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想要,委身于祁北丞。◎
探親日當天,萬秋蓮起了個早,梳洗打扮過一番後,掐時掐點地領着丈夫和兒子女兒,在家門前等待。
“說十點到的,也該快了。”萬秋蓮冷哼,順勢擰了一下小女兒的胳膊,暗罵,“站直了!坐沒坐樣、站沒站相的,禮儀老師教的都白學了?”
夏揚揚吃痛地捂住胳膊,沒睡醒的臉上滿是不快:“哎呀,有必要全家出動迎接嗎?真是給他臉了……”
“表面功夫嘛,還是得做一下的。”萬秋蓮擰完又心疼,替女兒揉了揉手,“他現在是祁家的人了,再不受寵、不受重視,咱們都不能明着欺負他。”
萬秋蓮語重心長的溫柔語氣下,藏着的滿是惡毒和別有用心。
不能明着欺負是吧?行啊,那就暗着欺負呗。
“祁家下屬送他過來時,我們一定要表現得好一些。等那幫下屬走了,你想咋樣就咋樣,成不成?”
聊了沒兩句的功夫,祁家的車子已經到了,是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幻影。
高而龐大的車型、漆黑锃亮的車身、火車般的車頭設計,皆給人以強大無形的壓迫力;标志性的歡慶女神璀璨明媚,在日光的照射下散發出金色的光芒。
半睡不醒的夏家衆人瞬間來精神了,直愣愣地盯着看,直到車子開到門前停下。
司機下車,向衆人鞠了個躬後,再動作利索地去開後排的車門,扶體虛病弱的少夫人下車:“少夫人,小心臺階。”
在衆多視線的注視下,車子裏先是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輕輕搭在司機的手臂上,再邁出一只套着白絲襪、踩着低跟小皮鞋的腳。
出嫁後的第一次回門探親很重要,雲姨為此替應璃挑選了一身較為正式的裝扮:上身襯衣西服配領帶,下身百褶裙搭白絲襪和小皮鞋。
商務正式的穿搭,無形之間為應璃增添了氣場,讓看慣了他穿飄飄小仙裙的夏家衆人同時心口一沉。
“媽,”夏家長子夏展宇小聲道,“應璃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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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秋蓮也看呆了,這才回過神來,啧聲:“你給我收着點——那可是你表弟! “再好看又怎樣?不還是個男的!體弱多病不能生養,誰靠近誰倒黴!”
應璃越是天資聰穎、樣貌過人,萬秋蓮這心裏就越痛,越妒忌得發瘋。
怪她兩個孩子不争氣。論學習能力,砸了重金培養的大兒子,比不過經常休學、只能請退休老師在家補習的應璃;論容貌資質,富養長大、享受了全家人寵愛的小女兒,居然也比不過身為男性的應璃!
萬秋蓮想想就來氣,咬牙切齒道:“安分點。等祁家的下屬走了,看我怎麽收拾這拖油瓶子。”
應璃拎着提包下車後,來到衆人跟前打招呼:“舅舅、舅媽,表哥、表妹好。”
“好,回來了好。”舅舅夏國立,是這一家子人裏待應璃态度最溫和,會将表面功夫做得最足的人,他拍拍應璃的肩,笑笑,“身體養好點了沒有,在祁家待着還好嗎?”
“你這老頭子,也太不會說話了,問的都是些什麽呀?”萬秋蓮笑了,快速掃了一眼應璃的身後,“過得好不好,看回門探親的陣仗不就知道了。
“難得回娘家一趟,新婚丈夫怎麽沒陪着你啊?”
餘光瞥見司機開門上車走了,萬秋蓮更肆無忌憚,驟然拔高了語調。
“不是說了會陪你一起回來的嗎?怎麽着呀,不來了? “璃璃,你想回家探親就回吧,一個人回來也沒什麽;可你非要騙舅媽和管家說,你是和祁少爺一起回來的,這可就不——”
“夫人。”
一個冷淡的男聲打斷了萬秋蓮的話。
萬秋蓮微愣,和衆人一起往聲源處看去,這才驚覺,應璃身後站着個西裝革履、精英氣息十足的高大男人。
“請您注意言行。”
男人面無表情,氣場強大得可怕。萬秋蓮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忽地就……慫了。
“璃、璃璃,”萬秋蓮幹笑,急忙恭敬道,“這誰啊?”
應璃看看面有窘色的衆人,再回頭看了眼陳嘉:“他是先生的貼身特助,叫陳嘉。”
陳嘉配合地拿出名片盒,給夏家四口人都發了張名片:“祁總臨時有事,讓我陪同少夫人回門探親。 “事發突然,我代祁總向各位賠歉,也請夏先生、夏夫人不要遷怒我家少夫人。”
陳嘉的氣場冷淡吓人得可怕,行事作風全然是得了祁北丞的真傳。他不卑不亢地護着短,對夏家衆人予以提醒和警告。
貼身特助都出動了,夏家的人哪還敢輕舉妄動?
