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新增]

荔知将荔晉之的屍身送回他的披甲主人那裏, 後者聽聞荔晉之惹怒了都護府,毫不猶豫地就他的屍身扔去了野外喂狗。

她獨自一人坐着馬車回到都護府,等待她的是扶風院裏神情冷硬的魯從阮。

荔知看出他心情不悅,而且這不悅極有可能和她有關, 遂低眉順眼地走到他面前行禮請安, 禀告荔晉之在路上暴斃一事。

魯從阮對荔晉之的死并不關心,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牢牢釘在荔知身上。

“是誰允許你私自和竹園來往的”

荔知一愣, 擡頭看他。

“從前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以後——”魯從阮背着手, 站在院中冷冷地看着她,“沒有我的允許, 你不能再和竹園接觸。”

院中還有幾名值班的丫鬟小厮,她們站在廊下眼觀鼻鼻觀心, 但實際都将耳朵高高豎起。

“少爺, 這是為何……”荔知說。

“沒有為什麽。”魯從阮說, “你是我的奴婢,對我的命令只需服從。”

一向平易近人的魯從阮突然擺出主子的身份。荔知就知道這件事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只得以奴仆的身份行禮回應:

“奴婢知道了。”

魯從阮轉身往屋內走去:“你跟我進來。”

荔知無視其他下人投來的各異目光,跟着魯從阮走進屋內。

“你在竹園都幹些什麽”魯從阮問。

荔知老實回答讀書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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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孫有自己的婢女小厮,怎麽還要我扶風院的丫鬟服侍”魯從阮冷笑,對謝蘭胥的不滿幾乎寫在臉上。

“奴婢為了給弟弟治病, 曾借了殿下十兩銀子。讀書磨墨, 只是在償還欠銀。”

“不過十兩,你為什麽不找我借”魯從阮緊皺眉頭。

“那時弟弟命懸一線, 少爺又不在府中……”

魯從阮白天時候幾乎都在府外, 荔知這樣說, 也是合情合理。

“那你為什麽不找萱兒”

“小姐已為奴婢開恩多次, 奴婢不願再麻煩小姐。”

魯從阮的怒氣漸漸消去,他解下腰間沉甸甸的錢袋扔給荔知:

“這錢,我替你十倍償還。”

以魯從阮的性格,現在拒絕無疑會進一步觸怒他,荔知現今只是一介奴婢,就像她拒絕和夫人起直接沖突一樣,她和魯從阮正面對上也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她決定之後再另想辦法,便沉默着收下了這一袋銀子。

“你愛讀書”魯從阮又問。

“閑暇時看上幾本,打發時間罷了。”荔知謹慎回答。

“過幾日,我帶你去家塾上課。”魯從阮說,“下去吧。”

荔知行禮正要告退,魯從阮叫住她:

“從今以後……你就是扶風院的大丫鬟。”

荔知并不吃驚。

待她退出堂屋後,魯從阮的貼身小厮走了進來,面有憂慮地看了眼荔知離去的方向。

“少爺,小的擔心老爺知道了,恐怕……”

“此事我已有計較。”

魯從阮冷笑着向小厮招手,小厮連忙附耳過去,兩人耳語幾句後,小厮一臉驚喜道:“少爺這招實在是高,小的這就去餘家一趟。”

魯從阮揮揮手,小厮趕忙退下。

魯從阮走到窗前,冷笑着看向竹園的方向:

“一個謀逆之人的遺孤,也想和我争”

……

傍晚的斜陽灑滿客院,跳躍在狹長翠綠的竹葉之上。

謝蘭胥早早就半躺在窗邊的長榻,茶幾上放着上一次荔知未讀完的書。同樣是春風,夾着夕陽是暖的,夾着夜色卻是冷的。

謝蘭胥在長榻上,神色也和月光一般寒涼。

“撤了吧,回房。”終于,謝蘭胥說。

桃子正要将謝蘭胥攙扶到輪椅上,名為西瓜的婢女趨步走了進來,小聲禀告有人代荔知傳話。

“讓她進來。”謝蘭胥發話。

過了片刻,嘉穗走進書房,向榻上的謝蘭胥拘謹地行了一禮。

雖說是空有身份的廢太子之子,但嘉穗長這麽大還沒見過皇親國戚,面對謝蘭胥時自然緊張,她恭恭敬敬地低着頭,不敢直視後者眼睛。

“你要替荔知傳什麽話”謝蘭胥問。

“少爺大發雷霆,不許荔知私自和竹園走動,欠殿下的銀兩,也即刻償還。”

