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守歲
“我來給你包湯圓。”
“以後每一年。”
辛月看着陳江野, 陳江野也看着她,夾在中間的辛隆擡手一把捂住老臉。
此刻辛隆很想提醒辛月∶
我滴閨女啊,你老爸還在這兒。
辛隆過了會兒才把手放下來, 表情一言難盡。
“你們烤, 我去看電視。”
說完,他起身就走。
辛月一愣,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尴尬的氣氛, 眼睛一下睜大了。
她趕忙移開視線, 看向火堆。
辛隆離開的腳步聲漸遠,廚房裏只剩下柴火燃燒時噼裏啪啦的細微輕響。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這靜谧中自身側傳來∶
“謝謝。”
聽着他這聲“謝謝”,辛月心頭有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像有一簇細細的電流輕輕淌過。
他不是沒謝過她,但當時他連感謝人的語氣都很拽,不像此刻,語氣真摯,聲音也溫柔。
辛月轉頭看向他, 臉上發燙的溫度還沒降下去, 她也不管了, 靜靜地看着他,也只靜靜地看着他, 什麽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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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暖色調的火光映在他身上的原因還是由于他眼神是溫柔的,他的五官似乎沒有了平常那樣的淩厲。
見她怔怔望着他, 他還輕笑了一下。
辛月倏地回神, 臉一下更發燙。
她不知道為什麽, 明明已經看他笑了那麽多次, 等下一次, 下下次, 她也還是難抵他笑時那一瞬的心動。
半晌,辛月才垂下長長的睫毛蓋住雙眸,不看他卻喊他名字∶“陳江野。”
“嗯。”
他嗓音依舊蠻溫柔。
“我每年都要守歲,今年也要守。”
說到這兒,辛月覺得還是得看着他說才好,暗暗深吸一口氣後擡眸,可一對上他那雙含着溫柔笑意的眼,她還是有些抵擋不住,渾身發燙的厲害,想要逃,而她又不想讓自己顯得那麽不中用,極力控制自己的視線不要躲開,像夜裏星星一般的眸光就在那兒顫啊顫,漂亮得不像話。
她在顫動的眸光中對他說∶“我給你包湯圓,你陪我守歲吧。”
聲音是不同于以往帶着股韌勁兒的清冷,語氣是軟的,嗓音也軟,呢喃一樣。
陳江野怔了好幾秒,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他壓下心裏的癢,開口的嗓音有些啞∶
“每一年嗎?”
辛月眼底本就顫動着的眸光狠狠地又顫了一下。
她迎着他的眼,輕聲回答∶
“嗯,每一年。”
旁邊的火堆還在噼裏啪啦的響,他們在火光裏對視,彼此眼底只有對方。
第二天,大年三十。
辛隆一難得起了個大早去鎮上買菜,回來雞鴨魚肉拎了一手。
簡單吃了中午飯後他就開始炖高湯,為了這頓年夜飯,他整整忙活了一個下午,做了九個大菜。
大概是因為覺得陳江野是去大飯店吃過飯的人,這九道菜他在擺盤上還下了功夫,有模有樣的,就算端到大飯店也完全能拿得出手。
“叔,您在這兒屈才了啊。”
陳江野如此評價。
“是吧。”
辛隆得意地挑眉,“我這手藝到你們上海也不遜吧?”
“何止不遜,當酒店主廚都可以。”
“你少拍我馬屁。”
辛隆嘴上這麽說着,表情卻已經控制不住眉飛色舞。
“沒拍馬屁,您要什麽時候不想呆這兒了,跟我說一聲,上海那邊十幾家酒店随您挑,我沒那麽敗家,不會砸自家招牌。”
辛隆愣住,他知道陳江野家裏有錢,但不知道他家這麽有錢。
“你家在上海有十幾家酒店?”
“嗯。”
上海确實是只有十幾家。
辛隆啧啧兩聲∶“怪不得你爸不肯把家産讓給別人,十幾家酒店都讓給外人來經營,擱我也沒那麽大度。”
陳江野微一挑眉,沒再說什麽,只笑了笑。
“行了,開吃開吃。”
辛隆也沒放心上,就當他開玩笑。
四川這邊的年夜飯沒什麽講究,就是一家人一起吃頓好飯好菜,重在團聚,但開飯前還是要意思意思舉個杯,讨個口彩什麽的。
辛隆給陳江野跟自己倒上酒,再丢一盒牛奶給辛月,站起來說∶“我還是說一句,不過我這人文化程度不高,就說一句。”
他把杯子舉起來∶“祝我們年年有餘,歲歲有今朝。”
辛月和陳江野同時愣了愣,然後又同時站起來,再同時出聲∶
“歲歲有今朝。”
他們都只說了這句。
辛隆∶……你們這樣顯得我很多餘。
他嘆口氣,郁悶地把整杯酒一飲而盡。
陳江野也仰頭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辣喉的白酒入腹,整個身子都一下暖了起來,真的很暖,連肺腑都發熱。
之前每年的年夜飯,他也還是要回去吃的,看着那一群人虛以委蛇地推杯換盞,比看戲精彩多了,不像年夜飯,倒像宮鬥劇裏的鴻門宴。
這一頓年夜飯是他參與過的最冷清的一次,只有三個人,卻也是熱鬧的一次,他的心在沸騰,震耳發聩。
因為有人陪着喝酒,這頓年夜飯辛隆吃得比往年高興得多,一高興喝得也多,春晚都還沒開始,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辛月把他扶進屋出來,外面已經到處都響起了鞭炮聲,陳江野倚在門口等她。
下午過來的時候,他就把煙花搬了過來,挨個放在了院子裏。
放完這剩下的煙花,時間不到十點,陳江野遂問辛月∶“你守歲都幹嘛?”
