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顧天曉等看不見人了才反應過來追,可外面到處都是人,哪裏追得到,他一腔的手足無措,弄得他大腦短路,瞎晃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掏手機打電話,響了好幾聲,電話給挂了,再打幹脆就不接。

顧天曉轉身上樓,在二班門口站着等,他等到上了課,走廊都沒人了,也沒看見尹時嶼,這下顧天曉可真急了,他又給尹時嶼打電話,關機,他腦袋裏嗡嗡響,一向心大的他居然開始腦補各種不靠譜的意外,這讓他更加坐立難安,心裏發緊,也不管之前和夏孟這個兔崽子的那點小打小鬧,他讓人把夏孟叫了出來,問:“尹時嶼呢?”

夏孟拉着一張臉,“死了!”

顧天曉當時就沒忍住給了他一拳,夏孟痛叫一聲,捂着肚子蹲了下去,他站不起來,還要折騰兩下,咣咣的砸顧天曉的腿,顧天曉哪來的閑心和他瞎鬧,一下子就把他拎起來,惡狠狠地問:“尹時嶼呢?”

夏孟回想自己長這麽大,被全家人視若珍寶,愛若明珠,這樣那樣的稀罕到大,結果一個尹時嶼搞得他名不正言不順,爹媽話裏話外的讓他嘴上別那麽兇,不要欺負弟弟,其實他自己也心虛,要鬧着證明自己在爹媽心裏還有一席之地,鬧完了也很後悔,害怕鬧厲害了讓人家一家三口給趕出去,以後的命運就真是沒有定數虛無缥缈。

今天早上他在飯桌上和尹時嶼吵了兩嘴,他爸頭一回嚴厲地教訓了他,批判了他這個上不得臺面的善妒性格,這讓他覺得自己好像看着薛寶釵和賈寶玉結婚的林黛玉,一下子精氣神也沒了,覺得自己離被掃地出門不遠了,恨不得也吐口血,躺在床上燒兩本練習冊,然後嘎嘣一下香消玉殒,死個幹脆,讓他們這群有眼無珠的家夥後悔莫及。又怕自己死不成,凄凄慘慘的獨自生活,像尹時嶼之前似的跟個流浪狗一樣自己顧自己,那可慘死了,個中滋味就別提多複雜了。

現在顧天曉這個壞種也和別人一樣寶貝尹時嶼,他就看不慣,覺得顧天曉是個天字第一號大傻逼,被這一拳打出來一股愣頭愣腦的瘋勁兒,一邊掄着王八拳,一邊罵:“滾!滾滾滾!我哪知道他上哪去了,我揍死你!”

他已經拉開架勢要和顧天曉決一死戰,感覺決鬥而死也是個比較體面的死法,他爸媽還能給顧天曉找找晦氣,也算死得其所,非常的合适。

沒想到顧天曉一下子就蔫了,好像精氣神也被抽空了,意思意思擋了兩下他的王八拳,轉身茫茫然地要回班級,夏孟不依不饒的還要決鬥,顧天曉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十分恐怖,兩個眼珠子黑漆漆的,有點像恐怖片裏的索命厲鬼,把夏孟吓得尿意橫生,也不太想死了,自動自覺地回去坐好,掏出手機問他媽晚上吃什麽。

顧天曉回到班級,心裏仍是空的,強挨了一節課,下課過去一看,尹時嶼還是不在,顧天曉找了尹時嶼的班主任,中年女老師對好看的男學生一貫的格外優待,顧天曉成績還行,不怎麽惹事,又是班長,得到了頂格的優待,班主任沒有罵他瞎打聽,反而和顏悅色地告訴他尹時嶼請了假回家了,說是身體不舒服。

一聽這話,顧天曉也不舒服了,他去找了自己的班主任,用同樣的借口請假,那個中年女老師同樣的頂格優待他,痛快地準了假,顧天曉離開學校,打車去尹時嶼家,尹時嶼确實在家,家裏只他一個人,但顧天曉無論怎麽拍門也沒能見到人。

尹時嶼在床上躺着,渾身沒勁兒,心裏發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沒想當年那個破事兒的前前後後,也沒想和顧天曉在一起的大事小情,他什麽都沒想,就是覺得心裏發涼,好難受,要是別人看了,說不定覺得他傻了,他看上去确實也傻了,半天都不眨眼睛,好像一具死去多時的小貓屍體,毛都不動一下,就在那裏躺着。

顧天曉以為他沒在家,卻又想不到他平時有哪裏是喜歡去的,下樓離開,也不知怎麽,突然想起尹時嶼中午瞎哼哼的傻缺歌,他失魂落魄地進了一家麥當勞,買了個甜筒攥在手裏,甜筒化了,流了他一手,看起來十分的不雅,他用另一只手拿着手機,不斷的給尹時嶼打電話,尹時嶼那邊自然是一直關機。

顧天曉一直坐到了快放學,手機也快沒電了,他知道這個時候尹時嶼家裏肯定是有人的,家裏的大人得回家做飯吃飯,他定了定神,起身去洗手,把自己弄得看得過去,起身又去了尹時嶼家。

果不其然,這次再敲門就有人開了,尹時嶼的媽看着很幹練的一個女人,保養挺好,見到他一愣,又看看他穿着和倆兒子一樣的校服,臉上帶了點笑意,挺客氣,“同學,找誰呀?”