嘉穗從懷中掏出一包銀兩,正是魯從阮給荔知的那一錢袋。

“荔知讓奴婢轉達殿下,殿下之恩,沒齒難忘。”

魯從阮的錢袋在嘉穗手上,謝蘭胥不開口,沒有人敢接。

嘉穗不得不擡起頭,長榻之上,少年在月光中宛如芝蘭玉樹,高潔不可亵渎。他拿起茶幾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神色如暗河般不可捉摸。

“你回去告訴她——”謝蘭胥說,“答應做多久的婢女,就要做多久。”

少年擡起眼眸,對嘉穗微笑道:

“一天,都不能少。”

“殿下——”事情涉及荔知,嘉穗也顧不上害怕了,她壯着膽子為荔知說話,“這事不是荔知說了算,少爺不許她和竹園來往,荔知只是一名奴婢,她又能做什麽呢”

謝蘭胥此前并未關注這名眼生的丫鬟,但此刻,他重新打量起她來。

“你和荔知什麽關系”

嘉穗低頭回答:“……荔知還是荔府小姐時,奴婢是她的貼身丫鬟。”

謝蘭胥機敏非常,馬上就猜到了嘉穗會在這裏的理由。

“寧願二度為奴,也要追随主人。”謝蘭胥略有訝異,“你倒是忠心耿耿。”

嘉穗低着頭不說話,實際後背早已被汗水打濕。謝蘭胥雖然看似溫和,但嘉穗對他總有一種本能的恐懼。

“你回去吧。”謝蘭胥說。

“……奴婢告退。”

嘉穗走出竹園時,夜風一吹,更加感受到後背的冷意。

她連忙返回扶風院荔知所住的耳房,關上房門後,她将謝蘭胥的話原樣複述了一遍。

“般般,這下要怎麽辦”嘉穗神色焦慮。

“你不必擔心,殿下不會難為我的。”荔知像是早已預料到謝蘭胥的反應,絲毫沒有驚訝之處。

“我看這位殿下不是好相與的,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嘉穗握住她的手。

“我會的。”荔知拍了拍嘉穗的手背,寬慰道。

送走冒着風險替她傳話的嘉穗後,荔知回想謝蘭胥說的話。

“答應做多久的婢女,就要做多久。一天,都不能少。”

她當時答應的是多久來着

謝蘭胥說缺一個端茶磨墨的婢女,她就一口答應了。

現在看來,這期限豈不是謝蘭胥說多久就是多久

罷了,這些都不是她該想的事。

她肯定不會就這麽聽魯從阮的話,但為此和他翻臉也不太合适,荔知不想吸引過多的目光。只要謝蘭胥還在都護府內,同為都護府的人,她總能找着機會相見。

荔知想來想去,決定暫時按兵不動。

數日後,魯從阮兌現諾言帶她去家塾上課。但他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不像是去上課的,像是帶着鬥雞去參加比賽的。

荔知就是那鬥雞。

臨出發前,他精心挑選了裙裝讓她換上,還從萱芷院借來一名擅梳妝的丫鬟,特意給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後才滿意地帶她出了門。

途徑長廊時,荔知和迎面而來的謝蘭胥等人撞了個正着。

謝蘭胥坐在木輪椅上,由桃子在身後推動。還有兩名荔知眼熟的丫鬟,分別是西瓜和蘋果,一左一右跟在謝蘭胥身後。

兩撥人狹路相逢,先後停下腳步。

魯從阮沖輪椅上的謝蘭胥拱了拱手,一臉虛僞的笑意。

“這不是皇孫殿下嗎這是要去哪兒啊”

