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21

Chapter.21

“那個孩子，有問題。”說這話時艾諾坐在書桌前，手中拿着那顆被夏洛“融合”了的圖雅之眼，神情專注地凝視着，似乎不曾說過讓夏洛怔愣住的這句話。

房間裏安靜下來，空氣滞留在固定的空間中，氣氛變得嚴肅起來。許久，大概是因為沒有聽到夏洛的回答，艾諾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将手中的寶石放在絨布盒裏，站起來轉身看着夏洛，嘴角還帶着一絲淺淺的笑意。

“夏洛，我并不是懵懂無知的孩童，作為一個獵人，黑暗也好，危險也好，我都是能察覺到的。在你沒有來之前，那個孩子隐藏得确實很好，但是從他叫你‘洛洛’開始，就隐藏不住了。現在想來，之前他的很多舉動都是帶着試探意味的，我也是剛剛才明白過來。”

“我……”夏洛想說什麽，又覺得無話可說。

“我并沒有責怪的意思。”艾諾走過來摸摸夏洛的頭，嘴角的弧度拉大，“對他來說，夏洛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所以才會急躁起來露了馬腳。其實這樣才正常啊，他的眼睛可以配得上圖雅之眼，就一定不可能是一個單純的人，我經手了這麽多寶石，看過這麽多的人，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艾諾收回了手，笑容消失，多了一股凝重：“現在的情況很危險，而且還是未知的危險。我感覺那個孩子一直在确認着你的身份，但是現在還在懷疑，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從你這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夏洛擡頭看着艾諾，欲言又止，最終是用力握了一下交疊的雙手，直直地看向艾諾眼底深處：“在遇見你之前，他是我的主人，整整六年，從七歲到十三歲，而現在，是時隔半年多的相會。”她微微皺眉，然後糾正道：“對我而言的相會，他并不知道我就是他當初認識的那個人。”

她不希望隐瞞着艾諾什麽，因為從一開始她建議艾諾來優路比安大陸找庫洛洛開始，艾諾就行走在高空的鋼絲上，她不希望由于自己的隐瞞讓艾諾出事。所以，她要告訴艾諾所有的事。

艾諾稍微愣了一下，然後在夏洛繼續要說出過去的事情之前，捂住了夏洛的嘴。

嘴唇上傳來了溫暖而粗糙的觸感，夏洛有些疑惑地看着艾諾，不明白他為什麽不讓她說話。

“夏洛，你大概是要說出關于庫洛洛的事情吧？”看到夏洛理所當然的表情，艾諾笑着搖頭，“如果你這樣做了，我就無法完成圖雅之眼的制作了，對于一個人的了解，還是要親身去體驗才行，如果你告訴了我他的事，我對他的認知也會帶上你的理解，這并不是我——一個珠寶設計師想要的結果。”

艾諾移開手，道：“我想要知道的，只不過是他會不會對你做出什麽危險的舉動，那樣的話我會很困擾的，我并不是什麽強大的獵人。現在看來，你既然和他相處了那麽久，他對你應該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不然不會這樣小心謹慎，那樣的話，我就放心了。”他停頓了一下，又接着說，“不管怎樣，保護好你自己。”

夏洛心裏一陣暖意，自信滿滿地說：“我可是無所不能的，保護自己沒有半點問題，我也能護好你的！”

“沒有哪一個男人真心地願意躲在女人背後，這關乎我的尊嚴。”艾諾板着臉，義正言辭。

“我可以改變我的年齡，你覺得‘女孩’如何？”夏洛同樣板着臉，神情嚴肅正直。

再危險的事，如果有着可以并肩走下去的人存在，她都覺得可以笑着面對。艾諾，正是這樣的人。

接下來幾天的相處算是相安無事，庫洛洛的表現偶爾會有幾分成熟，也會有幾分單純，就像是一個有一定出身的孩子，對于普通人的生活有些許不解，但是也會有一些更為早熟的表現。

夏洛的表現無可挑剔，她本來就患有輕微的解離症，甚至可以說，當庫洛洛依照契約喊出了“櫻”這個名字的時候，他所了解的，就不是夏洛，而是——櫻。身為守櫻人的夏洛，不是真正的夏洛。從某個方面來說，這段時間與庫洛洛的相處，夏洛遠比之前的六年要來得輕松，做自己總是最輕松的。

這也讓庫洛洛更加琢磨不透，艾諾則是一直處于旁觀的狀态，庫洛洛越是試探，他對于庫洛洛的了解也就越深，對于寶石的雕琢也越有把握。

這像是一場死神的舞會，不知道舞會結束的時候，是順利離開，還是就此長眠。

其實這對庫洛洛來說是無所謂的，他一開始的目的雖然是圖雅之眼，但是如果是在圖雅之眼和那雙墨瞳之間選擇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盡管他的選擇可能意味着死亡。

他不能讓自己的弱點出現，艾諾對于他而言，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并不需要在意。

雨還在下着，傍晚時分，夏洛一如既往地率先吃完飯，便丢下一句“我出去玩”便急匆匆地披上雨衣跑了出去。

庫洛洛放下手中的刀叉，動作優雅：“夏洛小姐最近總是在飯後跑出去，是有什麽事嗎？有點好奇呢。”

艾諾笑了笑：“是去找那只野貓了吧。昨晚在旅館外面的草叢裏發現的，好像是被人抛棄了的樣子，其實如果她想要的話，她完全可以把它抱回來養的。”

