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奶奶

村民們為他們準備的住處雖然簡陋,但看起來似乎已經是村子裏最好的房子了,裏面打掃的幹幹淨淨,連一片蜘蛛網都沒有,看得出他們的好客與用心。

不過有一點不太好,就是村子裏沒通電,所幸劇組自己帶了小型發電機,往院子裏支個電燈,或者給手機充個電,都是沒問題的。

江天坐在院門口的青石臺階上玩手機。

這地方沒信號,只能玩單機小游戲。

江天操縱着屏幕上的小機器人和系統怪獸對打,十幾分鐘之後,江天的小機器人被怪獸一屁股坐死了,零件散了一地,于是gameover。

江天放下手機,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看着遠處黑暗的道路與高矮不一的磚房,忽然對這個村子起了興趣,想要去散散步。

他轉身走進院子裏,跟邵行打報告:“主人,我想去村子裏散會兒步。”

邵行溫和道:“需要我陪你嗎?”

“這倒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邵行輕輕嘆了口氣,故作遺憾道:“真是長大了,明明小時候還總是叼着繩子過來,搖着尾巴求我去遛你。”

江天:“……”

他現在好歹是個人,能不能別拿他還是狗的時候來對比了。

這就像你明明已經長大了,是個體面獨立的大小夥子了,可你媽還老提你穿開裆褲時候的事兒,這聽着能不丢人嗎?

江天趁着天黑,非常隐蔽的瞪了邵行一眼,以表示自己的憤怒與抗議,然後便轉身出了院門,打算去附近看看。

文善村地處深山,施工隊進不來,所以村子裏都是村民們自己搭蓋的磚瓦平房,很低矮,別說在城市了,就是在現在的鄉下也很少見到這種房子了。放眼望去,就好像生活在八十年代一樣。

江天順着黑暗的土路向前走去,心裏想着那晚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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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僅僅是出現了一下文善村的樣子,沒有其他任何提示,也就是說,村子裏每一個人都可能擁有他的妖魂,不,考慮到上次的事件,村子裏的一只貓一條狗都能被納入嫌疑範圍之內。

江天覺得有些腦殼疼,這樣大海撈針,要多久才能找到?

想着想着,江天忽然看見前面亮着一盞小煤油燈,在家家戶戶都房門緊閉、毫無光亮的黑暗環境下,那盞橘黃色的小燈顯得無比溫暖,像是海洋上的燈塔一般指引着路人的方向。

江天走過去,發現小煤油燈是挂在籬笆牆上的。

他仔細看了看,忽然一愣,認出來了。

這就是夢裏出現過的籬笆牆,不過沒有盛開的紫藤花,只有一些枯萎的藤蔓纏繞在上面,大概是因為冬天到了,紫藤花都謝了。

江天向籬笆裏面看去,有一座低矮的小屋,從紙糊的窗戶裏隐隐可見裏面也亮着燈。

夜風忽然吹了起來,樹枝如同妖怪一般張牙舞爪、嚓嚓作響,夜游的貓頭鷹掠過天際,發出詭異的叫聲,氣氛忽然變得可怖起來,江天有些緊張的裹緊了外套。

但他還是決定進去看看,既然夢裏出現了這個地方,那麽妖魂一定和這裏有些聯系。

江天擡腳跨過籬笆,走到小屋前,擡手敲了敲破舊的木門。

這麽一敲,頓時落下來不少小石子和木頭茬子,江天往後退了一步,只聽裏面有遲緩的腳步聲逐漸接近。

吱呀——

木門被人推開了,江天看見了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花白頭發,臉上的皺紋深如溝壑,眼皮耷拉着,腰背佝偻,身上穿着一件洗到發白的棉襖,隐隐可看出原本是藏藍色的。

“…誰啊?”

老人的聲音一如她這個人一般,像破風箱一樣沙啞,江天無緣無故的覺得自己像是誤闖了童話故事裏巫婆的小木屋。

江天定了定心神,擺出笑臉來,“奶奶,我是劇組的。”

“啊?”老奶奶嗓門變高了,“什麽,你是來喂豬的?”

江天:“……”

看來老奶奶耳朵不太好使。

“不是…”江天提高了嗓音,試圖解釋,“我是白天來的,那個劇!組!的!是來拍紀錄片兒的!”

“哦,你是來拿年糕片兒的?孩子,奶奶今年沒做年糕片,你進來吃點兒包子吧,白菜餡的。”

江天:“……”

無論如何,老奶奶把他讓進去了,還讓他坐在炕邊,自己顫巍巍的拎了水壺出來,給他倒水喝。

江天連忙拿起搪瓷杯去接,然後他默默的問道:“奶奶,您是不是眼神不太好啊?”

這回老奶奶倒是聽清了,“孩子,你怎麽知道的?”

