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尹時嶼解決了一樁心頭大事，睡得安心，不像顧天曉，心裏亂七八糟，覺也睡不好，挂着兩個黑眼圈和尹時嶼一起去學校。
不對勁是從早自習之後開始的。
顧天曉昏昏沉沉，下去轉了一圈，吹了吹風精神不少，他上來時還有三分鐘上課，班級裏卻比平時安靜許多，幾個小團體湊在一起交頭接耳，低頭盯着手機，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新聞。
顧天曉捂着嘴打了個哈欠，随手把英語書從書包裏抽出來，扭頭問同桌：“他們看什麽呢？”
同桌掏出手機甩給他一個鏈接，繼續低頭做卷子。
顧天曉挑了挑眉，打開鏈接，發現是他們學校的論壇帖子，帖子名稱簡單明了：高三二班新來的轉學生是小偷，大家放好自己的貴重物品。
顧天曉眉頭一跳，繼續往下看。
“我是轉學生的初中同學，他初三的時候提前退學，因為偷了同學的平板被抓包，在學校裏呆不下去了才轉學走的，本校應該也有他的初中校友，可以證明我說的是實話，我只是一個路人，和他并不認識，就是突然見到他把他認出來了，我不清楚他現在是不是還有偷東西的習慣，但還是想給大家提個醒，保管好自己的貴重物品，為了證明我沒有信口胡說，附上他當時給學校寫的檢讨，是另一個校友發給我的。”
這段文字的下面是一張有些發糊的照片，确實是一張檢讨書，也确實是尹時嶼的筆跡。
顧天曉的腦袋嗡地一下就炸開了，他猛地起身，往隔壁班走，隔壁班比他們班還要安靜，所有人就像約好了似的，不是低頭看書，就是低頭看手機，尹時嶼也在座位上低頭看書，看上去平靜得很，好像無事發生。
顧天曉想叫他，卻不知道為什麽，沒有成功地發出聲音，好在尹時嶼看見了他，起身往教室門口走。
他一動，所有假裝無事發生的人都擡頭看他。
“怎麽了？”尹時嶼的聲音很溫和。
顧天曉：“……那個檢讨書真是你寫的？”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問這個，但他就是迫切地想知道，為什麽尹時嶼要寫這份檢讨。
尹時嶼伸手把校服的扣子扣好，沉默了一小會兒，“是我寫的，但是——算了，确實是我寫的，快上課了，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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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剛落，上課鈴就響了，他轉身回到座位上繼續看書，但很明顯心不在焉。
帖子傳了一整個上午，從一個人的手機到另一個人的手機，很快就成了大家的共同話題，轉學生，長得好看，尹時嶼剛來的時候就有點名氣，這下更是成了大家的焦點。
夏孟一到下課就大聲和同學在後面聊天，故意神神秘秘，卻又讓尹時嶼聽到，說一些什麽“我也沒看出來”或者是“那我肯定要小心點”之類的話。
尹時嶼翻了一頁書，手指用力，在紙上留下一道折痕，他緊緊抿着嘴唇，把紙張鋪平，又翻了一頁。
中午下課，大家伸着懶腰起身，往食堂去，平時吃飯最積極的夏孟卻不急着出去，而是笑嘻嘻地走到尹時嶼身邊，故作親密地摟着他的肩膀說：“咱們同學早上傳的那個帖子你看見沒有？”
夏孟一開口，很多同學都停下了，回頭看熱鬧。
“我沒有偷過東西，那是假的。”尹時嶼的聲音很平靜。
“假的？假的你寫檢讨幹嘛呢？”
尹時嶼沉默幾秒，把書放好，“因為學校說不寫檢讨就退學，我不想退學，所以就寫了。”
“那你後來怎麽還退學了呢？”
尹時嶼閉了一下眼睛，一只手攥得很緊，片刻後又放開了手。
“這是我的隐私，不是每件事我都要向你解釋的。”
夏孟終于抓到他的把柄，滿眼放光，很是興奮，不依不饒地還想繼續問，可還沒等他開口，就覺得一陣窒息——顧天曉撥開人群走進來，用力抓着他的衣領，看起來像要咬人的狗。
尹時嶼驚了一瞬，起身把顧天曉拉開，可顧天曉也不知道哪來的這麽大的勁兒，居然撼動不得。
過了兩秒，顧天曉終于放開手，夏孟被看熱鬧的同學拉走了，顧天曉盯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有些狼狽地對尹時嶼說：“走吧，去吃飯。”
出乎他意料的，尹時嶼沒有表現的很難過，或是很生氣，他看着顧天曉，露出了一個笑來，有點兒感動，還有點兒不好意思似的，“你都不問問我怎麽回事兒啊？”
