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以色事人(一)
正在推拿之時,那宮女手上的動作緩了。
笙歌擡頭,瞧見司空恒陪着連辰進來,連辰臉上并未遮住,一身素色薄衫裹住颀長身軀,頸部光潔,弧線優美如同高貴的雪貓。
不由心頭一驚。
幸而連辰不上妝也是美人一個,只是顯得略微俊了些。
此乃浣衣局,又已是換了一批宮女。
都聽說來了位北隅國的殿下,卻未見過人,此番都有些被驚豔到。只是見了司空恒,皆整齊下跪,“主上,殿下吉祥。”
司空恒淡然道,“免禮。”
連辰的目光看向笙歌豔舞,兩個少女臉上累了些不正常的紅光,旁邊還有三兩個宮女,垂手的動作略微不自然。
一見了連辰,兩人眼中已有了些水光。
連辰微微皺眉,司空恒道,“何事?”
鵲華道,“回主上的話,兩位妹妹要來幫襯着做活,奴婢不敢允,只好......”
“嗯?”
連辰回頭,司空恒的目光的确看向自己。
鵲華道,“兩位妹妹是服侍殿下的人,自然不能幹此等重活。”
連辰将兩個兔子眼睛的丫鬟安慰一番,才與司空恒一道前往院承寺。
常太醫與田子方都已是老人家一個,長途的颠簸早已有些無法忍受,吩咐趙蓬注意好連辰的安全問題後便安心回去歇着了。
連辰原想,院承寺的寺主定上了年紀了,總不是白須白發,也應是不惑之齡了。所以當秦凡年輕的聲音越過一幹老氣幹癟的面孔,以雅致的貴族青年身份出現時,他着實吃了一驚。
秦凡一站出來,連辰看清了些,兩人竟像有默契一般,相視一笑,并未顯得生疏。
秦家世代為東恒的祭祀大臣,深得器重。只是老秦大人去得早,年輕的秦凡才繼承了這個位置。
他雖是臣子,卻并未對身為王者的司空恒有何殷勤舉動,連辰不由生出一絲好感。
此人言談風趣亦不造作,是個才俊青年。得知院承寺改建的渠水亭是他所設計,世子殿下更是讓他佩服不已。
直到旁邊有大臣面色開始焦躁,連辰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寺院。
他心情似乎極好。
馬車駛出一段路後,才突然道,“我的身份是?”
東恒王輕笑,“現在才想起來問?”
連辰道,“因為之前一直不敢相信。”
“嗯?”
連辰想了想,“莫非真如傳言所說?”
司空恒瞳孔微縮,“嗯?”
連辰笑了笑。
早在他們還在回程途中,便聽有窸窣謠言起,一概括就是東恒王是好男風的。
其實這個時代貴族之間養着男寵是很正常的事,很多人本無此興趣,卻是為了贏那一聲尊貴而刻意為之。
司空恒平日淡定得很,這次卻不知為何,連辰隐隐覺得,他很不愛聽到這種話。
以連辰的角度來說,他并不能理解。
因為他是個斷袖。
在擁有喜歡一個人的能力之前,那個人便讓女人在他的生命中沒有了意義。
那笑帶了些無奈。
司空恒突然想,連辰若是生為女子,怕是個紅顏禍水。
他朝連辰擡了擡手,輕聲道,“過來。”
手一圈,畫面轉得有些詭異---連辰坐在了司空恒的腿上。
只是是坐在軟榻上的。
連辰有些窘,臉上似乎有了一絲紅暈,“你......”
司空恒道,“今日可還玩得開心?”
他前些日子雖捉弄了自己,可今日的确是挺對胃口的,連辰老實點頭。
“也是。”司空恒唇角微揚,墨色瞳孔流露出微妙的暖意。
連辰想起方才他一直在旁邊,只是聽着秦凡介紹說話,仿佛不是個王,而是個保镖。不由展顏。
司空恒朝他湊了一些,“笑什麽?”
