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夏孟得了命令，不敢不從，畢竟他害怕尹時嶼抖起威風，聯合爸媽把自己掃地出門，其實這一晚上他想了不少，生平第一次學會了總結反思，之前覺得尹時嶼不聲不響的很好蹂躏，原來人家是想艹個清純無辜的完美人設，憋着給他個大招，對比自己動不動就嗷嗷叫喚的手段，實在是高明。

他決心改變形象，乖乖和尹時嶼一起上學，出門以後，夏孟心裏可鬧騰了，尹時嶼今天沒穿校服，胳膊上搭了件外套，裏面穿了件挺寬松的白塗鴉短袖，襯得他挺拔清瘦，露出來的胳膊脖子都十分白淨，手臂內側淡淡的血管被陽光晃出一點青色，要是過去，夏孟就一個評價：騷唧唧的！一點男人味都沒有！

但是經過這一場危機，夏孟就不這麽想了，騷唧唧倒不是什麽壞事，有男人味好像也不是什麽好事，要是自己比他還騷唧唧，哭起來梨花帶雨的，那頓打是不是就不用挨了？這麽一想，夏孟低頭一看，自己的肌肉把緊身短袖撐得緊緊的，衣服上還有早上喝粥留下的髒污，兩條大黑胳膊天天打籃球曬得越來越黑，好像兩條好炭，實在是非常的有男人味，以至于有些熏人了。

夏孟這個擰巴，腳下的路都沒看，一不小心讓馬路牙子絆了一下，跌倒在地，把尹時嶼吓了一跳，尹時嶼把他扶起來，夏孟把人推開，“不用你扶！”

他覺得腳脖子有點疼，但死活不願意在尹時嶼面前丢臉，尹時嶼心裏有事兒，也沒心思和他多話，就這麽到了學校。

中午的時候陶野來找尹時嶼吃飯，兩個人都有些無精打采的，陶野總是欲言又止，好像很想打聽尹時嶼和顧天曉到底是怎麽回事，卻又覺得這個行為過于八卦，不好開口，這麽一猶豫，尹時嶼就看出來他過去唯唯諾諾的影子了。

他不問，尹時嶼也不說，過去的事兒說起來更沒意思，尹時嶼不是能言善辯的人，找不出話題，只好專心吃飯，陶野和他一樣。別的學生都挺悠閑，一邊聊天一邊慢慢吃，就他們倆悶頭狂吃，畫風非常出衆。

吃差不多了，尹時嶼揉着肚子發呆，突然面前被扔過來一包紙巾，尹時嶼擡頭一看，是顧天曉，顧天曉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差別，就是眼睛裏多了點紅血絲，穿着打扮還是很妥帖，他看着尹時嶼吃得油汪汪的嘴，像是覺得可愛，忍不住眼帶笑意，可看到尹時嶼戒備的眼神，那點笑意很快就隐去了，變成一點隐秘的難過。

尹時嶼沒用他的紙巾，一邊的夏孟随時準備伺機而動，心想要是倆人打起來他就逮着顧天曉猛揍，然後拿這個和尹時嶼邀功——雖然他的腳脖子有點疼，但這并不耽誤他的翻身大計。

讓他失望的是，兩個人并沒有動手，尹時嶼低着頭不理人，顧天曉伸手極快地在尹時嶼頭上摸了摸，把他柔滑的頭發摸得亂亂的，然後就走了。

尹時嶼被摸了這麽一下，總覺得頭頂怪怪的，好像比別的地方更熱一點，這一點不舒服一直持續到放學，他示意夏孟和自己一起回家，不要讓顧天曉有什麽可乘之機，夏孟一瘸一拐地跟上，尹時嶼問：“你怎麽了？”

夏孟本來就是個狗脾氣，腳脖子一疼，更不得了了，“我崴腳了！早上就崴了，和你一起上學的時候崴的，都一天了你才發現啊！”

尹時嶼覺得夏孟以後應該找個功夫高手當女朋友，他一叫喚，女朋友就給他來一拳，打得他淚如雨下，閉上狗嘴，方能解恨，否則一般力氣小脾氣好的女孩子找了這麽個男朋友，肯定是要被氣出點毛病來的。

尹時嶼不接茬，只讓他和自己一起走，顧天曉果然在等尹時嶼，他也就是面上冷靜，其實魂已經丢了半個，之前看尹時嶼怎麽都喜歡，現在更是加倍的喜歡，尹時嶼清瘦白淨的一個小少年，背着個大書包下樓，人那麽多，他還是只能一眼看見他，走着走着就想到兩個人第一次接吻，尹時嶼覺得這和自己浪漫的預期完全不符，氣得生無可戀，這回憶弄得顧天曉不合時宜地覺得想笑，可他嘴角只上翹一下，就落了下來。

有夏孟在，顧天曉再怎麽也做不出什麽過激舉動，出了校門，他家也不想回，在二人身後走着，似乎很茫然，夕陽餘晖灑落在地，把尹時嶼的頭發照出一種很柔軟的暖棕，看得顧天曉的心也柔軟下來，他停住腳步，又看了尹時嶼一眼，才轉身走了。

夏孟腳的腳脖子其實沒那麽疼，叫喚一會兒，得不到關注，也就不叫喚了，問：“顧天曉跟着你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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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又走了會兒，夏孟狐疑地回頭，“他怎麽還跟啊？再跟到家了。”

他這麽一回頭，尹時嶼也回頭，卻發現不遠處幾個閑散人員模樣的男青年，哪裏還有顧天曉的身影。

就在此時，男青年們突然加快腳步，尹時嶼直覺很準，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一把拽住了夏孟的胳膊，夏孟吓了一跳，“你幹嘛？”