顧天曉說:“阿姨好,我來找尹時嶼,他下午請假走了,新發的卷子都沒帶,我來給他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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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極其沒有技術含量的謊話,因為顧天曉連個書包都沒拎,再說就算送也是夏孟送,順手的事兒,但尹時嶼的媽對他這身校服沒什麽防備,鍋裏還炖着菜,一時間也沒多想,回頭走到卧室,摸了摸尹時嶼的腦袋,很溫柔地說:“寶貝,你同學來找你了。”

她一回家就發現尹時嶼在屋裏躺着,問他哪裏難受也說不清,就說難受,她猜到可能是遇到事兒了,但怎麽問都不說,她也不敢多問,溫聲細語地哄了會兒,尹時嶼一貫是非常體貼的,不想讓親媽着急,強打精神說了兩句話,等他媽做飯去,他又像個貓似的趴下了。

他猜到來人可能是顧天曉,但他不想見,可他又擔心顧天曉鬧事——畢竟顧天曉對自己的親爹媽都是很不留情面的,哪裏會顧及到他的親媽,他蔫了吧唧地起身,踩着拖鞋走到門口,也不看顧天曉,低頭說:“什麽事兒?”

顧天曉抓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拽了出來,拽到樓道裏,一把抱起來,往樓下走了三層,在樓梯拐角處停下,把人放下,困在牆角,仍是不說話。

他不說話,尹時嶼更不說,好半天,顧天曉才憋出來一句開場白,他摟住了尹時嶼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脖子上,說:“我對你是真心的,你別想多了,那事兒是我的錯,你別不理我,我好好和你解釋,好不好,啊?”

尹時嶼的性格挺安靜,挺溫柔,其實還有那麽點點傲氣,他特別不喜歡和別人鬧得不好看,夏孟三番兩次在他面前發癫,他也沒有正兒八經地反擊過,之前那群同學傻頭傻腦地瞎傳他偷東西的黑歷史,他也沒有揪着誰不放非要說清楚,他覺得都是無所謂的人,以後也許就天各一方了,沒什麽可鬧的,退一步海闊天空。

所以就算是被傷了心,此時此刻,他還是不想鬧,他寧可自己安安靜靜地呆着,把難受都自己消化掉,然後繼續生活,這是他一貫的想法,他覺得沒什麽可解釋的,也沒有回應,推開顧天曉就要走。

他小胳膊小腿的,哪能推得開,顧天曉急了,拿冰冰涼的嘴唇碰他的臉。

這麽一碰,尹時嶼就從那種迷迷糊糊的狀态裏逐漸清醒過來了,他想到顧天曉抱着他睡覺的時候,伸出一條胳膊讓他枕着,帶着笑看他,很寶貝似的摸他的臉,摸他的鼻子,黏黏糊糊的,動作又很輕,好像真的特別喜歡他,愛不釋手,又怕把他碰壞了,誰能想到顧天曉是藏着這麽一個大秘密,同時又用那樣的态度對他呢?

這麽一想,尹時嶼的海闊天空就動搖了,他心裏非常的冷,那些傻頭傻腦人雲亦雲的家夥對自己的攻擊又一一閃過,尹時嶼此刻還是對那些家夥沒什麽感覺,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別人就算了,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呢?你為什麽要瞞着這麽一個秘密和我好呢?你對我是真心的喜歡,你是喜歡我特別二啊,還是喜歡我特別倒黴啊?

這麽一想,尹時嶼眼圈就紅了,但是他沒有掉眼淚,他覺得自己今天一定要保持沉默到底,他對顧天曉确實是非常喜歡,正因為喜歡,他才覺得非常受傷,更不想露出軟弱的姿态,決心寧可半夜抱着恐龍哭個沒完,也不在顧天曉面前掉一滴眼淚,反正他不想在顧天曉面前丢人。

顧天曉擡頭看見他的紅眼圈,一下子心就碎了,急急忙忙地說:“你別哭,我真的錯了,你和我說句話好不好?”

尹時嶼哪裏搭理他,抿着嘴唇,一副軟硬不吃的沉默樣子,他還是要臉,像個倔強的少年俠客,不理江湖上豬頭豬腦的是是非非,受了委屈也不解釋,拎着劍獨去走自己的。

顧天曉簡直要慌死了,他捧着尹時嶼的臉,又是那麽寶貝地摩挲,還拿嘴唇碰他的眼皮,這下子尹時嶼的眼淚徹底藏不住了,淚珠子噼裏啪啦掉,顧天曉的心碎成了八瓣,他沒什麽哄人的經驗,只知道做小伏低,抱着尹時嶼胡亂地安慰,胡亂地認錯,恨不得把他揣兜裏藏起來。

尹時嶼只想趴在床上自己呆着,顧天曉兩條胳膊那麽有勁,搞得他動也動不了,這讓尹時嶼的修養逐漸崩塌了,在顧天曉眼裏,他是一個天使,是一個小聖母,但這個世界上并沒有受了委屈還能散發光環的天使,尹時嶼畢竟也是一個青春期的男孩子,顧天曉在他家樓道裏耍流氓,連個清淨也不給他,把他的氣給激了出來。

他推了推顧天曉,還是在掉眼淚,嘴唇和鼻頭哭得紅紅的,看上去好委屈,好可憐,顧天曉頓時沒了骨頭,輕輕放開他,以為他有話要鄭重地對自己說。尹時嶼有了發揮的空間,小細胳膊突然積蓄一股力量,照着顧天曉的肚子錘了一拳,堪稱一記重擊,顧天曉悶哼一聲,彎腰靠在牆上,被打得站不穩。

尹時嶼扭頭上樓,突然聽到一聲爆笑,他一看,是夏孟。

夏孟直覺有事兒,兩條腿上下翻飛跑來看熱鬧,別的沒看見,正看見尹時嶼給顧天曉來了一拳,幫他報了仇,把他可美死了,看尹時嶼都順眼極了,恨不得抱着尹時嶼啃一口,他拿出哥哥的做派,招招手,很慈愛地說:“快把臉擦擦,回家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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