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裏很冷,肖長山沒有絲毫睡意,中間肖城因為睡的不舒服醒過一次,醒來後他一直喊冷,肖長山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接了一壺開水喂給他喝下,又把拎包裏的衣服都裹在他身上,一直到将近天亮時,列車停在某省的一個省會城市,這是一個大站,下了很多人,肖長山見了經過的列車員,又問:“請問有空位嗎?”列車員說:“現在都趕着回去過年,哪裏還有空位。”
肖長山點頭,準備起身走走,只是因為腿麻了,他一個趔趄,抱着肖城險些摔倒,幸好那列車員及時扶住他了,列車員這才看到他是腿上有殘疾,列車員想了想,對肖長山說:“現在有幾張暫時沒人的空卧鋪,不過也許下幾站就會有人上車了,你去睡一會兒吧,不收錢。”
有總比沒有強,聽說有空的卧鋪,肖長山向那列車員道了謝,又在他的指引下到了卧鋪車廂,卧鋪車廂裏比較暖和,将肖城剛放到床上時,他就醒了過來,他撐起頭見他二叔坐在他身旁,伸出手拉住肖長山的衣角,又沉沉睡下去了。
肖長山坐在他旁邊重重的呼了一口氣,因為地上坐了一夜,此時他有殘疾的這條腿已經有些腫了,摸起來像針紮似的,肖長山一邊輕輕捶着腫了的腿,一邊靠在床鋪上閉目養神。
一直到臨近中午,有人上車了,肖長山讓出了這個鋪位,他帶着肖城到了餐車廂,一連幾天他和肖城都沒有正經吃過東西了,火車上的食物又貴又不好吃,不過肖長山還是點了一份泡菜肉絲,一份炸小黃魚。肖城吃得很滿足,還很乖的給他二叔添了一碗飯,肖長山撸了撸他的頭發,勉強吃了半碗
列車一直到下午四點多才到了顧航所在的縣城,叔侄兩人剛出站時,就看到簡陋的火車站門口站了一輛軍用越野車,那車子很顯然,配的是軍牌,旁邊還站了一個穿迷彩汗衫的男人,這男人體形壯碩,身高有将近一米九,身上有一股軍人特有的氣質。
那男人看了肖長山一眼,幾步跨了過來,在肖長山身前站定:“是肖長山嗎?”
肖長山點了點頭,說道:“我是肖長山。”這人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開的又是軍車,大概是顧航的戰友之類的。
果然,又聽那男人繼續說道:“我叫胡一南,是顧航的隊長,是過來接你的。”
肖長山也不知道他怎麽會知道自己的車次,不過聽他自我介紹是顧航的隊長,心想他必定很清楚顧航的傷情了,于是問道:“小航傷得怎麽樣了?”
胡一南拉開後邊的車門,自己又坐在駕駛座裏:“我先帶我去見小航吧。”
肖長山抱着肖城坐在車子後邊,胡一南方向盤一打,車子便出了火車站,胡一南透過後視鏡先看了一眼肖長山,接着又說道:“顧航是在演習裏受傷的,彈片打到腦袋裏去了,之前已經做過一次手術,只是手術後有并發症,顧航一直時好時壞,前幾天經過了第二次手術,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不過顧航現在還沒醒過。”
肖長山聽說被彈片打到腦袋,臉色有些難看,他問道:“不過是一次演習,怎麽就被彈片打到腦袋了?”
胡一南眼裏閃過一絲愧疚,他沉着臉沒有解釋,肖長山便知道大概屬于機密一類的,想來再怎麽問也是問不出來的,因此沒有再開口問話。
過了一會兒,胡一南對肖長山說道:“顧航是個好兵,是我害了他!”
肖長山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胡一南,而後沉聲說道:“我不管演習中間發生了什麽事,只要小航能平平安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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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路上兩人都沒有多餘的交談,半個小時後,車子站在一個醫院門口,肖長山下車,只見那醫院上寫的是某陸軍軍區總醫院,胡一南下車,帶着肖長山進了醫院,上了七樓一間病房裏。
病房裏有個戴眼鏡的男人正守在顧航床邊,肖長山快步走了到病床前看着正昏迷不醒的顧航,他輕輕推了他,喊道:“小航醒醒,我是長山。”
那戴眼鏡的男人對肖長山說道:“他剛動了手術不久!”
顧航頭上的頭發被剃掉了一半,剃光的腦袋側邊貼着紗布,他兩頰的臉整個瘦的凹了進去,肖長山看了,心裏疼的像是被狠狠抽打了一下。
肖長山抹了一把臉,望着那戴眼鏡的男人,問道:“醫生說什麽時候能醒?”
