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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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突如其來的質問,顧天曉沉默了兩秒鐘,然後,他輕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的聲音雖然輕,卻無比的堅定,沒有一點慌亂或緊張,在尹時嶼面前的熱切和一點點無賴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又變成了那個冷漠的顧天曉。

相比之下更緊張的那個人是陶野。

“你知道!”陶野死死盯着他,“就是你幹的,你現在又想幹什麽,他怎麽得罪你了?”

很顯然,陶野把顧天曉對尹時嶼的親近當成了不安好心,他覺得顧天曉這種人不可能那麽好心來找尹時嶼做朋友,他心裏一定有別的打算——不得不說,雖然事實和他想的有所出入,但大方向倒是沒錯,顧天曉确實不想和尹時嶼做什麽朋友。

顧天曉看起來比平時更冷靜,那雙眼睛看起來陰沉沉的。

“我和尹時嶼是很好的朋友。”他的聲音非常冷,“他沒有得罪我,我也不會做任何傷害他的事。”

随即而來的是無聲的對峙,顧天曉看着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陶野卻緊張地不斷快速眨眼,很快就忍不住移開了視線。

他看不出來顧天曉在想什麽,顧天曉看起來不生氣,也不緊張,沒有任外露的情緒,他只是沉默地看着陶野,下颌線看起來清晰又硬朗,仿佛有着無盡的耐心去消耗。

“你——”陶野在校服兜裏攥緊了拳頭,“我先來找你是不想尹時嶼再想起之前的事兒,我希望你主動離他遠點!你到底想對他幹什麽?”

很顯然,站在陶野的角度,他覺得顧天曉和他的那些朋友都是一路貨色,非要說有區別,大概只在于明着壞和暗着壞,顧天曉幾年以後突然以“朋友”的身份出現在尹時嶼身邊,這是完全不合乎情理的,他幾乎已經能想象到又一場針對尹時嶼的霸淩。

顧天曉的表情終于變了,雖然只是很細微的變化,他微微挑起了一邊的眉毛,于是那一側的眼睛突然有了一點光,過了兩秒,他似笑非笑地說:“你這話說的真奇怪。”

“什麽?”

“我想對他幹什麽?我護着他,照顧他,幫他的忙,除此之外,我什麽都沒幹,這位同學,血口噴人也要拿點證據吧。”

陶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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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無話可說,只是突然之間不知如何開口,因為顧天曉和他認識的所有同齡人都不一樣,那些動辄像個猴子似的亂吼亂叫,跳起來空氣投籃,因為奇怪的理由吵架打架的同齡人——顧天曉和他們一點都不像,他看起來就像個大人似的。

不等陶野說什麽,顧天曉就沖他輕輕地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就轉身回到了座位上,把不久之前發下來的卷子折好,夾在書裏,随手丢進了書桌。

陶野他張了張嘴,到底是沒能對空氣說出點什麽,轉身走了。

在他離去的瞬間,顧天曉的臉上終于出現了表情,他下意識皺眉,随手打開一本練習冊低下了頭,仔細去回憶。

他的那幾個狐朋狗友在他回到學校的第一時間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說最近發生的事,可他車禍骨折剛好,前段時間在家裏躺得十分郁悶,哪有心情聽,揮揮手就要讓他們該幹嘛幹嘛去,但他們契而不舍,煩得他腦袋都要炸開了。

然後就是删監控。

他想辦法找人删監控的時候是沒有留下任何證據的,只口頭說了一下,他确定沒有別人知道,而那個人現在已經不在學校工作,聽說前兩年和老婆離婚,帶孩子出國念書了。

這也是他剛剛表現的那麽鎮定的原因,因為沒證據。

他猜陶野可能是從某個嘴不嚴的“朋友”那裏聽來的。

想明白這一點,他太陽穴上的刺痛終于消下去一點,然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心很疼,因為剛剛一直下意識握緊了手,所以指甲嵌在了肉裏,手心流出一點血來。

他不是緊張,只是恐懼。

在陶野說出那句話的瞬間,巨大的恐懼裹挾了他,他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失去尹時嶼,他茫茫然等了十幾年才等來的“那個人”,抱着他的胳膊睡覺,誇他炒菜好吃,趴在他懷裏掉眼淚,老是笑吟吟地和他講話的那個人。

他無法接受。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件無法接受的事,恐懼壓倒了自責、後悔、內疚等等一切情緒。

沒有證據。

這四個字在他心裏過了幾遍,他才勉強冷靜下來,不确定要不要找個時間主動去找陶野。

其實他有很多方法讓陶野閉嘴,比如說威脅,暴力,誠然他不是一個喜歡找事的人,但他也不是喜歡壓抑自己攻擊性的人,只是在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剛剛消失掉的恐懼突然又浮上來,他心想,我要是那麽做了,尹時嶼會不會讨厭我?

會,肯定會。

所以不能那麽做,甚至連主動坦白也不行,因為不能被尹時嶼讨厭。

這麽想着,他拿出手機,發現有兩條未讀消息,瞬間他瞳孔緊縮,但打開之後他忍不住松了口氣,是尹時嶼給他發的照片,筆記本右下角一個圓咕隆咚的小豬頭,下面還有一行字:班長,你怎麽在我筆記本裏貼自拍!

一瞬間,顧天曉深切的恐懼消失了,他眼裏情不自禁蕩起笑意,這麽幼稚的玩笑——他心想,這麽幼稚的玩笑,也只有尹時嶼說才能讓他笑。

他回:把我照片還我。

尹時嶼:不給,再見。

然後尹時嶼就沒消息了,顧天曉的笑意很快就消失,若有似無的恐懼再次找上門來,如同達摩克斯之劍高懸。

他閉上眼睛想了會兒,突然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在教學樓長長的走廊盡頭追上了還沒來得及下樓的陶野。

“同學。”顧天曉拍了拍陶野的肩膀。

陶野吓了一跳,猛地轉身,滿臉警惕道:“幹什麽?”

“我想知道是誰和你說的。”顧天曉說:“是誰和你說,我參與了這件事?我想找他說清楚,畢竟你是尹時嶼的朋友,以後咱們也許還會經常見面呢,有誤會還是說清楚比較好,我也不想因為別人随便一句口嗨就背上一口黑鍋。”

所有參與過的人都算得上是顧天曉的“朋友”,他們都沒少沾顧天曉的光,有幾個人家裏還和他爸有生意往來,顧天曉有把握讓他們撒謊,雖然這種行為也不是很光彩,但顧天曉已然沒心思去在意了。

顧天曉這番話說得不可謂不誠懇,甚至表情和語氣都有種微妙的下位感,好像陶野“尹時嶼的朋友”這個身份讓他很忌憚,完全看不出一點威脅的意思,任誰來看都是一副真的想把誤會解釋清楚的樣子。

誰知道,這句話卻極大地刺激了陶野,陶野後退一步,露出非常慌亂的表情,“說什麽清楚?”

不等顧天曉說話,他就語速非常快地說:“我有證據!”

顧天曉的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什麽證據?”

陶野突然轉身,一言不發地在上課鈴中跑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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