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擁
陳江野回到黃崖村已經是下午五點。
他停好車後上樓, 在陽臺上瞥了旁邊的小院子一眼,沒看到辛月。
一股煩躁湧上來,他蹙緊眉摸出煙盒點了根煙, 沒進屋子, 就靠在陽臺抽煙。
伴随着尼古丁吸入肺中,他眉頭稍稍松了一些,但仍是一條深深的溝壑。
抽到一半的時候, 他的視野裏出現了個晃動的人影。
他立馬擡眸, 眼底驟然掠起一些光。
在看清那個人影後,那一點光亮又暗了下去。
不遠處,辛隆扛着把鋤頭慢悠悠朝這邊走過來。
陳江野深吸一口氣,莫名的,下意識把夾着煙的手放了下來。
“小野你今天沒出去啊?”辛隆也看到了他,跟他打招呼。
“剛回來。”
“是去送你朋友了?”
“嗯。”
陳江野點頭。
辛隆一邊掏鑰匙一邊跟他說∶“晚上來吃飯啊,今天給你做涼拌雞。”
陳江野眨了下眼,想來辛月已經跟她爸說了他要每天都去吃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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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叔。”
“謝什麽。”
辛隆朝他揮下手, “我進去了。”
辛隆開門進去, 喊了聲辛月, 沒人應。
他撇了下嘴,拿出手機看完時間後, 嘴裏嘀咕道:“這都幾點了還沒回來,別是跑去摘莓子了, 老曹還等着我打牌呢。”
他想了想, 轉過身來朝還在陽臺上的陳江野喊道:“小野, 拜托你個事兒。”
“您說。”
“你幫我去山上找找辛月, 她平時就在水庫那兒割豬草, 水庫你知道在哪兒吧。”
“知道。”
“那就行, 找到她讓她趕緊回來,吃了飯我還有事。”
“好,我拿個東西就去。”
陳江野回屋把煙頭摁進煙灰缸裏就出了門。
水庫離這兒有大概半個小時的路程,一條不算窄的山路直達,辛月如果已經在回來的路上,那就一定能碰到。
今天是陰天,山風微涼。
沿着山路步行沒多久後,陳江野就放慢了腳步。
他看到辛月了,在路邊一片長滿了紅色小果的灌木叢裏。
陳江野并不認得這種植物,看着像挂在樹上縮小版的草莓。
枝幹上都是倒鈎刺,辛月全神貫注地摘着莓子,并未注意到他,而且這兒有個半人高的坎兒,形成了視覺差,她在下面視線會被遮擋。
這條路人來人往,辛月大約習慣了忽略這些人的存在,陳江野都走到了與她距離僅一米的地方時,她也還是只管埋頭在荊棘與倒閉中尋找着莓紅的果子。
陳江野沒有喊她,默然站在上方垂眸看着這一幕——
少女彎身在灌木叢裏摘着樹莓,幾縷發絲從她額前垂下來,任微風拂動。
一顆一顆紅色的莓果像童話繪本會發光的漂亮果實,點亮了叢林,也點亮了少女的眼睛。
耳畔是不絕的蟬聲,伴着清脆鳥鳴,世界卻是安靜的。
對于一個從小生活在城市,見慣高樓林立,聽慣鳴笛喧嚣的人來說,眼前過分靜好的畫面,恍惚間有些不真實。
陳江野倒也在景區見過田間采茶女,花叢裏嗅花的少女,但清晰可見的刻意又怎抵得過……如此般的生動。
這樣的美好,叫人實在不忍打擾。
他沒有喊辛月,就這樣只靜靜在上面等待。
路旁長着幾株野玫瑰,在等待的幾分鐘裏他漫不經心的拈下花瓣,攥在手心。
半晌,辛月終于注意到路上有個人停駐在那裏一直看着她,于是茫然仰起頭來。
兩道視線還未來得及相交,一陣輕風忽起。
感覺到風起與她的擡眸,站在上方的陳江野攤開手,掌心的花瓣被風吹出一段距離,恰好落在她臉上。
花與她的眼睛輕輕碰撞。
她倏而閉上眼,肩膀輕輕聳起,像山間受驚的小鹿。
陳江野眸色一暗,随後又揚起嘴角。
辛月皺起鼻頭,拂掉臉上的花瓣,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他玩世不恭的笑。
辛月瞪他一眼:“怎麽哪兒都碰得到你?”
“有句話你沒聽過嗎?”
陳江野嗓音裏還透着煙熏過的啞。
“什麽話?”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辛月,眸色轉深。
“如果你覺得總能遇見我,那是我想讓你遇見。”
——他在心裏這樣說道,卻并未宣之于口。
待開口時,十八個字變成了四個字:
“冤家路窄。”
辛月微微一怔,目光下意識躲閃:“別亂用成語。”
“冤家”在百度百科裏是這樣解釋的∶一指對情人的昵稱;二泛指似恨實愛、給自己帶來苦惱而又舍不得的人;三指仇人。
這三個釋義裏,哪個都不合适。
“還有,這是一個詞,不是一句話。”
辛月又瞪他一眼。
陳江野谑笑一聲,回歸正題:“你爸讓我來叫你趕緊回去。”
辛月∶“這才幾點?”