顧天曉聽出來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你怎麽這麽相信我啊？
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在尹時嶼那雙很好看的眼睛裏明晃晃地放着：你怎麽這麽好啊。
顧天曉像是被人割了聲帶，他一語不發，抓着尹時嶼的手腕，帶他下樓去食堂，尹時嶼買了一份雞絲涼面給他，裏面還是加了很多香菜，尹時嶼很有耐心地把那份雞絲涼面拌好，推給他，對他說：“吃吧。”
顧天曉沉默着吃面，他覺得自己和夏孟一樣該死。
“其實也沒什麽。”尹時嶼擰開飲料放在他手邊，“沒過幾天他們就不提了，提也沒事兒，影響不到我什麽。”
這一天過得又快又混亂，晚上放學，顧天曉早早就在二班門口等着，尹時嶼一出來，他就拉着尹時嶼下樓，後面的同學議論紛紛，顧天曉越走越快，尹時嶼差點跟不上他。
“今天還去你家嗎？”尹時嶼氣喘籲籲的，“你慢點走。”
“嗯。”顧天曉放慢了腳步，“你想去嗎。”
尹時嶼又露出了那種有點不好意思，又有些感激的笑，“行，我給我媽打個電話。”
“你媽要是問你怎麽辦？”顧天曉看他，“夏孟會把那個給你爸媽看吧。”
尹時嶼撓了撓鼻尖，輕聲道：“可能她會相信我吧，不相信的話也沒辦法，反正以後會相信的。”
回去的路上顧天曉一直沉默着做打算，他要把事情說出來，為什麽尹時嶼會被人污蔑，為什麽監控查不到，他有證據，他不在乎自己挨罵，就這樣一了百了，他以後也不用受良心的譴責了，那就這麽辦吧，就明天，他等不下去了。
這個念頭讓他輕松了很多，就在此時，尹時嶼突然拍了拍他的胳膊，對他說：“班長，這周末咱們去網咖打游戲吧？我請你，怎麽樣。”
顧天曉回頭看他，尹時嶼的表情有一點讨好，這讓顧天曉再度失語，你為什麽要讨好我呢？因為別人都在議論你，只有我站出來護着你？
“再說吧。”顧天曉把臉扭了回去，“晚上不想做飯了，吃炸雞嗎。”
“可以。”尹時嶼說：“吃麥麥嗎，前面有一家，我下去買。”
“我去吧。”顧天曉心煩意亂地說。
晚上兩個人吃完了快餐，就在書房裏安安靜靜地做卷子，顧天曉一直都沒說話，他不說話，尹時嶼也沒有說話，一直到九點多，兩個人先後洗了澡，一起上床，顧天曉終于問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那個檢讨是誰逼你寫的嗎？”
尹時嶼唔了一聲，“也不算逼我吧，其實是因為我和幾個同學鬧了點矛盾，他們搞的惡作劇，我說想看監控，學校說監控壞了，後來學校可能是覺得我太煩了，要麽就是那幾個同學家長來找過學校吧，學校說我再鬧就退學，讓我寫了份檢讨保證以後不鬧了繼續上課，我就寫了。”
同學？惡作劇？顧天曉不知道尹時嶼怎麽能用這種詞做形容。
“那後來為什麽退學了呢？”
“家裏的原因吧，我爸媽那段時間出事兒了，我自己狀态也不是很好，不想去學校，就——反正差不多就是這樣吧，也沒什麽的，學籍還在。”尹時嶼躺在床上，調整了一下枕頭，他擡起眼看顧天曉，又露出那種讓顧天曉很受不了的眼神，“班長，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啊？”
尹時嶼沒說的是，他非常後悔自己這麽挑剔，居然給顧天曉扣了這麽多的分，明明第一次看見顧天曉的時候，他還覺得這是自己以後的男朋友呢。
顧天曉把臉轉開，心煩意亂地說：“嗯，因為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對你印象很好。”
兩個人挨着躺下，顧天曉裝睡，他覺得自己的決心在一點點瓦解，他真的不怕挨罵，全校人指着鼻子罵他也無所謂，他只是不想尹時嶼恨他。
就在此時，尹時嶼悄悄地湊過來，拿自己的手背貼着顧天曉的手背，尹時嶼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中午顧天曉沖出來護着他的時候，他在心裏給顧天曉加了很多很多的分，多到他都算不過來的那種多。
顧天曉感受着手背上的熱度，突然覺得呼吸一滞，他覺得自己明天絕對說不出真相了，因為他就連動動手，離尹時嶼遠點這麽點小事都做不到，這種感覺比愧疚還讓他崩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