。”
“……”
“守……或者說,冥王哈迪斯,你的确是為了冥後貝瑟芬妮才降臨到這世上的。”
“果然如此嗎?”
“但是,這并不是全部的理由。若要追尋摯愛,你大可以用神的身份降臨人間,但是沒有。現在的你已經沒有神時代的記憶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為什麽?”
加隆舒了口氣,認真地說:“在我們看來,你是自己故意消除自己的記憶的,換句話來說,或許哈迪斯,是想用凡人的眼睛來重新審視這個世界——這才是他……也是你,真正的目的。”
“……”
“只想談戀愛的神,可不是什麽英明的神啊。如果只把責任放在嘴上唱唱的話,誰都會。冥王哈迪斯大人,你若想擔負這樣的名號,還是希望自己足夠英明的吧?”
那只大手又在腦袋上按了按,便收了回去。
守愣了愣,才接話道:“說得也是呢。”
“那就回家吧。”加隆領着小孩子向自己的機車走去。
走到一半,守現了地上之前落在島田腳前的櫻花瓣。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啊,等等,在此之前,我想去個地方。”
……
“七月一日,月曜日,天氣晴。我告白了。夕木君邀請我去海邊,這是我第一次被邀請……”
“七月二日,火曜日,天氣晴。我告白了。下雨了,夕木君将沒有帶傘的我回家……”
“七月三日,水曜日,天氣陰。我告白了……”
回想之前那個記事本裏的內容,每一句的開頭,似乎都寫了“我告白了”,同時,有四天的天氣是與之對不上號的。
但細細往下想,對不上號的天氣,卻與下一日的天氣吻合。
大木老師說,藤澤祈擁有看到未來的能力,若自己猜得沒錯的話,守想,這個記事本的一篇篇日記,應該是藤澤祈對于無法訴說的戀情若在第二日“告白”的情況下做出的預言。
所以,實際上應該是這樣的。
“七月三日,水曜日,天氣陰。如果我告白的話,下雨了,夕木君就會将沒有帶傘的我送回家……”
他有喜歡的人,但不過是苦澀的暗戀而已。因為他和他喜歡的人,都是男人。
而在最後幾天,他看到的應該是在第二日告白的情況下被戀人拒絕的情景。連續三日的拒絕,終于在七月二十三日的那天,藤澤祈看到了自己的死相。
然而,他只能看到結果,他以為那是他自己因情自殺,卻不知道,在第二日的他,是被謀殺的。
沉默寡言的藤澤祈心思敏感,他帶着這些負面情緒,偶然遇到了自己的小學老師——那個姓島田的家夥。
不好意思向朋友訴說,這個男生只能把所有的痛苦訴說給了自己以前最信任的老師,然而,島田背叛了這種信任。
他把他帶到偏僻的地方,然後殺了他。
“到這種地方來幹什麽呀?天都這麽黑了。”加隆不解地問。
站在菖蒲療養院的門口,室內還是亮堂的。一個中年婦女坐在接待處攤着報紙打瞌睡,還有幾個療養院的病人坐在大廳裏,好奇地望着門外那個夜晚來訪的小朋友。
“請問,藤澤祈是住在這裏的嗎?”守說。
很快,有人帶他來到二樓的某個房間裏。
帶他上來的大嬸說:“藤澤祈啊,其實每天這個時候呢,是由他的朋友來看護的,但是今天有些晚了……唉,小朋友,老實說他的朋友脾氣不太好,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哦,不要在這裏留得太久就是了。”
“抱歉,能告訴我他那個朋友的名字嗎?”
“啊……讓我想想……好像叫大木……大木夕樹,沒錯,是這個名字。”
“是嗎……我明白了,”守說,“放心,我不會逗留太久的,謝謝您帶我上來。能讓我單獨和這位不幸的人聊聊天嗎?”
他很有禮貌,人類都喜歡有禮貌的孩子。中年大嬸笑眯眯地退出了房間,還不忘提醒:“不要聊太久哦,小朋友。”
房門被關上了。
面對着四處都是白色的房間,和躺在床上面無血色的青年,真的與其獨處的話,守倒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窗外的夜櫻在月色的映襯下如同鍍上了一層光輝,有生命一般,随風擺動——與屋裏毫無生氣的人産生了對比。
櫻花的花瓣飄入屋內,守清楚地知道:藤澤祈已經死了。
他在四年前就死了。
能夠看到的他的靈魂還是作為高中生時的少年的容貌,而并非床上躺着的這位已經成長了的青年。
靈魂是無法成長的。
有的人,明明死了還會有記挂于心的事呢,就因為這些事,即便只能附身在無法言語的櫻花上,他也一直固執地不肯離開。
守取下書包,從包裏翻出一本老舊的記事本,然後将其輕輕安置在藤澤祈的手邊。
“這是你的吧?”守說。
等了一會,當然不可能會有回應。
“謝謝你。”最後,也只能這麽說了。
門猛地被打開,又一個青年沖了進來。
“你是誰!在這裏幹什麽!”他緊張地向一個小孩子大吼大叫。
“大木夕樹,同時也是本城夕木,”守叫出對方的名字,“這是藤澤祈自己的選擇,請尊重他吧。”
藤澤祈的手指漸漸放松,等了四年之久,此刻,他終于可以得到解脫了。
一樹的櫻花開始散落,從上到下,在秋風中瘋了似的飛舞開來……
守站在窗邊,花瓣落了他一身。在月光下,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垂枝櫻的樹幹旁。倉橋青燈,他從樹幹上揭下了一道符。
安息吧,安息吧……
令所有的生命釋放于此。
——散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