“野貓？”庫洛洛望向窗外，雨幕中亮藍的雨衣最終化為一個小點，消失在蒙蒙細雨裏。

夏洛站在街道口，看着那只蜷縮在街道的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小貓。真的很小，感覺一只手就可以把它托起來。毛發因為泥濘和雨水而擰成了一縷縷的，看起來又瘦又髒，讓人完全沒有去觸碰的打算。

事實上夏洛也不打算觸碰，昨天發現這只貓之後，她也只是遠遠地站着，沒有靠近，不然的話，“她”一定會狠狠給她一爪子的。沒錯，就是她。夏洛能夠看到，這只貓的體內，有着一個人類女孩子的靈魂。如果夏洛靠近的話，本能地憎惡守櫻人的漂泊者，不知道會幹出什麽事呢。

既然這個世界會有嘉蘭這樣穿越到流星街的漂泊者，也就會有這個女孩一樣穿越成一只貓的漂泊者。不，并不是簡單的一只貓，她可以感覺到這只貓的生命力正在緩緩地流逝，如果一直這樣不管的話，用不了多久身體就會死去。但是，貓身上的靈魂是不會死的，應該會附身到另外的生物身上吧，比如人類。

察覺到有人的氣息接近，夏洛雙手結印，櫻祭印隐，這個用得非常熟悉的印讓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沒有任何被發現的可能——守櫻人的力量，無可匹敵。

來的人正如夏洛所想，庫洛洛魯西魯。雖然他已經把氣息壓到最低，但是她就是可以輕易發現，無關其他，就是可以發現。

很快，持着一把黑色雨傘的庫洛洛出現在夏洛的視線裏。沒有看到夏洛，庫洛洛依舊是一臉平靜，只是注意到角落裏的小貓，停頓了一會兒腳步，便朝着小貓走了過去。

“……啊啊，果然穿越必遇劇情人物這種‘法則’是存在的。”夏洛一臉糾結地吐槽，反正有櫻祭印隐在，她做什麽都不會被發現。不提她自己一來就遇到庫洛洛和飛坦，接着又是伊爾迷和糜稽，現在這個俯身在貓身上的女孩子，也遇到了庫洛洛。

穿越之後第一個遇到庫洛洛魯西魯的人，她夏洛可能是第一個，但是絕不是最後一個——在這方面，她并沒有什麽“特權”。

細雨中，黑發的少年站在被泥濘染成灰黃色的小貓面前，從上而下地俯視着，夏洛走到少年身邊，看着少年的眼神，那雙深黑的雙眼中，不帶任何的感情，看着小貓如同死物。

小貓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睜開了雙眼，夏洛這才發現小貓的眼睛是清澈的海藍色，是她相當喜歡的瞳色之一。那雙貓瞳中，倒映出庫洛洛的身影，然後，瞳孔驟縮，小貓的動作出現了片刻的僵硬。

庫洛洛的嘴角漾起一道弧度，眼神卻是不變的。

這讓夏洛想起很久以前，她還是一個普通人類的時候，在上學期間的某節課上，班主任拍着桌子對着下面的學生發火：“你們以為我看不到你們在下面做小動作啊？我站在講臺上看得清清楚楚！”視角就是如此神奇，可能你以為自己沒有任何差錯，但是，俯視着你的人可以輕而易舉地發現你的點點滴滴。

當然，夏洛和庫洛洛現在的相處模式不可同日而語，後者還沒有站到和前者同樣的高度上，更不用提俯視了。可惜的是，現在這只小貓，或者說這個附身在小貓上的女孩子，是被庫洛洛俯視着的，她的一舉一動，庫洛洛也好，一旁的夏洛也好，都看得清清楚楚。

現在，小貓又恢複一只貓該有的姿态，也許對她而言這不過是瞬間的失神，在場的兩人卻是看在眼中的。

庫洛洛彎下腰來，伸出修長且白皙的手指，似乎是想要觸摸一下小貓的身體，卻被小貓挪動着身體躲開了。貓瞳中是屬于野獸的警惕，卻也有一絲屬于人類的緊張與防備。

在庫洛洛左邊蹲下來的夏洛托着下巴，看着小貓的舉動嘆息了一聲。這是一個游戲，讓人沒有看下去的想法，因為結局已經注定，這個女孩子，已經在相遇時輸給庫洛洛了。

庫洛洛收回了手，盡管只要他想，就可以摸到小貓，他還是收回了手，像是思索了片刻，然後放下了傘，讓被傘面籠罩的小貓避開了風雨。夏洛可以清晰地觀察到小貓眼底的怔愣，可能還有一些……不可思議？

團長會做出這種事？夏洛想如果調換一下立場，她也會這樣想的。

送出了傘之後，庫洛洛就一直站在小貓前面，很安靜地站着，也很安靜地看着，帶着專注的神情。夏洛像彈簧一樣由蹲着的姿态躍了起來，她已經不用再看下去了，這樣下去的結果只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小貓接受了庫洛洛跟他離開，另一種是小貓因為又餓又冷虛弱地昏過去被庫洛洛抱走。

其實不都是一樣的結果嗎？夏洛這樣想着，擡起頭來看着頭頂上密布的陰雲，呢喃道：“雨啊……”随即便幹脆地轉身離開，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