“看煙花。”辛月如實說。
陳江野扯了下唇,像是猜到了。
“你就在院裏看?”
“門口看。”
院子裏視野不好,有院牆遮擋,而他們家在半山腰,煙花放得久的基本都是山下的,要去門口才看得到。
陳江野走到門口,把門推開,看了眼視野,輕晃了晃頭,像是覺得視野不行。
他回頭,對辛月說∶“我帶你去個好地方看,你敢不敢?”
辛月先是一愣,然後立馬說∶“有什麽不敢的。”
陳江野偏了下頭∶“那走。”
辛月跟着他出去。
陳江野把她帶到停在王嬸壩子裏的車前,給她拉開車門,靠着車門再偏了下了頭∶“上車。”
“還要開車去?”辛月有些愕然。
“呆一整晚,你要想凍死,走着去也行。”
辛月∶“……”
她沒再說什麽,彎腰進了車。
陳江野把車門甩上,繞到另一邊上車,把車往外開。
大概十分鐘後,陳江野把車開到村外路旁的一片空地上。
這裏辛月知道,去鎮上會路過這段路,這片空地大概也是用來錯車的,場地不小,外面圍了一圈護欄,因為再往外就是懸崖。
因為是半山腰的環山公路,四周沒有遮擋,視野很開闊,下面就是鄉鎮村莊,家家戶戶亮着燈,也家家戶戶都放着煙花。
陳江野把車停在了靠近護欄的地方,不用下車就能看到漫天的煙花。
“地方選得還行嗎?”他半掀眼皮看向辛月。
辛月解開了安全帶,把胳膊肘撐在中控臺上,手托着臉看外面,笑着說∶“很棒。”
她不吝誇贊。
陳江野唇邊蕩出一抹笑,單手撐着方向盤,也看向前方。
看煙花對他來說挺無聊的,但和她一起看,不無聊。
和她一起,什麽都不用做,就很好。
車外煙花在喧嚣着綻放,車內只有空調出風口輕輕往外送着暖風,時間在車外的喧鬧與車內靜谧中流逝。
辛月是真的很喜歡看煙花,幾個小時,動作都沒變過,一直撐着下巴睜大眼睛看着在半空中不斷綻開的煙花。
陳江野這麽沒耐心的人竟全程也沒怎麽換過姿勢,要麽單手搭在方向盤上,要麽撐着窗口,始終靜靜陪着車內的另一個人看煙花,只時不時視線會落在她身上。
兩點多的時候,車內還能聽到煙花爆竹的聲音,但山下放煙花的人家已經沒幾戶了,煙花稀稀疏疏的。
辛月還是很專注的看着,心底也依舊是雀躍的,只是身體開始抗議了,她張嘴打了個哈欠。
打哈欠真的會傳染,陳江野也打了個哈欠。
陳江野邊打哈欠邊看了眼時間,然後跟辛月說∶“下車去把那些小炮放了?”
辛月這才想起來他們還買了些一盒一盒的鞭炮。
“嗯。”
陳江野把車燈打開下車去後備箱拿,辛月也下車,但因為這會兒又有一戶人家開始放起了煙花,她一下車就停下來看煙花去了,沒跟着陳江野去後備箱。
也就兩分鐘的樣子,那戶人家的煙花就放完了,辛月這才想起陳江野,準備去找他。
而就在這時,她忽的聽身後傳來一陣煙花被點燃的聲音。
她回頭,看到陳江野就站在她身後,正垂眸點着一根仙女棒,一簇一簇的花火在夜色裏燃起,照亮他在此刻掀起的眸。
見她轉身,他嘴角牽出一抹笑,把手裏的仙女棒遞給她,再微一挑眉,示意她接着。
不知道是他的笑太好看,還是他手拿煙花的這一幕太有氛圍感,辛月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的畫面,總覺得這像是電影裏才會出現的場景——
少年在黑夜裏為你點燃一簇花火,然後笑着遞給你。
“愣着幹嘛?”
少年偏頭,“你們女生不最喜歡這個?”
辛月眨了眨眼,怔怔地伸手去接。
“還有個挺有意思的東西。”
他又說。
接着,他從手指夾着的一個盒子裏哪出一個糖果一樣的小鞭炮。
“看着。”
提醒了辛月一聲,他用打火機點燃火線,然後扔到幾米外的地上。
小鞭炮落地後沒一會兒,突然向四周蹦出幾顆星火,而這些星火又從一個變成了兩個,兩個變成了四個、八個……無數個,到處都是跳躍的星火。
看着這夢幻的一幕,辛月睜大了眼,雙手因吃驚而捂住了嘴。
陳江野看着她這模樣笑了笑,又點燃幾顆扔出去。
很快,星光跳躍在四周的每一個角落。
像星星落了滿地。
他與她站在這片星河裏,變成被星光簇擁的恒星。
恒星會永恒不變,永遠相守。
他們也是。
有煙花再次綻放。
站在星光中的少年少女同時回眸,瞳孔被煙花點亮。
這一夜還很長,但不妨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