江天咬了咬牙,嘶了一聲抽了口冷氣,“因為您把熱水倒在我手上了……燙。”

“哎喲,真是對不住啊,孩子。”老奶奶摸索着,從旁邊拿來了一塊舊毛巾,遞給江天,“快,孩子快擦擦,別怪奶奶啊,奶奶眼睛看不見。”

江天微微一愣,默默的擦着手,小心問道:“您是盲人?”

他扭頭看了一眼桌上的火苗晃悠的燭燈,“那您為什麽還點着燈?”

老奶奶面目慈祥,和藹道:“我是給我孫女點的,她愛晚上幹活兒。”

“您的孫女?”

江天左右張望了一番,這個不足十平米的屋子,光一張火炕就占了一半,除此之外就是一張木桌,一個破舊的矮櫃,一個連着漆黑煙囪的炭火爐,上面架着一口鍋,同時兼顧着煮飯和取暖的功能。

屋裏雖然簡陋,但收拾的很幹淨,确實不像是一個盲人老奶奶獨自居住的。

江天問道:“那您的孫女呢?她現在在哪兒呢?”

老奶奶掀開鍋蓋,從裏面拿出兩個包子來,塞到江天手裏,跟他說道:“你說知秋啊,她去山裏撿柴禾了,還沒回來呢。”

“哦,這樣……”

江天咬了一口包子,心裏卻有些擔憂。老奶奶的孫女應該年紀不大吧,這麽晚了還不回來,難道不會害怕嗎?

總之江天吃了一個包子,也沒查出什麽有用的線索,就稀裏糊塗的告別了,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大早,江天就被新鮮的山裏空氣以及公雞喔喔的鳴叫聲給喚醒了。

這種感覺是城市裏少有的,比被枯燥的鬧鐘吵醒要舒服多了。江天從被子裏爬起來,站在窗邊伸了個懶腰,眺望遠處連綿不絕的山脈。

雞叫聲把狗也引起來了,你叫一聲我吠一句,汪汪汪的連一片,就好像在打招呼似的,勾得江天心裏癢癢的,甚至有點兒想變回原形,加入他們狗的交友圈。

他推開門,看到院子裏已經有人開始忙活了,幾個後勤在整理設備,他看見花一朵也站在後備箱那邊調試他的攝影機。

這次拍攝,江天雖然是以記者的身份跟來的,但是并不打算出鏡,訪談鏡頭基本上都交給另一位女記者了。

所以在外人看來,江天純粹就是來蹭了次公費旅游——雖然這地方也沒啥好玩的,山景雖然好看,但卻不能随便進山,會迷路。

江天跟花一朵打了聲招呼,便推開院門走了出去,想再去昨晚那個奶奶家裏看一看……順便蹭個包子吃。

別的不說,奶奶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蒸包子的手藝真是一絕,餡大皮薄,飽滿鮮香。

走到紫藤花籬笆旁邊,江天看見小屋的門還是緊閉的,不遠處有塊大石頭,幾個小夥子蹲在那邊抽煙。

看見江天了,便招手沖他笑,“城裏來的哥們,過來聊會兒不?”

江天手揣着兜,慢慢的走了過去。

其中一個年輕人便給他散煙,從煙盒裏抽出一根來給他。

江天瞥了一眼他的煙盒,是盒好煙,賣的也不便宜。他接過那根煙,聞了聞,是真品。

江天沒有抽,只是把煙放進了口袋裏。

年輕人問:“怎麽不抽?是不是沒火兒,我這兒有。”

說着就要給他遞火,江天笑了笑,擡手婉拒了,“不用不用,最近正在戒呢。”

年輕人促狹道:“怎麽,家裏人不讓抽?”

“……是不讓。”

但也不算是家裏人吧…

江天也挑了個幹淨地方坐下,扭頭問道:“不過你這煙不錯啊,不便宜吧?”

年輕人嘿嘿一樂,“人活在世,享受二字,等老了死了,想享受都沒轍了,你還說我呢,我看你們開的那些車,也都是豪車吧?”

江天攤了攤手,“那都是公司的車,我們就是給老板賣命的勞苦社畜。”

他看向不遠處的紫藤花籬笆,把話題往自己這邊引,“那個屋子裏是不是住着一個老奶奶?”

年輕人抽了口煙,惬意的吐了口煙圈,随口回答:“是啊,住着個瞎眼婆子。”

江天微微皺了皺眉,他不喜歡對方這種很沒禮貌的稱呼,但是也不好發作,只能忍下了,繼續問道:“那位奶奶是不是有個孫女,今年多大了?我聽說她昨天夜裏還去山裏撿柴,不危險嗎?”

年輕人愣住了,香煙前端的一點煙灰落下來,把他的手指燙了一下。年輕人趕緊抖了抖手,把煙灰甩下去,睜大眼睛問江天:“你說誰?!”

江天也是一怔,“就是那個奶奶的孫女啊……我聽說是叫知秋?”

年輕人扭頭和他的同伴們對視了一眼,幾個小夥子臉色都不怎好,最後還是那個年輕人開口說道:

“她孫女早死了,去年夏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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