謝蘭胥露着彬彬有禮的微笑,眼神從魯從阮身後的荔知身上一掃而過。

“我這是要去書房,魯公子可要随我同去”

“我就不去喝茶閑聊了,遲了家塾的老師可饒不了我。”魯從阮再次拱了拱手,連敷衍都懶得遮掩,“我就先走一步,殿下自便。”

魯從阮邁腿大步走出,荔知低頭和謝蘭胥擦身而過,沒有眼神交彙。

“殿下——”桃子忍不住道,“他不過一介纨绔,怎敢出言諷刺殿下!”

謝蘭胥面色平常,擡起右手制止桃子的抱怨。後者不得不咽下這口悶氣。

一行人到了書房門口,看門的馬果子見了謝蘭胥,連忙入門禀告。不到片刻,魯涵迎出,撩袍欲跪。

“大人,免禮。”謝蘭胥說。

桃子立即上前一步,将人扶了起來。

“殿下今日怎麽有空……”魯涵面露疑惑。

“我受了大人多日照顧,如今身體已有大的改善,特來向大人致謝。”

謝蘭胥撐着輪椅,獨立起身站定,揖手向面前的魯涵道謝。

魯涵大為震驚,原本眉間難掩的煩惱煙消雲散,滿面喜色道:“殿下!你的腿腳——”

“已大好了。”謝蘭胥笑衤糀道,“能有今日,大人居功至偉。若不是大人相助,恐怕我早已不明不白地死在什麽地方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其他那些不吉利的,咱們也不要說了。殿下如今身體恢複,微臣日後也有顏去見大殿下啊!”魯涵大笑着,将謝蘭胥請進書房。

兩人都在榻上坐定後,馬果子端上熱茶,不一會,為謝蘭胥診治的大夫也來了。

大夫先是把脈,然後是銀針刺膝,做完這些後,他收起銀針,笑着對二人拱手道:

“恭喜殿下,賀喜大人,殿下吉人天相,所中之毒已經盡數清除,除了還略有虛弱外,已經和常人無異了。”

“甚好!甚好!”魯涵開懷大笑,命馬果子帶大夫下去領賞。

書房內只餘兩人後,謝蘭胥主動開口道:“我見大人剛剛走出書房時愁眉緊皺,可有我能幫忙的地方”

“這……”

“與我有關”謝蘭胥一眼看出魯涵的為難。

魯涵猶豫半晌,無奈道:“實不相瞞,微臣有一名下屬,乃是長吏餘敬容,此人剛正不阿,無黨無偏。為了殿下的事,已經多次向微臣谏言。”

謝蘭胥并不意外會有這一天。

他從容道:“除了空有一個宗室虛名,我和發配來鳴月塔服役的罪人們并無不同。大人長久收留我在鳴月塔,确實有所不妥。如今我腿腳已好,也是時候離開都護府了。”

魯涵打心眼裏不願讓謝蘭胥出府,這鳴月塔哪有比都護府更安全的地方

但餘敬容所言,并非全無道理。君心難測,魯涵實在沒有把握他對謝蘭胥的偏袒傳到京都,陛下會作何感想。

若只是小範圍地傳播倒還好,可既然已經有人捅到餘敬容那裏,他就不得不收斂這種偏袒。

“唉……”魯涵重重地嘆了口氣,神色愧疚道,“都護府下有官私田莊、店鋪無數,還有一個在溪蓬草甸的馬場,殿下想去哪裏無論殿下去哪裏,微臣都會盡力關照。”

“還是不要再特殊關照的好,免得再引非議。”謝蘭胥笑道,“如今我腿腳已好,願去馬場服役,還望大人允許。”

謝蘭胥的通情達理,讓魯涵更加愧疚,他神色痛苦,忍不住撩袍在謝蘭胥面前跪下。

“微臣無能,讓殿下受委屈了!”

謝蘭胥扶起魯涵,神色溫和地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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