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悲傷在深處
譚紀琛醒來已經過了晚上七點,下去的時候沒有看到蘇越的影子,随手拉了一個侍者問才知道他人已經不見一天了。
“最後見他在什麽時候?”
他很少一個人出去這麽久,譚紀琛忽然想到他們第一次起争執,蘇越就是這樣安安靜靜消失了。
阿生回憶說,“好像是阿心走之後沒多久,後來蘇哥走過來臉色很難看的樣子,他還要我把酒櫃的啤酒全砸了,當時我很震驚,幸好阿力哥過來阻止,他和蘇哥說了一些話,然後蘇哥就跑了。”
譚紀琛微微皺眉,“他跑出去的?”
“蘇哥是往樓上跑的,而且看起來很着急,他,他還罵老板你……是白癡……”
譚紀琛的眉頭又緊了一緊,“阿力和他說什麽了,簡單點回答!”
阿生吓了一跳,立刻道,“當時力哥在替老板說話,後來蘇哥不知怎麽就往樓上跑,我估計他是去找老板你的,但是上去沒多久蘇哥就下來了,然後就直接出了大門,之後還沒見他回——啊老板,你去哪啊?”
譚紀琛已經大步邁向門口,雖然剛才只是阿生片面上的陳詞,但譚紀琛心裏已經将事情分析了大半,他一向對這種事的預感很強烈,尤其這種事牽扯了蘇越。
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迎頭碰上阿力回來,阿力見譚紀琛面色沉沉,心知事情的嚴重性便謹慎道,“老板,出事了嗎?”
譚紀琛沒有回答,只是朝他伸手,“鑰匙給我。”
阿力手剛擡起來譚紀琛便奪了鑰匙,腳下生風似的跨進了門口停着的那輛別克,身後阿力愣似的站着,心想一定蘇先生又發作了。
路邊一家蘭州拉面館裏,桌上的刀削面早已沒了熱氣,蘇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指尖在桌子上嗒嗒的敲着,目光透過窗戶投向了馬路對面,80號居民樓的大門口。
蘇越已經坐了将近大半天,吃了兩碗刀削面,目光幾乎一刻不停地盯着對面,可是顯然,他沒有等到他想要的。
低頭看手表時間将近八點了,蘇越的耐心也漸漸被無聊消磨,站起來想伸個懶腰清清神,然而剛扭了下脖子,餘光就瞥到一束強光從黑暗中穿透而來。
蘇越雙手壓着桌子,整個人幾乎貼在窗玻璃上,看着那輛車子停在居民樓門口,隔了不到一分鐘副駕駛出來一個人,那人下車後就将車門關上,幾乎沒什麽停留的時間那輛車就絕塵而去。
蘇越猛地沖出拉面館,在車子消失前記下了車牌號,是本市車,駕駛位的車窗嚴閉着看不到人的相貌,不過有了車牌一樣能查出車主是誰,現在只要聯系唐隊長讓他幫忙查證就行了,可是這附近也沒有公用電話,蘇越四處看了看,想着是不是再借別人的打一下,就看到對面那個一直站着目送車遠去的人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蘇越悄悄跟了上去,想着他大晚上的不回家又要去哪裏,自從上次目睹他瘾發作,就沒見他去過深海,難道他是想避開自己,所以才會選擇去其他店嗎?
果然,走了一段路他進了一家pub,門面很小,蘇越跟進去發現裏面人山人海,地方不是很大,聚攏了一堆雜七雜八的人更顯得這家店擁擠,混亂,這裏的秩序比不上深海,幾乎當場就能看到有人跳脫衣舞,而且還不是舞者。
進了門,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蘇越在擁擠的人群中四處搜尋,找得滿頭大汗,還是沒看到人。地方這麽小,幾乎全是跳舞的,蘇越知道他不會在裏面,可是吧臺和附近的座位找了三四圈,愣是沒見着人影子,難道又出去了?那他進來是做什麽的?還是說……
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猛然間聽到不遠處傳來打架争執的聲音,蘇越下意識跑過去,赫然看到地上背對的跪着一個人,他的對面站着一個長相不錯的男人,可男人手裏拎了只啤酒瓶,正要往地上男人的頭上砸——
“操!”蘇越猛一腳踢向男人急速下落的手臂,啤酒瓶飛出人群砸在地上,發出巨響,周圍的人目瞪口呆,站着的男人還沒反應過來,蘇越已經一把拉住地上男人的胳膊,将他狠狠拽起來!
“你……是誰?”
被拉住的男孩回頭的時候滿臉驚慌,蘇越手一僵,愣了好半天才甩開他,罵了聲,“靠!他媽的晉肴死哪去了!”
“你……是在找晉肴哥嗎?”男孩小聲詢問,蘇越一驚抓住他的胳膊,“你知道他在哪?他在哪快告訴我!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阿辭,玩夠了沒有?”
