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開房
冬夜的風凜冽冰冷, 路旁的香樟樹被吹得沙沙作響。
穿着橄榄綠薄棉棒球服的男生背着還将藍白校服套在身上的少女走過長長的街道,橘黃色的路燈光線落在他們身上,無聲流淌。
那條似乎沒有盡頭的長街終于到達了轉角, 男生繼續背着少女往前走, 拐過幾個彎,再穿過兩條小巷,最後在一家網吧前停下。
“到了。”
陳江野輕輕颠了下背上的辛月。
辛月睜開惺忪的眼, 她都在他背上睡着了。
陳江野側頭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模樣, 嘴裏發出一聲低笑。
他還是第一次看她這個樣子,沒了白天裏的清冷疏離,透着股嬌憨,像剛睡醒的嬰孩。讓人挺想捏一捏她那睡出紅印子的臉。
又一聲低笑從他薄唇逸出∶“把嘴巴擦幹淨。”
聞聲,辛月一下就清醒了,忙忙擡手擦了擦嘴,卻發現,她根本沒流口水。
這個死陳江野。
她擡頭就想瞪陳江野一眼, 可剛一掀皮, 一頂帽子蓋下來, 遮住她半張臉,這讓她需要極力仰頭才能看到陳江野。
剛剛路上風太大, 她就把鴨舌帽給摘了,戴的校服帽子, 把鴨舌帽拿在手裏。至于帽子怎麽到了陳江野手上, 估計是睡着的時候帽子掉下去被他接住了。
辛月撇撇嘴, 晃了晃腿說∶“放我下來。”
陳江野微微下蹲, 把她放下來。
辛月腿有點兒麻, 落地後有點站不穩, 伸手抓住了陳江野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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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江野站着沒動,等她緩勁兒,只偏頭對她說∶“把校服脫了,誰他媽來網吧還穿校服。”
“哦。”
辛月把校服脫了搭在手上,跺了跺還微麻的腳說∶“進去吧。”
辛月還是第一次來網吧,也不知道要怎麽弄,但也沒事兒,跟着陳江野就行。
陳江野走前面,她壓低帽檐走後面。
這家網吧是新開的,環境比不了上海的網咖,但在這種小縣城已經算很好的了,因為是新開的,異味也不重。
走到吧臺,陳江野從兜裏掏出身份證給網管∶“開個包間,要最大的。”
辛月一驚,擡眸愕然看向陳江野。
開包間……那豈不是跟開房沒啥差別,都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嗓子忽的發幹,辛月咽了下唾沫,揣在兜裏的手因為緊張而攢成了拳,全身都已經控制不住開始發熱。
在陳江野沒來之前,辛月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那麽容易害臊,以前也不是沒男的撩過她,但面對那些男的,她別說臉紅心跳了,能不犯惡心就不錯了。
“開好了,我帶你們過去。”
網管把身份證還給陳江野。
兩人不遠不近地跟着網管走。
辛月看着陳江野沒立馬揣回兜裏還随意拿在手上把玩的身份證,沒忍得住問他∶“你随身帶身份證?”
陳江野嗯了聲。
高中生誰會經常把身份證帶身上,又不怎麽用得到。
“你随身帶着幹嘛?”辛月又問。
陳江野将瞳孔劃到眼尾,看着她的眼神略微有些意味深長,過了會兒才說∶
“以防萬一需要開房。”
辛月被她這話驚得瞳孔驟然一縮,本來就有些泛紅的臉“噌”的一下更紅了。
她忙忙低頭,讓帽檐遮住臉。
“就這兒。”
這時網管已經帶他們到了包間門口,推開門讓他們看了看,裏面有八個機子和八張電競椅,旁邊還有一張能坐四五個人的沙發。
“有事兒叫我。”
網管說着,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了兩下,猶豫會兒還是提醒道,“你們別亂來哈。”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辛月連脖子都紅透了。
陳江野沒回那網管,只笑了下,然後拽着整個人像剛從沸水裏撈出來的辛月進去。
一進門,辛月立馬只覺一陣間天旋地轉,陳江野像當時在酒店把她甩床上一般将她抵在了門上。
“嘭”的一聲,門被砸得重重關上。
辛月心裏也跟着重重“咚”了一聲,愕然擡頭,而身前的人似乎就正等着她擡頭——
她撞上了一雙微狹的眼。
陳江野一只手壓在她身後的門上,高懸吊燈的映照讓他高大的身影罩下來,連同他身上凜冽的氣息,将她整個包裹。
她想往後退,可身後就緊閉的門,一旁是牆,另一旁則是陳江野壓在門上的手,她根本無處可躲,強制被他禁锢在這個狹小的空間。
“你幹嘛?”