自進了病房後就沒有說話的胡一南開口說道:“大概就這兩天。”
肖長山輕輕點頭,在之後的談話中,肖長山知道那戴眼鏡的男人叫周元漢,自從顧航進醫院以來,都是由他照顧顧航。
周元漢對肖長山說道;“顧航受傷後,我們原本給他父母親有寄信過去,只是一直沒有得到回應,我這才做主把信寄給你了。”
肖長山動作一頓,原來李家知道小航受傷的事情,只是那天他去問李宇,李宇還說不知道顧航的消息,也不知道李宇是出于什麽原因沒有告訴他,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顧航能快點好起來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
他又看了一眼周元漢,既然是他把信寄到家中,那就代表他應該是知道他和顧航的關系了,肖長山說道:“小航和家裏的關系一直不怎麽好,不過還是要多謝你通知我。”
周元漢低頭沉默了片刻,随後說道:“沒什麽,顧航是我們隊上最優秀的兵,他常常在我們跟前提起你。”
肖長山又轉頭看了一眼顧航的臉,便一語不發的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過了一會兒,眼看天将要黑,胡一南外出買了飯,他又對肖長山說道:“晚上這裏有人值班照護顧航,我等會兒送你到招待所去吧。”
肖長山自然是想留在醫院裏照顧顧航,他對胡一南說道:“不用這麽麻煩了,不知道能不能跟醫院申請一下,看在病房裏加一張床,晚上我照顧他就行了。”
按照規定,病房裏原本應該是不能加床的,不過胡一南出去了一下,不一會兒就扛着一張行軍床過來,又拎了一些被褥和洗梳用品。
晚上胡一南和周元漢還要歸隊,他倆在病房待了一會兒便走了,他們走後,一直乖乖待在一旁的肖城扒在床邊,看着閉着眼睛的顧航,他轉頭望着他二叔;“航叔叔生病了嗎,他什麽時候醒過來?”
肖長山的眼睛還落在顧航身上,他說:“等一會兒就醒。”
肖城又追問:“等一會兒是什麽時候?”
肖長山沒回答肖城的話,肖城等了好半天,見他二叔不說,便又望着床上的航叔叔,他伸出手摸了一下顧航的手,航叔叔的手背上都是被打青了的針眼,一看就是打了好多吊水針,這該多疼呀。
肖城坐在床邊看了一會兒顧航,又玩着自己的手指頭,過了片刻,他問肖長山:“找到了航叔叔,咱們什麽時候回家呀,我想回家了。”
肖長山扭頭看着他,對顧航說道:“你航叔叔生了很嚴重的病,這一段時間咱們可能都不能回去了,城城的學也不能上了,等你航叔叔好了,咱們才能回去。”
肖城微微皺起了眉頭,現在連學也不能上了嗎?他對‘一段時間’沒有多大的概念,于是追問一句:“過年也不回去嗎?”肖長山點點頭:“對,過年咱們也不回去!”肖城嘆了一口氣,又爬在床上,對着顧航自言自語的說:“航叔叔,你要快點醒過來。”
肖長山拍了拍他的頭,說道:“一邊兒玩去吧,別吵到航叔叔。”
肖城點了點頭,在病房裏翻着自己的小圖冊,不過一會兒就有些困了,肖長山支開行軍床墊上褥子,便打發肖城去睡覺,在陌生的環境下,肖城還有些不安,他躺在被窩裏,問他二叔;“今天二叔和航叔叔也睡這兒嗎?”
肖長山拍了拍他的頭,說道:“睡吧,我和你航叔叔都在這兒。”肖城嗯了一聲,便閉上了眼睛,不過不到半分鐘,他又會睜開眼看看他二叔和航叔叔是不是在,一直到實在支撐不住時,這才沉沉睡去了。
安頓好肖城之後,中途護士來了一趟,給顧航做了一下檢查,又囑咐肖長山有事喊他。
護士去後,肖長山關了大燈,只留下一盞床頭燈,他看着昏睡的顧航,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其實在見到顧航的這一刻,肖長山一直懸着的心終于放下,即使是現在顧航還沒有醒,但是總比之前音信全無的情形要好的多。
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肖長山握着顧航的手,又輕吻了一下,長久以來緊繃的心突然放松,肖長山覺得一陣困意襲來,他俯身爬在顧航的床邊,默默的祈禱明天一早就可以見到醒過來的顧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