連辰眨眨眼,道,“笑你的将計就計。”
司空恒何其無賴,明明知他所指,卻還是道,“哦?”
“幸而我和姐姐名字相似,這理由雖牽強一些,卻也可以堵人的嘴。”
“如何堵人的嘴?”
連辰道,“那就看東恒王的威望了。”
司空恒笑了。
問,“你姐姐也如你這般有趣?”
連辰偏頭,想了想,搖頭。
司空恒正諷他兩句,連辰道,“姐姐比我有趣得多。”
說完,他頓悟般似的看了一眼司空恒,眼眸璀璨如皓月晨星,“哦,我懂了。”
司空恒道,“懂什麽?”
連辰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還得考驗一陣子。”
從司空恒身上跳了下來,他坐回原位,“還是多謝了,嗯......今後連辰在東恒的事也先拜托東恒王了。”
東恒王對他的前言後語的飛快跳轉有些不解,眉頭微皺。
連辰思索片刻,又道,“不過,像這種舉動,不太适合。”
“雖然連辰和姐姐容貌相似,關系又極親密,連辰如今卻不是小孩了。”
司空恒定定地看着他。
直到連辰覺得有些奇怪,才收回目光,唇角升起饒有趣味的笑容,“那是自然的。”
往後的幾日,連辰在王宮中過得都算愉快。
知道他喜愛城中建築,司空恒幾乎每日都會抽時間帶他出去走走。有時候還能上秦凡那兒坐坐。
連辰看着那些奇形怪狀的東西,神情返回了孩子一般的童真,笑容明媚清澈,仿佛可以照進人的心底。
常太醫自從得知護送的是連辰殿下,每一想想都覺得頭暈。
和東恒施大人下個棋吧,又老是下不贏人家。自家殿下還被東恒王帶着玩得歡樂得很,更是覺得北隅丢了人。
可憐了足智多謀的田大人,舍身成仁舍己為人舍命陪君子每每下棋故意輸着,還得輸得高明點,不能讓驕傲的常大人給看出來。
夜裏,笙歌侍候了連辰更衣後,吐舌道,“殿下,還真如你所說呢。”
“嗯?”
笙歌道,“前些天豔舞求宮女帶着出去一圈,的确聽到許多人在議論......”
“議論什麽?”
“這......”笙歌有些為難。
連辰微微一笑,“自家大王喜好男風,北隅世子以色事人?”
笙歌嘟嘴,“哪有,殿下你真是的,哪有這麽說自己的?”
她往常在連城身邊時,只覺得這位世子殿下是個令人頭疼的主,如今到了東恒,卻對他親近了許多。
連辰笑而不語。
豔舞從外間走來,“咦,笙歌你說了什麽有趣的?”
笙歌瞥她一眼,“瘋丫頭,說你偷吃了秦大人給殿下送的覃懷果。”
豔舞臉一紅,“我,我,笙歌你,殿下你別聽笙歌胡說!”
連辰打趣道,“怎的胡說了?”
豔舞道,“我......”
連辰板了臉,“本世子那日無聊,特地數了覃懷果的數,一共是三十七顆,回來一看,卻只剩下三十二顆,豔舞你說去了何處?”
豔舞道,“咦!我那日明明只吃了三顆!殿下!”
瞧見兩人的笑後,豔舞漲紅臉,“你們,你們,我,殿下,你怎麽這樣欺負人!”
連辰漫不經心地打個了哈欠,卻對自己的行為毫不負責。
笙歌嗔怪地看一眼豔舞,“看你還敢偷吃,殿下乏了,我們就先退下了。”
熄燈而出。
夜更深時,連辰看到窗外的大白玉盤,腦中泛出一人身影,卻是一閃而過,稍縱即逝。
那人說,這廂月夜美好,世子何不與人共享?
曾經美好純潔的東西,恨不得告知天下,讓世人知曉自己的幸福感。
可它現在是根刺。
碰不得。
連辰想,只要不以真情相待,以色事人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