她只好問他,嗓子卻發緊,聲音細細的,不像質問,倒像撒嬌。
聽到她這樣的聲音,陳江野目光驀地的一沉。
辛月也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懊惱得咬唇低下頭,然而她才把臉側到一邊,一只發燙的手又扼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擡頭。
“臉紅成這樣?想什麽?”
他在笑,沉沉笑聲在不大的空間裏回蕩,“以為我說開房是帶你開?”
辛月倏地一愣,眼睛裏噼啪一下燃起火∶“那你還帶誰?!”
這個人不是說他沒有過喜歡的人嗎?
沒喜歡的,有約炮的?!
陳江野沒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有些出乎意料地微挑眉,唇畔笑意加深,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她∶“你急什麽?”
辛月目光顫了下。
“誰急了。”
她雙眼慌張地飛速眨起來,語氣倔強地否認道。
“不急是吧?行。”
他直起身來,仰着下巴看她,“那我不說。”
辛月捏緊拳頭,心頭火氣更盛∶“愛說不說,關我屁事。”
“辛月,你嘴是真硬。”他說。
辛月冷哼一聲∶“能有你硬?”
“有。”
陳江野扯了下唇,“至少要是懷疑你跟別人開房,我他媽一定問清楚。”
辛月目光再次變得躲閃,把臉別到一邊悶聲說∶“我跟不跟人開房關你什麽事?”
“你他媽再說一遍?”
這句話似乎惹怒了他。
辛月暗暗深吸一口氣,冷冷乜着他∶“我說,我跟不跟人開房關你什麽事?”
“嘭——”
又是一聲砸門的聲響。
陳江野手砸在門上,另一只手用力捏住她的臉,俯身下來擡着她下巴咬牙對她說∶
“之前沒上你,不是就這麽算了,總有一天我會上了你,但我有潔癖,既然你欠着我,就他媽不準跟別的男人有染!”
他說得過于露.骨,辛月眼底的火一瞬間燃到最旺。
“我也有潔癖!”
她狠狠瞪着他說。
“你給我聽清楚。”
他用力捏着她的臉,也定定看着的眼,戾聲道,“老子誰都沒碰過。”
辛月表情微頓,接着問∶“那你開房都幹嘛?”
“不想回去的時候,我不住酒店住你家?”
辛月微微一怔,像是被噎住,神情略有幾分理虧,但還是有些氣呼呼的。
誰讓他非要用那麽容易讓人誤會的詞。
越想越氣,她擡眸瞪了他一眼。
陳江野嘁一聲,松開她。
“起開。”
辛月覺得他簡直莫名其妙,把她抵在門上的是他,這會兒讓她起開的又是他。
她又瞪他一眼,但還是往旁邊挪了挪。
陳江野拉開門。
“你去哪兒?”
