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三個願望

中秋國慶過後,天氣很快轉涼,第三次月考結束後,冬季運動會和藝術節如期而至。

開始練習隊列前,姚老師在臺上開了個簡短的班會。

她大概講了一些運動會和藝術節的時間安排,待注意事項,餘葵沒聽進去,對着剛發下來的成績單發怔。

為了保證良好的通風,即便已經是十一月底,教室也到處開着窗戶。

四樓風聲淩冽,吹得人透心涼。

進實驗班兩個月,餘葵兩次考試均是墊底。

這次考了五十九名,卻是因為班裏有同學病假缺席理綜考試。

成績單捏在手裏,饒是餘葵心态再好,都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明明是一樣的學習方法,為什麽從前有成效,現在卻寸步難進了呢?

實驗班晚上常有老師來講課,晚自習基本沒有學生走讀,怕跟不上大家進度,餘葵也不好再搞特殊,把補課都挪到周末,做一對一加強沖刺。

然而排名停滞不前,失去努力的紅利後,她徹底陷入了瓶頸期,越焦慮越迷茫,像一只努力朝天上飛的鳥兒,加速沖刺卻狠狠撞在天花板上,每天晚自習後半段,坐在教室,看着快被她翻爛的教輔和課本思考人生。

成績單才放進文件夾,隔壁女生戳她一下,“餘葵,重頭戲來了,你發什麽怔呢?”

她茫然擡頭。

女生小聲提醒,“姚老師剛提到運動會開幕入場,在商定舉班牌的人選。”

班級吵得跟花果山似的,前排的徐方正舉手,“老師,大家說的有道理啊,往年都是同一個人,今年也該換個新面孔了!”

譚雅勻的鐵杆立刻反駁。

“班牌代表我們班形象,哪能說話就換。”

Advertisement

“為什麽不能換,舉班牌又不是誰的專屬,真在乎形象,更應該誰形象好換誰。”

兩方人馬争執不下,事态升級前,姚老師按下騷動,“都安靜,我也不偏袒誰,既然大家有分歧,那就不記名投票吧。”

餘葵原想着自己來班裏不過兩個月,這事兒應該跟她沒關系,萬萬沒想到,開始唱票時,宋定初展開第一張紙條,就朝她看過來。

“餘葵,一票。”

接下來的幾分鐘裏,譚雅勻獲得了二十七票,文藝委員得了五票,而餘葵,偏偏也得了二十七票。

唱票完畢,看着黑板上的正字統計,氣氛詭異地安靜下來,連姚老師都難得地沉吟了幾秒鐘。

終于有人想起來——

“還差一票呢,時景被儀仗隊叫去升旗彩排了,要不……”

說曹操曹操到。

話音沒落,少年穿着儀仗隊白色的制服歸來,站在教室門口喊了聲報告。

“彩排結束了嗎?”

姚老師招手讓時景進來。

“還沒有,帶隊老師讓我們先回來休息,等下節自習音響調試好了再去操場。”時景說罷,摘下軍裝檐帽,往教室裏走,耀眼得像一顆明亮的恒星。

毫不誇張地講,這一秒,餘葵直接聽到了周邊咽口水的聲音。

時景高二剛轉來,就因出色的外表,被校領導強制征入儀仗隊。往常升旗,隊伍離升旗臺太遠,大家知道他帥,但實驗班六十個人起碼五十個近視眼,看不真切,這下近距離看着他穿軍裝進門,簡直被顏值暴擊一臉。

白色本是極挑人的顏色,少年的外形氣質卻完全壓制住了那通體純白的面料,軍裝更襯出他完美挺拔的儀态,肩寬腰窄腿長,肌肉緊致,沒有一筆多餘。

“來得正好,班裏在投票選誰舉班牌,時景你……”

姚老師話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假如時景此刻參與投票,等結果一出,不記名也就沒了意義,頓了頓才改口往下道,“你要棄權嗎?”