背後一直站着的男人突然發話,叫作阿辭的男孩身子抖了一下,對蘇越悄悄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就轉身朝男人走過去,蘇越聽到他小聲地喊了一聲,“程齊哥,對不起……”
阿辭程齊,名字聽着有些耳熟,可蘇越已經來不及再想,他的心思只在晉肴身上,他轉身沖向衛生間。
跑到衛生間,可是門反鎖了,公共衛生間為什麽會鎖門?心中預感越來越強烈,蘇越一腳踹開門板,可是裏面空蕩蕩的,蘇越大步走進去,砰砰砰連踹了三次,直到停在最後一扇緊閉的隔板前。
空氣一下子沉寂下來,蘇越站在隔板前,清晰地聽到裏面傳來一陣陣急促的喘息,和鼻子的吸涕聲,手中的拳頭青筋膨脹,一拳砸開隔板!
隔板打到了一邊,蘇越腳底的涼意火燒似的竄上頭頂,晉肴……晉肴在做什麽?他蹲在馬桶蓋上,雙手顫抖着抱緊膝蓋,雙眼因恐慌而擡起來,五官因痛苦而扭曲着,他的眼裏布滿了血絲和驚怖,他在看什麽,他那雙無神絕望的眼睛在看什麽?
“晉肴,晉肴!我是蘇越!”
蘇越緊抱着他那不住顫栗的身體,晉肴沒有吸,晉肴沒有吸那些該死的東西!他一個人在堅持!他一直一個人在抵抗!
“蘇……蘇……”
肩膀上傳來虛弱而顫栗的聲音,像是從無底的深淵傳來,蘇越越發将他摟緊,十指幾乎在他單薄的背上刻下痕跡,“我在,我是蘇越,晉肴,你要挺住,你要堅持,我在,我不會離開的,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
晉肴伏在他的肩頭,渾身的知覺已被痛苦和折磨取代,可他還是憑着僅剩的理智,斷斷續續說着,“蘇,越……怎麽,是你……”
心髒抑制不住的抽痛,蘇越猛然推開他,“晉肴,你在等誰?告訴我你在等誰?是誰讓你吸那些該死玩意兒的?是不是上過你的那個男人?啊?是不是他逼你的?你根本不想吸的對不對?是他逼你的對不對?”
蘇越快瘋了,晉肴被他劇烈地搖晃,像一顆将要折斷的枯枝,“頭,好痛……好難受……我……我想要……”
“要什麽?你想要什麽?晉肴別他媽混賬了!”拇指食指夾住他的下颚,迫使他擡頭,“你他媽快告訴我,到底哪個混蛋叫你吸毒的!今天要不說出來,老子讓你難受到生不如死!”
“給……給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走……”
他失去理智了嗎,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忽然,晉肴像是吃了興奮劑的豹子,重重地推開蘇越,蘇越腳下一滑,摔在了地上,晉肴蜷縮着身體站起來,卻跌下了馬桶蓋,他拼命想要站起來,可是雙腿無力,他扶着地板,整個人趴式的忽然不動了,只是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
蘇越慢慢移到他面前,輕輕捧起他的臉,手指觸摸到臉頰的那一刻,冰冷的涼意滲入蘇越體內。
“晉肴,你在哭嗎?”他的身體那麽抖,連帶着蘇越的手也抖起來,一遍一遍擦拭他的眼淚,卻怎麽也擦不完,“咝!”
手指被咬了一口,血流出來,明明是熱的,蘇越卻覺得冷,透骨的冷,是因為混合了他的淚嗎。
“走!你走開!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晉肴突然發瘋似的叫起來,四肢在空中狂甩,蘇越壓上去擒住他的身體。
“晉肴你冷靜一點,我是蘇越,我是蘇越。”
牢牢将他抱緊,可是晉肴像失心瘋似的根本停不下來,又是一口咬住蘇越的肩膀,皮破血流,他卻沒有意識,只是死咬着不放,雙手瘋狂拍打,像是害怕至極,卻依然誓死抵抗。
忍着肩上的痛,蘇越依然将他摟緊,他的身子太過單薄,只輕輕一用力就讓他不能動彈分毫,晉肴在懷裏不斷地抽泣,沒有聲音,蘇越卻覺得他哭得很凄慘。
“晉肴,不要怕,不要,我們不要了……”
一遍一遍用體溫溫暖他,他是不是就會感受到,我的心呢?
懷裏的人大概乏力了終于漸漸安靜下來,雖然無盡的顫抖代替了他的沖動,蘇越卻覺得,現在的他,已經不再那麽痛苦。
“晉肴,告訴我好嗎?那個人是誰,那個一直說愛你,很愛你,你一直深愛的人,他是誰?你說要相忘于江湖的人,他是誰?你一直擺在心底的人,他是誰?告訴我,好不好?他是誰……”
“他……他……”
眼淚像決堤的河流,怎麽就停不下來呢,伏在溫暖的肩頭,感受着從沒有過有的溫度,仿佛能融進血液裏,驅趕早已冰凍的悲傷,呆呆地望着門口,記憶裏的那個人,什麽時候才會出現在那裏,等着我?
“晉肴,他是誰?”
“譚紀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