“他說吃了飯他還有事。”
辛月撇撇嘴:“他能有什麽事,就是想去打麻将。”
她一點不着急的收好裝樹莓的帶子,遞給陳江野:“幫我拿一下。”
陳江野懶懶蹲下,接過來∶“這什麽?”
“我們這兒叫山泡兒,學名不知道。”
陳江野提起來看∶“能吃?”
“不能吃我摘它幹嘛?”
說完,辛月抓住坎兒上的樹幹準備爬上來。
昨天剛下過雨,土有些松軟,辛月踩上坡面一發力,土就散了。
辛月正要試第二次,一只大手伸到了她面前。
“我拉你。”
頭頂落下陳江野依舊散漫的聲音。
辛月愣了下。
看着眼前指節清晰的手,辛月不自覺眨了眨眼。
過了會兒她才說∶“不用。”
她又試了第二次,結果還是沒能上來。接着第三次,第四次……全都以失敗告終。
簡直見了鬼了。
平時比這高的坎兒她都能爬上去。
一聲沉沉的低笑落下來。
“別逞強了。”
那只白皙好看的手再次伸到她面前。
辛月也不想再接着被他看笑話,拍了拍手上的土準備還是讓他搭把手,但看着那只手,她又猶豫了。
“愣着幹嘛?”
陳江野擡了擡兩根手指。
辛月深吸一口氣,強行把那些旖旎心思丢到腦後,伸手放入他掌心。
陳江野五指覆上她手背,握緊。
他掌心很幹燥,有層薄薄的繭。把她往上拉時,薄繭摩擦手心,有些微微的癢。
他勁兒大,輕松就拖起了她整個重量,但正是因為力道太大,慣性讓她徑直撲向了他。
辛月雙眸驟然睜大,想用另一只手撐住他讓自己停下來,可手上都是泥,她剛擡起來又下意識收了回去,眼睜睜看着自己撞向他懷裏。
而陳江野,他沒有絲毫慌亂,站起身的同時還用另一只手攬住了她的腰。
眼見就要撞上他胸膛,辛月本能地閉緊雙眼,肩頸收起,以蜷縮的姿态跌入他懷中。
“嘭——”
一聲悶響,側臉與他結實的胸膛相撞。
他的氣息猛然間鋪天蓋地的襲來。
說不清是什麽味道,混着淡淡煙草香,湧入鼻腔。
随之而來的,是腰上被人用力攬住——
他們完完全全的相擁在了一起。
甚至,她的一只手還被他攥在掌中,仿佛他們并非偶然相撞,而是緊緊相擁跳着一支華爾茲。
有那麽好幾秒,呼吸與意識都被奪走,心髒卻瘋狂跳動。
她靠着他胸膛,像他懷裏的一只貓。
待意識回攏,她的臉已經不自覺燒得發燙,渾身的溫度也持續攀升。
而陳江野絲毫沒有要松開她的意思。
辛月想推開他,可一只手被他攥着無法發力,另一只手又都是泥。
她慌了,生平第一次這樣慌張。
人在慌亂時總是要笨一些,明明她都臉紅到發燙,她竟還擡頭看向了他。
陳江野始終垂着眸,将她眼底的慌張與臉上燒到耳根的紅都盡收眼底。
他漆黑的眼瞳像是将光壓抑在了最深處,只透出些許,或明或暗地晃動着,格外意味深長。
辛月看向他是想開口讓他放開她,可一對上那雙眼,她就像從沼澤地又一腳踩進了深淵,直直再墜下。
她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陰天也有光從樹葉的縫隙間落下來,随着風動,忽明忽暗的光影在兩人之間來回的蕩啊蕩。
有什麽暗湧着,在夏日晚風的盡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
“你……”
辛月終于紅着臉說出了一個字。
剩下的“放開我”還未說出口,她忽覺腰上一松。陳江野放開她,後退了一步。
辛月心頭松了一大口氣,那三個字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
陳江野的目光此時還落在她身上,她快速眨了眨眼,将長長的睫毛蓋下來。
氣氛一時間又陷入了另一個難以打破的境地。
就在辛月不知如何緩和這尴尬又暧昧的氛圍時,一只手倏地扼住她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
辛月驚得瞪大了眼。
陳江野掠過了她的震驚與不解,捏着她下巴左右掂了掂,像打量。
接着,他勾起一側嘴角,谑笑着喊她的名字:
“辛月。”
他目光還掃着她仍舊紅透的臉。
兩聲沉沉的笑從他嗓子裏震出∶“臉紅成這樣。”
說着,他微微俯身,将兩人雙眼之間的距離拉近,擡眸定定看向她的眼睛,低笑着出聲∶
“你要不要這麽純?”
作者有話說:
國慶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