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做夢

趙玄與雲平深深對視,仿佛彼此眼中都只剩下豔紅的對方。

座上的人們也期待地看着他們,南晉王更是激動得手抖,原本想端起酒杯來掩飾,卻反倒将美酒灑出來,滴到華麗的袍子上。

大冷的天,外頭恰巧下起了鵝毛大雪。

連辰的手心卻出了汗。

他突然沒來由地想,此刻司空恒若是在就好了。

他大概會教他怎麽做,告訴他這沒有什麽......就算不會,連辰想,他還是很想讓他站在旁邊。像那個孤獨的時候,他以一個親人般的姿态站在他身邊。

念及此處,身體突然微微一傾,旁邊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示意他自己站好。

随着新人的深情對拜,原本安靜的空氣頃刻炸開了。

喜慶的樂聲不斷鑽入耳朵,人們紛紛站起來,向南晉王與新人道賀。

......

“恭喜驸馬爺與公主喜結連理......”

“......果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南晉王上好福氣,膝下不僅兒女成群......如今,快婿又添了進來!”

“我等謹代表西瀾與王上,驸馬,公主道賀,願二位白頭到老,情比金堅。”這話說得世故,有濃烈的民間味道。然而,卻讓人頗受用。說出這等話的西瀾人,頭不擡,也能猜到是誰。

......

衆人都站了起來,說的無非都是那幾句。

與民間許多婚事無異,随着敬酒與道賀攻勢漸強,場面漸漸混亂了起來。

許多貴族拉着身邊的丫鬟喝酒,酒性稍差一點的,已經醉了起來,開始亂呼呼。衆人飲酒賞樂,還有中間的歌舞,場面十分具有王族宴飲的特色。

連辰此時身為下人,卻只得站在主人身後,衆人歡欣,他卻越來越沒有精神,雖然極力忍住,卻還是頻頻揉眼打哈欠。

奇怪,采兒一向對他好,讓他早上睡足的。

但是睡意就如潮水一般洶湧地襲來,襲擊身體的每一寸肌膚,越想忍便越忍不住,連辰又伸手揉了。

他動手數次,別的人可能沒注意,自家這邊的人卻是看在眼裏。

采兒擯退了他前頭的兩個丫鬟,問道,“連香,你怎麽了?”

還不待他回答,便又湊近道,“我知道,你定是困了。”

連辰瞪瞪眼,表示她答對了。

此時周圍的人已經三五成群,除了南晉王五丈內的地方,其餘地方都已沒了秩序。

采兒看了一眼趙玄的方向,他此時正被貴族們包圍着敬酒,根本沒注意這邊。

采兒小聲道,“你先等等,我去找大哥要塊牌子,先讓你回府。”

連辰只覺得腦袋都開始晃了,聽這話睡意絲毫不減。

只見采兒走向趙玄,附在他耳側說了什麽,趙玄朝連辰這邊一看,思索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從懷中摸出塊玉牌,遞給了采兒。

北隅的臣子早已喝得天翻地覆,不分東西了。而東恒那邊,也已經倒了幾個。只有魏侯還在佯裝鎮定地與南晉的禮官交流。

盡管不會有人注意到,采兒還是多了個心眼,另點了兩個丫鬟出列,将連辰夾在中間走出大殿。

室外月光清寒,寒氣鋪面,連辰饒是困得不行,也不由得渾身一震,清醒了許多。

采兒在前頭,照顧後頭的人似的,走得不緊不慢,不時回頭看一眼。

她自幼習武,身為女子,在密衛中也是前二十名的高手。周圍有動靜,定是不能逃過她的耳。

然而,一個拐廊間,不過眨眼的功夫。

前一刻還好好跟在身後的丫鬟瞬間只剩下了連辰一個。

偏偏世子殿下還昏昏沉沉的,渾然不知的模樣。

采兒一驚,但她心思敏細,知道來人定是高手,轉瞬便準備張嘴叫喊求救。

“抓刺客”三個字還沒吼出來,已有一把冰寒的匕首貼在脖頸。

來人站在她身後,輕聲道,“不要叫,你大哥今日大婚,你定不想他失去唯一的妹妹。”

