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絡兒,絡兒……”

男人嗓音渾厚粗重,一步兩晃,腰間系有的鑰匙鏈叮叮當當地響,因為喝醉了酒,男人半晌也尋不到門鎖的孔,只得四處亂捅,鑰匙劃着門鎖發出刺啦刺啦的響動。

一陣陣聲音刺激着秦茵絡緊繃的神經。

彼時6歲的她恐懼地縮進家裏,而母親秦睫外出還未回來。

她聽得見男人的聲音,分外粗魯的語調。

分明就是在自己剛出生不久,就抛棄了她的酒鬼父親。

秦睫說他是來自地獄的惡魔,自己和他生活在一起,就像是被他抓握在手心、禁锢在牢籠之中。

叫她掙紮不已、困頓難忍。

咔嗒,大門被打開,秦茵絡并沒有可以安全藏身的地方。

被他找到了。

男人渾厚的聲音變得又輕又緩,一直重複着一句話。

“絡兒、我的絡兒最乖對不對啊?”

他冰冷而粗粝的手一把揪起她的衣領,嘴裏時不時沖她她臉頰噴出一股股濃重酒氣。

秦茵絡讨厭極了,奮力地想要掙開。

但他的氣力很大,不知該怎麽辦的時候,淚珠就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瀉而出。

她痛哭着,嗓音近乎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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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聽到她的哭聲,惹得頓時煩躁。

“再哭?哭什麽哭?你看清楚了,我是你爸爸。”

秦茵絡的哭聲更急,大顆大顆的淚珠沿着臉頰滾落,把衣領子那裏洇濕了一片。

男人心頭火徹底點燃,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一只手掐住女孩纖細的脖頸,把她的腦袋狠狠抵在了尖利的桌角。

随後,拿出一根自己還沒抽完的煙頭直接燙在她的喉嚨處。

“叫你哭,叫你哭!秦睫那個惡心女人,我要讓她知道,她生出了一個小怪物!”

她的脖子上烙印上了煙頭的痕跡,燃盡的煙灰一點點掉落,秦茵絡的眼中泛淚,只能看見一股股白煙在自己的面前,漸漸散去,消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用腳把地上的三支煙頭碾滅。

面無血色的秦茵絡,重重地倒在後面的沙發邊沿。

眼角還挂着晶瑩的一滴凝固的淚。

視線忽明忽暗,直到一抹亮完全刺入她的雙目。

之後,耳畔嘈亂的雜音一股腦便湧了進來。

“不是人的王八羔子,誰讓你喝了酒闖進屋的?我們已經離婚了!”

“你還是愛我的對嗎?而且孩子不能沒有爸爸不是?”

“呸!你也配。孕期出軌,只有混蛋才能做出這種事。”

“你他媽別給老子說這個,你懷了女娃,老子心裏不痛快還不行?”

“往後橋歸橋路歸路,別再來找我們。”

“孩子?你還有臉提孩子!哼,她爸爸早就死了。”

……

噩夢驚醒後的秦茵絡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額角滲出些許薄汗。

夢境帶來的窒息感想塊石頭壓在自己胸口。

下墜、下墜……

她陷入那道幽黑的漩渦,無法脫身。

她還是哭了。

輕拭去眼角的淚,秦茵絡坐起身,望向前方的鏡面。

鏡子裏的她臉色蠟黃、憔悴。

及肩黑色長發分外淩亂,她恍惚着,久久才回過神。

噩夢之後,她近乎頭痛欲裂。

摸着手機看了眼,今天是周末。

已經九點了,自己原來睡到很晚了。

她換了身平常穿的衣服,趿拉着一雙粉色厚拖鞋,走到房間裏的獨立衛浴洗漱一番後。

才走下樓到餐廳吃早飯。

待秦茵絡坐下,邬城輕蔑地掃了她一眼。

只見秦茵絡穿着碎花的保暖衣褲,扶着額不想多言。

坐在一旁的盛佟硯低着頭只顧吃飯。

邬城今早才回來,實在怕了這小冤家。

可不能再惹了他。

心思一定,等盛佟硯吃好飯離開,自己一遍遍打量秦茵絡。

這才緩緩開了口:“秦茵絡。進了我們盛家就該有作為盛家人的樣子,也得有盛家的規矩。”

見她點頭,邬城繼續嗔怪說道:“你瞧瞧自己穿得這身衣服,你不嫌磕碜,我還嫌磕碜!”

“千萬不能丢了我們盛家臉面。”

秦茵絡緩慢地剝了一顆煮雞蛋,蛋殼太燙,雞蛋瞬間丢了手,滾到桌子邊緣。

指尖都燒得通紅。

邬城高擡起眉毛,睥睨了眼旁邊的傭人:“擱水裏冰冰不就行了?”

