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顧天曉坐在沙發上看自己根本沒打開的電視，他手裏攥着一個蘋果抛來抛去，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一直在震，震得他腦袋疼，他拿起來看看，又是他媽。

于是他閉着眼睛把電話接起來，半天沒說話，他媽還在哭，他找不出話安慰，因為他覺得這根本就沒什麽值得好哭的，兒子搞基怎麽了，人的一生要面對的困難多了，這也值得一哭嗎。

“寶寶。”他媽啜泣着說：“你出來，好好和媽媽聊一聊，行嗎？”

“媽。”顧天曉倒在沙發上，“你會接受我嗎，就算不和他在一起我以後也會和別的男的在一起，你要是能接受，我可以考慮和你走。”

“不是的呀，寶寶你不要這麽想，你還小，而且這是可以改的！”他媽急切地說。

“要是改不了呢。”

“怎麽不能改呢？”他媽很堅持。

“我說。”顧天曉一字一頓地說：“要是改不了，你能不能接受？”

他媽沉默了幾秒鐘才說：“寶寶，能改的，你別這麽說。”

顧天曉不講話了，他覺得他媽很虛僞，他媽知道他想聽什麽，但她就是不說，“改不了我也愛你”，這麽簡單的話，她說不出來，這無可厚非，因為愛是有條件的，至少在他們之間是有的，顧天曉也知道他媽想聽什麽，但他也故意不說，這通電話充滿了虛僞的氣息。

“我會好好和他談戀愛的。”顧天曉捏着那個紅彤彤的蘋果，把一條長長的腿搭在沙發靠背上，他說：“我們考一個大學，畢業了住一起，買條狗一起養。”

他斬釘截鐵的語氣讓他媽繃不住了，她的聲音不再那麽柔弱，突然多了一些力量，“你就這麽恨媽媽嗎？為什麽你從來不理解媽媽？就因為我那次不下樓去見你，你就這麽生氣嗎？你知不知道因為這件事我心裏多難受，為了接你走我準備了多久，我從去年就開始和你叔叔商量了，我以為你會很開心，你為什麽要為了一個認識沒多久的男孩子這樣對媽媽？我——”

她哽咽一下，似乎是又要哭了。

“那如果我改不了，你能不能接受？”顧天曉又問了一次。

他媽沒有講話，過了半天，他媽才說：“你要是這樣子，你叔叔沒辦法接受你。”

顧天曉覺得索然無味，他媽都不肯承認接受不了她自己，反正無論如何，她永遠是沒錯的，顧天曉承認她确實沒什麽錯，愛本來就是有條件的，但他自己更沒什麽錯，他決定結束這虛僞的對話，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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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換了個姿勢，端坐在沙發上，“媽，其實你不用內疚，你那時候不來見我，因為怕當時的男朋友生氣，你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追求幸福是沒錯的，我真的沒放在心上，你不用覺得這件事兒多嚴重，一直想着補償我，還要帶我出國什麽的，沒必要。”

他媽似乎是見到事情無可挽回，又開始啜泣，顧天曉安靜地聽着，他聽了尹時嶼的話，好好和他媽聊了一下，這很好，現在他的內心很平靜。

“非常感謝你現在過得好了還想把我帶在身邊，我真心的。”顧天曉收起了自己的冷嘲熱諷和敵意，他覺得尹時嶼不會喜歡對媽媽态度太差的男生，“但是真沒必要，咱們不适合在一起生活。”

他媽過了好半天才說：“是嗎。”

“是的。”顧天曉點點頭，“媽，希望你一直過得好，有錢了別瞎花，多買愛馬仕的包，保值，遇到點什麽事兒了還能換錢，想我了可以和我常聯系，你再要個小孩的話我會記得給他壓歲錢的。”

顧天曉覺得自己能說出這幾句話已經非常好了，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很少說人話，一般來說，他什麽難聽說什麽，但他想着尹時嶼，決定認認真真地說幾句人話。

他媽又哭了，和剛才的哭不一樣，這一次她哭得非常小聲，哭了半天，她似乎是覺得無話可說，因為顧天曉罕見的真誠讓她無所适從，她匆匆地“嗯”了一聲，挂斷電話。顧天曉又倒在沙發上，覺得自己今天的人話額度已經用完了，他和他爸肯定是說不出半句人話的。

好在他爸沒有來打擾他，他睡了一覺，把自己收拾幹淨，覺得自己非常能看才拎着書包去了學校，他給尹時嶼發了個表情包，尹時嶼在臨上課前才回他：怎麽了？

顧天曉：我昨天和我媽談了。

尹時嶼很快回複：談什麽了？

顧天曉沒回複，下了課，尹時嶼來班級找他，兩個人默契地上樓，再上樓，到了四樓的走廊盡頭，裏面是個琴房，平時沒人來，不少學生會在中午吃過飯後上來背書，窗臺上有些面包袋子和撕下來的單詞本。

尹時嶼假裝低頭研究單詞本，他看了幾秒，有點按耐不住地問：“你們吵架了嗎？”

顧天曉說：“是的。”

“怎麽吵的？”

“我說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她嫌我丢人，不想帶我走了。”顧天曉半真半假地說。

尹時嶼的表情變得很意外。

“她想帶我走估計也是一時沖動。”顧天曉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和你在一起我也要和別人在一起，她接受不了，嫌我丢人，反正她老是嫌我丢人，就像以前我去找她，她不見我，這又不是第一次了，”

顧天曉很緊張，他說不準自己在期待什麽，他覺得自己把希望都壓在尹時嶼身上，對尹時嶼很不公平。

樓下都是學生吵鬧的聲音，尹時嶼半天沒說話，突然的，他低聲說：“她肯定是愛你的。”

在顧天曉開口之前，尹時嶼又說：“不管怎麽樣，你要相信她是愛你的。”

顧天曉不認同尹時嶼這個小聖母的想法，他故意說：“不是每個人的媽都像你想的那麽好。”

“我知道……但是我希望你能這麽想啊。”尹時嶼說：“你可以不和她走，但是你不能覺得她不愛你，我不希望你難過，你怎麽能不被愛呢。”

顧天曉沉默地看着尹時嶼，他那顆冷漠的心被一句話擊中了，他曾經覺得不被人愛是個無所謂的事情，他這麽有錢，又聰明，長得又好，大家都巴結他，愛不愛的有什麽好糾結呢？可現在他覺得愛很重要，他瘋狂地渴求愛，他好希望尹時嶼來愛他，告訴他是同性戀也無所謂，會被人讨厭也無所謂，學習差無所謂，有傳染病無所謂，是殘疾人也無所謂，犯過錯也無所謂——因為還有人愛着所以一切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