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五個願望
從立志不肯再做鹹魚那天起,餘葵就沒怎麽再經歷過放縱荒唐的假期了。
連續幾周,一到周末,她便不理郵件、不接稿、不工作,躺平了窩在家裏享受快樂,打游戲、吃吃喝喝,卿卿我我。
坦白說,餘葵并不是失去了進取心,只是工作環境變化之後,她忽然有點兒疲憊了。
新任主美Feynman是個職場高手。
向上截斷跟領導的彙報權,向下時不時約員工談心,提拔了幾位她之前不太重用的老員工,給與餘葵往來較多的下屬重新分配崗位工作內容,大刀闊斧将她的團隊肢解重組。
餘葵很清楚,他在刻意弱化她的領導位置,降低她話語權。
仔細想想,從他來到美術組後,餘葵很少能暢通無阻地推行自己的想法,總要在她主導的內容裏,加一些礙眼的元素和內容來做平衡,兩者風格碰撞,最後呈現的效果,也許老板滿意,但在餘葵眼中,只能算差強人意。
曾總顯然忘記了當初讓她主導技術的承諾,上司态度不明,總監便成了端水大師,每次到了開會扯皮敲定方案時候,結局都是她和Feynman各退一步。
每每從樓上歸來,餘葵都感覺身心俱疲,像打了場大仗。
其實從前也累,但那種累有奔頭,她知道自己還能把內容做得更盡善盡美,在往這個方向努力。
現在的累,卻像根魚刺卡在喉嚨裏,逃避争鬥一次,話語權就被削弱一分,她的精力全被細枝末節的瑣碎事情壓榨,都沒空好好畫畫。
周五晚間。
兩人洗完澡,又鬧了一陣。
沙發上,餘葵精疲力盡躺下來,枕着時景的腿,找了本漫畫,擋着刺眼的光源蓋臉休息。
躺了好一會兒,她忽然把書拿下來,“時景,你說,是不是我心态有問題?”
“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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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神迷茫。
“從學校裏出來以後,一切都太順利了,遇到了很好的老師、很好的上司,以至于我以為世界就是這麽理想,還在用學生的方式思考問題,稍微的争鬥摩擦就覺得累,可換家企業,也許還有別的Feynman等着我,假如避免不了同樣的困境,我是不是該調整自己?”
時景想了想,“如果是別人,我會建議他們迎難而上。”
“換成我就不一樣了嗎?”
餘葵好奇。
“他們工作就只是工作,你工作卻是在完成夢想,如果這個過程讓你覺得束手束腳不開心,創作驅動萎靡,幹嘛還要往不擅長的方向勉強自己,調整規劃,把你熱愛且擅長的事做到極致就好。”
“喜歡你的人,只是希望你開心而已。”
餘葵表面平靜,內心卻大定。
果然,無論人生什麽階段,時景都能成為她路上的導師和燈塔。
對北漂而言,北京這座喧嚣冷漠的大都市,總叫人難以避免生出迷茫焦慮,但此時此刻,躺在男朋友腿上,那些感覺都離餘葵遠去了,她有種無論做出什麽決定,從什麽樣的崖壁上掉下來,都有人能接住的篤定感。
他在燈下看文獻。
她在人肉枕墊上翻過身,側頭專心欣賞他的眉眼,哪怕從這麽死亡的角度,男人的臉線條也仍然鋒利流暢,光潔俊美。
她沒忍住伸手,越過文獻,指腹順着他的下颌描摹,滑到喉結,再動,被時景擡手攥住,他挫敗地嘆口氣,順手把文獻擱到一邊臺燈櫃上。
“書翻開一整晚,五頁都沒看完。”
“怪我!”
餘葵也覺得這樣不好,縮回指尖,撐着他膝蓋爬起來,“我現在就走,你看書吧,我去打游戲——”
話音沒落。
手腕被時景束住,稍一用力,便把她扯回來跨坐他腿上。
男人的T恤領子松垮,冷白的頸間浮起青色脈絡,傾身時,低沉慵懶的咬字吐音,氣流幾乎撞在她耳朵上,擾得人暈暈沉沉。
他說,“怪我,色令智昏,耽溺享樂。”
熱戀中的情侶,不需要過多言語,眼神一交彙就拉扯,暧昧的氣氛再次升溫,正吻得難舍難分,門鈴突然響了。
餘葵一激靈。
嘴唇紅腫把人推開,“我沒點外賣啊,是你點的嗎?”
時景蹙眉,顯然沒有。
餘葵突然慌起來,“這個點…會不會是你媽媽過來?”
“不會。”
時景開口,“她從沒來這邊找過我。”
餘葵伸手夠到外套,正打算去門口看看貓眼,手機響起來。
是她爸程建國打來的。
“小葵啊,我跟單位請假,來北京一趟,現在到你租的房門口了,你下班沒,在裏家嗎?”
平地一聲驚雷!
餘葵腳上一踉跄,差點沒站穩。
“我在,我在家…在洗手間,洗澡來着!”
趿着拖鞋往離門口最遠的房間跑,邊跑邊壓低聲,“爸!你怎麽忽然來了,早點給我打電話,我去機場接你啊。”
“你工作忙嘛,我怕打擾到你,下了飛機,我就說自己坐地鐵過來,你別說,北京城真大,地鐵線都修了那麽多條,還挺複雜。”
程建國把給餘葵帶來的東西都擺地上,“你別着急,慢慢弄,我在門口站會沒事兒。”
大學四年,程建國來北京看過她兩回,餘葵怎麽也沒料,上回寄櫻桃時候留了個新住址,她爸竟然就一聲不響地找來了。
洗衣機裏都是她和時景混在一處洗的衣服,杯子是成套的情侶色…這個家裏處處是男人生活的痕跡,被老父親堵在門口,即将抓包同居,餘葵頭都大了,小地方的風氣開放程度跟大城市比差遠了,程建國再怎麽開明,也是個傳統父親。
她慌亂無措,環視四周反應幾秒,才想到讓時景一塊兒收拾,把擺在外面有着明顯異性特征的物品都藏起來,鞋子一股腦堆到鞋櫃最頂層,文獻電腦也都塞櫃子裏。
時景也有點蒙,“我也要藏麽?”
餘葵心一橫。
“委屈你了,我爸還不知道我交男朋友的事情,一來就發現我跟男人同居,他肯定接受不了,我們父女倆之間的信任度就完蛋了。”
“行吧,我呆卧室。”
時景點頭,“你去沖澡,我來收尾。”
等餘葵頭發沾水,裹着浴帽出來,時景甚至連垃圾桶裏的煙盒都清理過了。
看着緊鎖的卧室門,餘葵只覺得心虛,時景這朗月清風一樣的人物,什麽時候有過偷偷摸摸的經歷,人家正兒八經的房東,現在被弄得像做賊。
來不及多想,她擰開門。
瞧清樓梯間,驚詫道,“爸?你怎麽拿那麽多,寄快遞就好了,搬過來多累啊。”
程建國把地上的東西都搬進門。
他兩鬓有點白了,笑眯眯開口,“有的是給向陽捎的,還有些是我的行李,前段時間你不是叫我體檢嘛,查出來有點小毛病,我就幹脆來北京做個手術,順帶過來看看你。”
餘葵急了,“身體怎麽了?什麽手術?”
“醫生說是要給心髒裝幾個支架。”程建國換了拖鞋,瞧餘葵臉都白了,嘆口氣,“你瞧吧,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我問過向陽了,小手術,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