張媽看她眼色,忙去弄水,女人的聲音尖而細:“這些人,做事一點不仔細。”

說罷,邬城站起身,走到秦茵絡身後,一只手輕輕兜住了她的下巴颏,塗抹蔻丹的紅指甲劃過她的臉頰。

“沒錢的話,找你佟硯哥哥要。”

邬城湊近了輕聲說:“反正以後都會是一家人,盛談最寶貝他家兒子,財政大權從不在我手裏。”

“哎呀,邬阿姨可是幫不了你了。”

她的指甲順勢用力扣向秦茵絡的脖子,掐得她很痛。

邬城冷笑了聲,哼道:“明天我要是再見到你穿這身,就叫曉迎把它當作垃圾扔了。”

她笑着,卻并不和善。

秦茵絡算是見識到什麽叫笑裏藏刀。

雖然是溫柔刀,卻刀刀致命,叫她毫無反抗能力。

曾有一瞬間,秦茵絡竟發覺女人很像那時父親對自己的模樣。

連目光都十分相似。

對她無疑是厭倦、輕蔑。

或是幾分憎惡。

“閉嘴。”少年拖着長音,語氣分外涼薄。

女人忙放了手,掉過身去,她能感受到盛佟硯眼中的怒火,于是換了張面孔,也放柔了聲調:“是佟硯啊!我正在和你茵絡妹妹說話呢。”

盛佟硯個頭要比邬城高,逼近時帶有強烈的壓迫感。

邬城不自覺地退步,這少年就是個小魔頭,稍有不順,怒氣就跟要火山爆發似的。

叫她實在害怕。

不等邬城再次開口,盛佟硯掐住邬城的脖頸。

掀起眼皮,唇角勾起慵懶的笑:“我這麽跟你說話,好受嗎?”

他笑得肆意張狂。

秦茵絡雙手拽着衣角,已經洇出些許黏膩的汗。

“邬阿姨,盛家的規矩你最該懂。”

盛佟硯的手漸漸用力,手臂的青筋凸顯。

“佟、硯、哥哥!”秦茵絡焦急地喊他。

積蓄了多年的怨恨,盛佟硯差點不能自控。

他徹底松開了手,邬城重重咳了幾聲,感覺要把肺腑一并咳出來:“佟硯,你瘋了!要是叫你爸爸知道了?”

盛佟硯擡頭問她:“除了我爸,你還有什麽可威脅的?”

她知曉盛佟硯還在氣頭上,不敢再說重話。

“但佟硯,我至少也是你……”

邬城強壓下半截話頭,沒再繼續說下去。

“是什麽?”

盛佟硯懶得應話,悶悶吐出。

見女人呆愣着無話可說。

盛佟硯譏诮了聲,然後走向秦茵絡,拉起手臂将她帶離這裏。

秦茵絡被他帶到樓上,她對盛佟硯說自己沒事。

盛佟硯俯下身,低頭看到她脖頸上指甲刮的紅色印跡。

其實盛佟硯知道邬城并不會真的傷害秦茵絡。

她不敢。

但邬城跟在盛談身邊狐假虎威慣了,這次怎麽也要給她個下馬威。

更何況,她給自己帶來的心靈創傷,對比剛剛對她的傷害,要痛苦一萬倍。

曉迎曾對自己說過,她很怕盛佟硯。

曉迎說她見過盛佟硯最低谷的時期,像是變了一個人,瘋狂、暴躁。

宛如一個魔鬼。

秦茵絡并不知道他剛剛只是想吓唬邬城。

心裏對盛佟硯生出幾分恐懼。

她想起了少年眉骨上高隆的疤痕,她問過曉迎。

曉迎對此卻并不十分清楚。

“疼麽?”

秦茵絡笑着搖頭。

盛佟硯的手指輕刮了下她的鼻尖:“鼻頭這麽紅?沒哭鼻子?”

少年與她對視上,懶懶地笑了下。

秦茵絡低着頭半晌沒說話。

盛佟硯:“要不——待會兒我們去選衣服吧?”

“這身衣服你穿多久了?給你買些漂亮衣服,哥哥掏錢。”

秦茵絡點了點頭。

出門時,棉絨帽子和針織圍巾徹底把秦茵絡裹了嚴實。

穿着肥碩的衣服,走路都顯出幾分蹒跚。

盛佟硯只能看見她露出的一雙澄澈雙眸。

可愛極了。

盛佟硯唇角勾起一個不易察覺地笑。

問她:“茵絡妹妹,你這是什麽打扮?”

秦茵絡老實地回應,聲音輕柔:“降、溫、了。”

盛佟硯摸出兜裏的手機,溫度不止下降了一星半點,而且顯示今天可能有中雪。

怪不得做好了保暖措施,還是自己沒有想得深遠。

老俍知道兩人出門,于是到樓下開門,開車送他們去。

一扇半敞開的窗戶裏,邬城的目光觑視着下面的兩人。

有什麽了不起的?

自己可是他的長輩,竟敢欺負到她頭上!!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

等着吧,往後有你好受的——

車輛緩緩駛出鐵門,秦茵絡穿得太厚,車裏的暖氣又足,不一會兒就熱得像是火烤的乳鴿,又焦又躁。

于是她扯下圍巾,這才能稍稍喘氣。

熱得不行的時候,她只好繼續摘下了帽子和手套。

手心都微微出汗。

但、還是熱該怎麽辦?

她只好忍受一陣,問盛佟硯什麽時候能到。

“不到二十分鐘。”

盛佟硯倚在靠座上,雙手搭在膝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

見秦茵絡熱得眼睛都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心道她還真有點呆,呆得可愛。

忙叫老俍關小了車內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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