見他要出去,辛月問他。
“別管。”
他往外走,在要甩上門時側頭看着她補了一句,“給我在裏頭好好待着。”
這兒是網吧,魚龍混雜的,辛月也不敢亂跑。
門被關上,辛月在原地站了會兒後轉頭打量了下這個包間,電腦桌和沙發都是新的,看起來蠻幹淨。
她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
看着這張挺大的沙發,她這才知道陳江野為什麽要訂最大的包間,估計只有大包間才會有這種人躺下來也不會覺得擁擠的沙發。
可沙發只有一張……
辛月剛安靜下來的心緒又開始不寧了起來。
彼時,陳江野走到吧臺,二話不說先拿出幾百塊放到網管面前,然後才開口∶“麻煩給我條毯子,要新的。”
辛月還在包間裏想着一張沙發怎麽睡兩個人的時候,陳江野拿着毯子進來了。
他把毯子丢給她,然後随意地坐在一張電競椅上轉過來看着她。
“蓋上,新的。”
半截身子被扔過來的毯子蓋住,陳江野看不到她因某種情緒而攢起的雙手。
這是單人毛毯。
辛月垂眸看了會兒毯子,擡頭看向陳江野∶“你呢?”
“我不需要。”
“那你怎麽睡?冬天不蓋被子會感冒。”
陳江野面無表情地回∶“不睡。”
辛月一驚∶“不睡怎麽行?”
“一晚上不睡死不了。”
陳江野還是沒什麽表情,只靠在沙發那頭看着她。
辛月也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大概知道他為什麽不睡,這裏是網吧,怕是什麽人都有,不能不警惕一點,要是兩個人都睡着了,有人摸進來做點什麽,誰也不知道。
早知道就說去酒店了。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
“愣着幹嘛?還睡不睡?”
陳江野聲音有些故作的冷,“我他媽費那麽大勁兒帶你出來,別告訴我你又不睡了。”
辛月知道他是故意激她,無奈道∶“睡。”
她裹着毯子躺下去。
從小她就喜歡側着睡,不然睡不着,躺下後她就把身子側到了裏面,總不能朝着他睡。
兩個人都不說話後,包間裏就很安靜了,只能得到空調出風口呼呼往外送風的聲音。
空調開的是暖風,溫度好像有些高,連呼吸都熨得發燙。
雖然聽不到另一個人的聲音,也看不到他,但辛月知道他在那裏,也知道他在看她,所以心跳一下比一下重,不像要入睡,倒像因為想他一夜而失眠的後遺症。
在這樣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空間裏,辛月以為她會很難睡着,可大概是暖氣開得實在太足,烘得人腦袋昏昏沉沉,再加上藥物作用和這一整天的折騰,她在還未從心悸情緒裏出來時便已跌入了夢裏。
她一向是習慣朝着右側睡的,就算身體因為長時間側卧而調整姿勢也只會平躺一會兒又側到右邊睡,可奇怪,今天她睡着睡着卻側到了左邊,朝向了此刻正靜靜注視着她陳江野。
陳江野在當年随手翻閱的那本心理書上還看到過這樣一句話——
當你喜歡一個人,不光是目光會習慣性望向他,身體也總會在不經意間靠近他,偏向他。
而她不光偏向了他,還在睡夢裏喊了他的名字。
“陳江野……”
低低的、喃喃的呓語。
但房間裏的那個人聽到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在耳畔呢喃而過,陳江野的心髒驀地停跳了下,漆黑的雙眸一瞬變得愈發的沉。
那短短的三個字,太快消逝在空氣裏,抓不着,卻在他胸腔裏留下餘音。
一聲又一聲的回蕩。
他再也無法自抑,站起來朝她走去。
走到在沙發前,他垂眸看着微側着臉兒壓在自己手腕上正睡着的少女,她細密纖長的眼睫微顫在精致的鼻梁側方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安靜又漂亮。
房間裏的燈沒有關,頭頂吊燈的光線穿過他頸側,被分割後的燈光落在少女眉心。他的視線不受控制的看向她眉心那顆小小的痣。
曾經數次想起的那句話又開始在他腦海裏浮現,伴着回音萦繞。
【每一顆痣都是在告訴你,吻這裏。】
他目光一點點沉下去。
半晌,他傾身。
一個極輕的吻落下,輕觸少女眉心,像羽毛般陽輕柔而細微的觸碰,尾淨餘長。
過了很久,親吻着少女的他才緩緩睜開眼,看向被他吻過的地方。
終于,他親吻到了那顆——
他惦記已久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