尹時嶼說：“快走。”

他話音未落就跑了起來，那幾個男青年拔腿猛追，夏孟被拎着跑了兩步，腳脖子是真的疼起來，拖累了尹時嶼的速度，眼看着那幾個男青年追上來，尹時嶼注意到他們的目光只盯着自己，又看夏孟像是真的發疼，不像裝的，猛地推了夏孟一把，讓他先走。

夏孟方顯小型犬的本色，平時嗷嗷得起勁，真遇到事兒了只知道傻眼，再加上腳脖子拖累了思考速度，等尹時嶼被那幾個男青年追進巷子才反應過來，可還沒等他跟上，尹時嶼就恨鐵不成鋼地罵他：“你趕緊跑啊你！”

夏孟腳脖子這會兒真是鑽心地疼，他單腿蹦了兩下，眼看着一個黃毛要回頭找自己，伸手攔下路過的出租車，連滾帶爬地鑽了進去，把車門一關，讓師傅開走了。

尹時嶼被男青年堵在巷子裏，把書包一扔，就準備翻牆，他勝在靈活輕巧，輸在經驗不足，情急之下沒能一次成功，被人扯着腳腕摔在地上，一拳就往他肩膀砸了過去。

尹時嶼反應倒快，知道自己打不過，也不硬上，只抱着頭躲，避免傷到要害，這要歸功于他初中的時候被那群人圍毆的心得。這幾個人下手非常狠，他本來就瘦，身上沒什麽肉，砸在骨頭上，疼得厲害。

這幾個人非常的奇怪，不說自己為什麽來的，也不勒索，像是就為了揍他，時不時罵兩句髒話，尹時嶼很懵，同時只能祈禱夏孟有點良心，別真的把自己扔在這。

不知道誰踢了他肋骨一腳，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就在此時，眼前的黃毛突然趴在了他身邊，尹時嶼擡頭一看，顧天曉站在自己面前，黃毛就是他踹倒的。然後顧天曉拽着黃毛的頭發，把他的腦袋往牆上撞，那力度看得人十分心驚——只撞了兩下，黃毛的腦門就出血了，其餘幾個人趕緊轉去攻擊顧天曉，顧天曉卻像是對落在身上的拳腳毫無知覺，眼裏露出一股讓人膽寒的兇意，突然把黃毛翻過來，拿膝蓋狠狠往他腹部頂了數下。

尹時嶼掙紮着起身，顧天曉回頭看他，兇神惡煞地沖他喊：“你給我往後站！”

尹時嶼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識乖乖往後退了幾步，又不合時宜地想，剛剛那一腳大概是黃毛踹的。

顧天曉實在是兇悍，兇悍到有點沒理智了，眼看着竟是下了死手，其餘幾個男青年剛才還挺嚣張，突然竄出來一個顧天曉，倒把他們給吓得膽寒了，七手八腳好不容易解救出黃毛，還想留幾句話撐場面，顧天曉眼皮都不擡一下，不知從哪摸出一根木棍，一點猶豫都沒有，打在了黃毛的肩膀上，啪嚓一聲，木棍立馬斷了，他還覺得不夠，又低頭去找兇器，男青年們不敢再耽擱，十分狼狽地跑走了。

夏孟确實不至于那麽沒良心，他跳上出租車，腦袋打結，第一個想到的人竟然是顧天曉，他趕緊給顧天曉打電話，報了地點，顧天曉才能出現得這麽及時。

尹時嶼腦袋還有點懵，顧天曉扭頭，往地上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走過來掀起他的短袖，看見他身上的淤痕，竟比剛才還生氣，急赤白臉地沖他喊：“你惹上誰了？管你要錢你給錢就得了，光知道挨打！”

尹時嶼怕他給自己也來一棍子，嗫嚅着不敢說話，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什麽好不敢說話的？

“他們又沒和我要錢，我哪知道我惹上誰了？”尹時嶼不敢大聲，但也不願意小聲，“你罵我幹嘛……”

顧天曉罵他純粹是因為心疼，加上剛才打人打出一股兇性，被他頂了一句，又竄出一股火，“讓人打了還什麽都不知道！夏孟和你一起的，你讓他先走幹什麽？這麽喜歡給別人擋刀子，腦袋進水了嗎，是不是傻！”

尹時嶼讓夏孟先走，純粹是因為客觀判斷了夏孟崴腳以後的負數戰鬥力，想着讓他搬個救兵，至于禮讓友愛，也不是沒有，反正他一貫就是這個作風，但不至于成為主要原因，因為這個挨罵，他覺得自己很冤枉。

顧天曉看他不說話，拎着他的胳膊想看看他的傷，尹時嶼突然把胳膊抽回來，也很生氣的樣子，死死瞪着他，憋出來一句：“我傻不傻你不知道嗎？”

顧天曉看着尹時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尹時嶼卻不打算在這個是非之地久留，一瘸一拐地要走，顧天曉突然把他拉回來，莽撞地咬住了尹時嶼的嘴唇，尹時嶼有的時候是有點傻，因為十分簡單坦蕩，和他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當然知道的，這一刻更是無比的清楚，他突然對尹時嶼很擔心，很放不下，那些勸自己好聚好散、體面要臉的話，瞬間就随風而去了。

尹時嶼被他抱着，再次不合時宜地想起他剛才要殺人一般的兇性，可聞到他身上的味道，竟不覺得他有多恐怖，只覺得心裏很奇怪，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面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