學生面皮薄,這種情況得罪人,多半會選擇棄權。

時景人本來已經跨下講臺,聞言,站定腳步,回頭看黑板。

譚雅勻和餘葵的名字在正中并列,下面各列有五個‘正’字多兩畫。

在這決定結果的關鍵時刻,全班都屏住了呼吸——

少年卻拒絕了姚老師遞來的票紙。

他緩緩折身,低聲問記票的同學要了粉筆頭,不緊不慢地,在餘葵姓名最下方殘缺的‘正’字,劃上了第三橫。

剛才一瞬的寧靜仿佛是錯覺,教室裏重歸喧嚷哄鬧。

即便早有預料,但時景真那麽做出來時,底下還是議論紛紛。

姚老師重重拍了好幾下桌子,才控制住局面,“好,既然舉班牌的人選定了,我們開始下一項。”

不少人偷瞟譚雅勻的神情。

太難堪了,連旁人都替她難堪。作為一班門面,附中最受追捧的校園女神,譚雅勻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待遇,她就這麽被拂了面子。

都不說棄權,時景甚至連投票紙都沒填,直接堅定選擇了剛來班裏兩個月的餘葵。

連她的同桌都不知該怎麽安慰,“雅勻,你……”

“沒事兒,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反正我又不愛出這風頭,班牌從小舉到大,我都舉夠了。”

譚雅勻臉上沒有失落,握緊筆,她挺直背擡頭,微笑謙和地對上所有人的注視。

那模樣更叫支持她的人覺得不忍。

教室後方。

餘葵原本還因成績單低落,直到時景進門投票,情緒終于轉晴。她咬着唇,把卷子一張一張撫平放進文件夾內頁保存,極力按捺上揚的唇角。

開心倒不是因為被選中舉牌,餘葵壓根在不在意這些,她開心的是——

從媽媽再婚那天開始,她不停地被迫和譚雅勻做對照組,從未被偏愛,從未被選擇。

時景像極了上天為她的漫畫量身定制的主角,撕開紙頁走到三次元,給她平平無奇的人生注入色彩,填滿她所有的幻想與期待,盡管……盡管她只是他的朋友。

班會結束。

姚老師離開教室讓學生自習。

餘葵剛攤開筆記本,就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壓住笑意回頭。

“你幹嘛?”

“借修正帶。”

男生懶洋洋拄着下巴看她,“老師剛講了什麽?筆記也借我看看。”

上周班裏調座位,他的位置正好挪到了餘葵斜後方,時景喜歡靠窗,跟她身後的男生一商量換了座,兩人就成了前後桌。

這段日子朝夕相處,餘葵的演技得到大幅度提升,起碼不會因為對方不經意的觸碰而心率過促,能把暗戀藏得更深一些了,但定力再強,也耐不住校草偶爾突然強行開大,散發魅力。

比如現在——

時景用不慣修整帶,三兩下沒貼上去,便沒了耐性,又用他清冷低沉的、天籁般的嗓音,呼喚餘葵回頭,替他擦掉本子上的錯行。

“你學一下嘛,這又沒什麽難度,角度往下按,手上稍微用點力就……”

餘葵塗到一半,手疑惑地頓住:“咦,你這公式沒帶錯,計算也沒錯,為什麽要改?”

時景沒料她竟然做過這道題,嘴角的弧度停滞了0.1秒,便面不改色解釋。

“根號寫歪了,難看。”

見餘葵還沒反應,男生直接握住她手背,用力道帶着輕輕往後壓,修正帶滋啦聲響過,原本的字跡被平整的修正帶覆蓋。

“這就對了,我貼出來的歪歪扭扭,謝謝你,葵兒。”

北方男生咬字的兒化音,在他低沉的嗓音懶洋洋吐出來,總感覺帶上了幾分若有若無的親昵,像麥芽糖拉了絲,燙耳朵。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餘葵差點沒頂住,匆匆忙轉回身,半晌心髒還在怦怦跳。

感覺被他掌心觸碰的地方皮膚在發燙,另一只手使勁摩挲幾下,半晌才又惱羞成怒轉回頭,“你這完美強迫症,什麽時候才能改掉!”