這一番變換,連辰哪會不注意。

原本渙散的臉龐寫滿了震驚,嘴剛一張,便被那人攬去捂住。手心的溫熱感無比熟悉,耳畔的聲音更是陌生不得。然而相比之下,這一聲就要無奈許多,“雖然我很想聽你說話,但現在不是時候。”

他哪裏知道,連辰根本不能說話。

采兒輕聲道,“東恒王竟然潛到南晉王宮來了,還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當真是智勇無雙,只是,采兒想提醒你,你不能帶走世子。”

來人一襲侍衛服侍,玉容微張,一雙眸子幽深無底,正是司空恒。

打扮卻是一直站在魏侯身旁的侍衛,顯得人要寬厚許多,乍一看,的确是看不出來。

司空恒輕聲道,“能與不能,豈是你說了算?”

采兒道,“你就是......”

話沒說完,脖子已垂了下去。

連辰眼睛一瞪。

司空恒微笑,“暈了。”

說完放開采兒,讓她整個人癱倒下來,蹲下身來,手在她胸脯前來回摸找着。待到找出兩個小瓶和出宮的玉牌,才點了她身上兩處穴道,将人丢在一旁的假山花園裏。

司空恒将小瓶往懷中随意一揣,拉着連辰朝宮門走去。

連辰整個人還在迷糊中。

他的步伐極慢,走出幾步,被人直接抱起來。

他直勾勾地看着司空恒的下巴,那弧線優美滑膩,非常誘人。一路上,司空恒極巧妙地避開了侍衛巡邏的地方,王殿內的美酒佳肴,觥籌交錯,他們已離得越來越遠。拐角便是宮門的地方,司空恒将他放下來。

輕聲道,“我們回去。”

連辰眼眶一熱,先前的睡意早已消失,只是動作還是很慢,幾乎越來越慢。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緩緩地,卻很篤定地。

他們向宮門走去,那守門侍衛道,“什麽人要出宮啊?”

司空恒道,“我們是奉驸馬爺之命,回府取些東西。”

那人聞言,與旁邊的幾人相視幾眼,再打量他二人。那丫鬟長相平常,卻比一般女子高大許多。

趙玄帶領丫鬟從南門入,若是他們守在南門便不會覺得驚訝。

此時便道,“取什麽,一個侍衛,一個丫鬟,平日怎麽沒見過你們兩個?”

司空恒從容掏出趙玄的玉牌,道,“驸馬急令,不知你可否擔當得起。”

那人一見,果真是趙玄的玉牌。臉色立馬變化,道,“诶,真是驸馬爺的人,對不住,放行放行!”

守門的人目送着他二人離開,片刻又心道,那丫鬟忒高了,诶,走得太慢了些!

出了門,早已有安置好的馬車,司空恒橫抱起連辰,駕輕就熟地朝一輛素色馬車走去。

車上車夫等了許久,見來了人,不由輕聲喜道,“呀,您回來了。”

司空恒道,“快走,到藥王谷。”

二人登上車,馬車快速地奔跑起來。

他将連辰放在腿上,仔細打量了片刻,突然伸出一只手揉他的肩,嘆了一口很輕的氣。

此時,極靜的時刻,連辰才注意到,司空恒的手竟然在發抖。

心底生出難以名狀的情感,仿佛要沖破喉嚨吼出來。

連辰有些累。

此時平靜下來,他的睡意竟然又慢慢恢複。

他将頭輕輕擱在司空恒的肩膀上。

兩人保持着這安靜的姿勢,竟然是無聲勝有聲了。

許久,東恒王突然發出久違的悶哼聲。

肩膀處傳來了小範圍卻很清晰的刺痛。

連辰聽着他的哼聲,耷下腦袋,頗滿意地睡過去了。

雖然還有許多不明白:司空恒是怎麽進來的,是怎麽知道他在王宮的,又是怎麽輕松認出他來的,他們現在要去哪......

但是都不要緊,他又見到他了,現在太困,睡一覺了還有時間問。

不是做夢......真的見到了。

而另一人,嘴角也泛起了久違的會心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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