萬秋蓮當即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本還說要欺負應璃的她,示起好來比誰都快。
“沒遷怒沒遷怒,我、我以為璃璃沒人照顧,一個人回來了,心裏有點着急。
“來來來,快進來吧!這塊地方風大,可別被吹着了!”
一行人裝着熱情迎應璃進門,扯天扯地找了好多話題,迫切地想在祁北丞的下屬面前,表現出親切和諧的一面。
應璃始終沉默不語,垂着眼簾走着,沒給任何反應。
他不傻,看得出夏家人态度的大變,也知道這份變化是因為什麽。
表面是被陳嘉的氣場吓到了,但實際上,夏家人是在忌憚着陳嘉背後的祁北丞——以及祁家。
他和夏家人來往的時間不算短了,自十二歲爸媽離世至今,他已經寄人籬下、和這家子人相處了整整八年。
夏家人的嘴臉,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見識短淺、頑固不化、坐井觀天、扒高踩低,典型的精致利己主義。
他習慣了被夏家人嘲諷刁難,更在這趟過來之前,做足了一切應對的心理準備。而夏家人的态度大轉變,卻将他十足十的心理準備給襯托得格外可笑。
就這麽怕嗎?
他在夏家待了八年了,這些人都不曾對他有過善意;如今費盡心思地将他聯姻嫁出去了,反倒開始因夫家的存在,給予他善待?
真好笑啊。
強烈的落差感在消極自厭情緒的催化下,化成了委屈和悲哀。穩定了多日的情緒又搖搖欲墜,眼看着有崩塌淪陷的跡象。
應璃甩了甩腦袋,努力穩住心神,打斷夏家人裝模作樣的關心,直問。
“舅媽,你要給我什麽「重要的東西」?”
他漠然的目光掃過夏家衆人,最終停留在萬秋蓮身上。
“東西在哪?能用「重要」來形容的,多半是我爸媽的物品吧。是我不知道的什麽遺物嗎?”
陳嘉跟在應璃身後,緊盯着應璃的一舉一動。應璃看誰,他就将犀利的眼神也挪到那人身上,隔空施壓。
萬秋蓮和身旁的夏國立交換了個眼神,尴尬笑笑:“璃璃,乘車出門累不累?先坐下休息一會吧,舅媽讓人拿——”
“我想要你說的「重要東西」。”應璃不耐煩地打斷,強調重點,“給我,快給我。”
應璃身後的高大特助眯了眯眼,釋放出危險的信號。
夏家人被吓得哆嗦,萬秋蓮不得已地說出了實情:“沒、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是舅媽怕你約定好了時間不來,扯了個「小謊」騙你的。
“要趕飛機旅游的事,一樣也是編的……”
“編的?”
應璃瞪大眼睛,沒想到自己期待了許久的重要之物,其實根本不存在?
“怎麽會是編的?不可能,你是不是不想給我,所以才這樣說的?”
應璃本就心眼多,曾經有過不少被欺弄經歷的他,一時半會間無法相信萬秋蓮的話。
“你騙我的對不對?你就是不想給我!”
萬秋蓮急了,沒料到随口編的謊能把自己套進去:“我沒有——真的沒有!都是我騙你的,騙你的!我從未拿過你爸媽的遺物,也不可能有什麽重要的東西給你!
“騙你是我的不對,舅媽向你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給你道歉了,你可以相信了吧?”
“你敢說你從未拿過?”
萬秋蓮的話變相惹怒了應璃。應璃不穩的情緒坍塌了大半,逐漸變得不能自控起來。
“你敢對天發誓,說你們夏家從未拿過我爸媽的任何一分遺産,拿了就天打雷劈、全家沒有好下場嗎?”
“這、這也太惡毒了吧?”夏展宇大抵是心虛了,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試圖打親情牌,“我們好歹是表親吧?讓我媽發這樣的毒誓,你良心上過得去嗎?”
“閉嘴!”
應璃狠狠地丢了個眼刀,心情從未像今天這般憤怒憎恨。
“惡毒嗎?只不過是發誓而已,怎麽就惡毒了?如果你們真的不曾做過,那怎麽不——”
話未說完,應璃的提包裏忽然傳出一陣手機來電聲。鈴鈴鈴的悅耳聲音,将應璃從黑暗失控的消極深淵中拖拽了出來,讓他打了個清醒的激靈。
循着聲音從提包中翻出手機,果不其然,是祁北丞的來電。
“喂,先生?”
接起電話向那人問號的一刻,應璃覺得自己無比冷靜,腦中的思路也變得無比清晰。
夏家人對他的愚弄,像是壓垮他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在眨眼之間下定了某種決心,決定今後丢棄自尊和自我,狠一點——對自己再狠一點。
他想要強大的,叫他人不敢再欺瞞玩弄他的力量;想要任由自己使用,能讓他将爸媽遺留下來的寶物,通通搜羅找回的力量。
他想要,委身于祁北丞。
“嗯,我已經到舅舅舅媽家了。”
冰冷的目光再度掃過衆人。和應璃冷酷的表現不相符的,是他和祁北丞講電話時溫柔軟糯的聲音。
“先生不必擔心,他們都對我挺好的。 “我沒有受欺負,我現在……情緒很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