氣哼哼轉過去,只給他留下一個背影。

像只貓兒在心上撓癢癢。

少年眼裏漾滿笑意,随意扯開領口兩粒扣子,松散舒暢地後仰了一些,歪頭觀察她纖細的脖頸,還有在風中晃動的頭發尾梢。

因為區裏的領導會莅臨看臺觀禮,學校大手一揮,給高一到高三,所有舉班牌的女生都統一制服,清一色的白衛衣和網球裙。

即便地處昆明,大冬天的,穿短裙确實還是有點冷,但架不住拍照好看啊。

開幕式九點開始,舉牌還得化妝,餘葵把校服外套和羽絨服疊穿,裹在裙子外邊兒,冷得瑟瑟發抖,下樓去找陶桃幫忙。

十五班剛排練完隊列,陶桃便拎着化妝箱,把餘葵帶到藝術生們常用的活動教室。

大明星的工具就是齊全,箱子一打開,連化妝刷都有二十來支,餘葵哇了一聲,目光灼灼地打量起她那些五顏六色的眼影盤和口紅。

該說不說,學美術的多多少少有點兒化妝天賦,陶桃修完眉,一邊給她上妝,一邊講解步驟,待到底妝打完,給她描了半邊眉毛後,餘葵便興沖沖自告奮勇,接過筆,自己描另外一邊。

紙上都能畫成大美女,臉上容錯更高,寥寥十來筆後,1:1複刻的精致眉形出爐。

“小葵,你這天賦異禀呀。”

連陶桃都對她刮目相看,“你該好好學學的,以後當了大明星,我就聘請你做我禦用化妝師,哦對,要不明晚藝術節彙演,你來給我幫忙吧,正好化妝的人手不夠。”

“啊?那怎麽行!”

餘葵趕緊擺手,“我什麽也不會。”

“舞臺妝,都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你畫畫技術這麽強,根本不用學,記住步驟就能上手。”

二十來分鐘,陶桃搞定妝容。

她退後兩步,把鏡子架遠一些,讓餘葵看看滿不滿意,還有什麽要修改的地方。

餘葵上一次化妝,還是小學三年級,臉蛋抹得紅撲撲,被老師在額心用口紅點了一顆美人痣。

她從未想過,有效的妝容對氣質竟有那麽大改變。

原本的模樣,還能看出純樸稚拙的學生氣,上妝後,那種感覺完全消失了,眉眼精致到像電腦渲染出來的動畫,更完美,也更溫柔。

“我手藝真棒!”

陶桃越看越滿意,誇完自己又誇姐妹,“出去吧,今天這麽美,記得多拍點兒照片,這往操場上一站,還不把學弟們迷得七葷八素!”

餘葵沒想迷倒誰,化完妝後,她頭一次對自己的顏值信心倍增,美滋滋只想抓緊時間到時景面前晃悠刷臉。

可惜事與願違,直到開幕式開始,她也沒在操場上找到人。

扶着班牌站在隊伍最前方,還沒人擋風。

餘葵的小腿襪去年買的,個子長到一米六八後,便只包裹到腿肚,裸露在外的皮膚冷得她直哆嗦。

直到國歌奏響時,才像所有人一樣,在人群中注視着時景,作為儀仗隊出場。

他身姿挺拔,拉着國旗從她眼前,目不斜視地齊步走過。

走到哪個班,哪個班就蕩起他的小迷妹們低聲驚呼的浪潮,各班班主任頻頻回頭管控紀律,才把聲音勉強壓下去。

餘葵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有些驕傲,又有點兒酸溜溜的,明明時景并不是她的所有物,再往深處挖掘,也許心底還有一些莫名的空虛與失落。

每每在她覺得自己看似離他更近一步的時候,就總會周邊被提醒——

哦,他還是那麽遙不可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