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根刺

慎南行很清晰的感覺到,不止身邊的邊弈,連圍聚在紀匠身邊的人都對他有畏懼的姿态。

他不禁好奇,這麽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在正裝之下到底是什麽模樣。

但目前,不管有什麽不足為外人道的恩恩怨怨吧,他得十分坦然,伸手:“我也聽過紀總的。”

兩人的官司都還挂着的,虛假一番,周圍的人都瞪直了眼睛。

紀匠比他想的“豁達”,還要問:“聽說你開了家工作室?還挺忙的,怎麽有空在這來?”

這種獵豹看食兒的眼神讓慎南行瞳孔一縮,但這并不會讓他太緊張,反而還笑嘻嘻的:“來等慎南行。”

紀匠整個面部肌肉都沉了下來,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慎南行依舊在笑,禮貌涵養,像是完全不知道,或者不在意那些烏七八糟的傳言,但突然肩膀一痛,被人推着往後走了幾步。

陸笙闊的背影完全遮住了他,胸腔起伏得有點大。

慎南行越過他的肩膀,居然看見紀匠的嘴角勾了一下。

這位大老板是來收購這個雪糕公司的。

慎南行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資本想玩的游戲,撐着車窗往外看,正好看見紀匠停在門口的黑色林肯。

邊弈在一邊哀嘆,啧啧啧的:“就這麽一個破雪糕公司,紀大老板也真是舍得。”

陸笙闊向慎南行靠近了些,悄悄伸手拽住他手腕,又一點一點地捏住他的手指骨節。

慎南行看了他一眼,沒拒絕,也沒有回握。

說實話,他再怎麽坦蕩淩然,被紀匠那一笑,剃了所有筋骨。

這個大老板變成了哽在慎南行喉嚨間的一根刺。

陸笙闊的眼睛裏全是關切:“你沒事吧?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麽做什麽?”

“沒有,”邊弈急切地搶答,“南南當時說等你的時候,紀總臉都黑了。”

慎南行看了一眼邊弈,他這話說得,好像不是自己讓一個老板不舒坦了,而是自己插足了某種事。

也是有一口氣,他看向面色白了一個度的陸笙闊,挑了一下眉尾,聲音小得只有他倆能聽見:“我做得有問題嗎?”

嚴格來講,他現在是陸笙闊的男朋友,雖然沒有明着給人說過,還有張合同,但也是相互正名的伴侶,他眼下也是氣急了,斂起眸子。

“沒有問題,”陸笙闊緊緊扣住他的手,轉頭卻對邊弈張口,“那廣告要不算了吧。”

邊弈差點把手機摔了:“算算算了?祖宗,咱們合同都簽了,也廢了一天時間拍好啦,現在,就算了?算違約了!”

陸笙闊倔:“那他們也沒說要換老板。”

邊弈嘆氣:“這不是我們考慮的呀,人家公司重組,人內部股東調動……”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畢竟搶紀匠公司旗下員工這事是他熱火朝天地辦的,邊弈面對紀匠,還是有點尴尬。

“算了吧,”慎南行就着被扣的手拉了拉陸笙闊,“沒必要和事業過不去。”

實在是忍不住往下問:“你這麽怕前老板?”

陸笙闊的手抖了一下,往慎南行身邊靠了過來,好半天才小聲開口:“不怕。”

慎南行往旁邊撤了半寸,眼神沉得很。無論語言多麽逞強,身體乃至神經的反射反應是最真實的。

慎南行沒什麽胃口了,喂着貓,聽見陸笙闊問吃不吃面。

他撓着小滿的腦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下。

說點能聽的吧,他在心裏默念。

番茄蛋花面,慎南行小學六年級就會做了,那時候不會煎蛋,把蛋攪和攪和到湯裏還覺得自己跟個大廚似的。

到初二都覺得這是自己在困境中的創新之作。

他看着冒着熱氣的面,陸笙闊切的番茄塊比拇指大。

果然,對伴侶有不滿的時候,看什麽都不太順心。

以前,慎南行覺得心情不好了,要麽設計衣服,要麽看看陸笙闊的照片或者劇,現在突然覺得後者越看越心塞,只能在吃完面後拿着iPad翻一些視頻亂看。

看來,從理智粉到“假粉”,只需要一個紀匠,他心裏涼涼的想。

陸笙闊不聲不響地洗了碗,進卧室來和他趴一起,兩人身上都有忙碌了一天的味道。

身邊的人湊過來,像條大狗狗一樣抱住慎南行。

慎南行才想起他倆很久沒親熱了,雖然暴雨之後一直覺得再進一步也挺好,但工作室總有很多問題要解決,等一切都好了,他這會好像失去了再進一步的心勁。

沒開空調,兩人身上都不太幹爽,慎南行犟着脖子躲:“去洗澡。”

陸笙闊仿佛聾了,拱着腦袋親他的脖子,想要往上,被他拽住肩膀往外推:“陸笙闊,你聽見沒有?去洗澡。”

陸笙闊的眼裏黑漆漆的,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下來。

如果說從見到紀匠時,心裏是被悶着煩出個不大不小的炸/彈,那這一刻的陸笙闊,就是手拿引線的亡命徒。

他被壓得喘不過氣,感覺到在身上胡亂索求的手,蜷腿用膝蓋把人頂開:“夠了。”

陸笙闊很受傷地動了眸子。

就是這一瞬間,慎南行是有一點心軟的,想着陸笙闊是有苦衷,想着自己不了解內情,不管不顧要說法的模樣像是個無理取鬧疑神疑鬼的戀人。

他坐起來:“陸笙闊,我們其實從高中到現在,就不是一個圈子裏的人。”

陸笙闊半跪在床邊,仰着頭,用小滿察覺到他生氣時的目光,慘兮兮地看着他的臉,到底是專業的演員,能用眼神表達不願他再說的姿态。

慎南行在心裏咬了咬牙,清醒神智:“我實在是覺得有壁,而且我以為的戀人吧,是敞開心扉的,至少不是現在的模樣。”

他看見陸笙闊又有了他和慎北越說公司時候的表情。

是那種懵懂和不理解的交織。

一種“他在涉足我的生活,而我面對一堵推不開的牆壁表達愛意”的感覺襲上腦門,他有點呼吸困難,甚至頭暈。

站起身,他嘆了口氣:“進展太快了,我們……”

“沒有啊,”陸笙闊突然很激動,“我不覺得快啊,我有在努力讓我們成為戀人的模樣。”

“那為什麽呢?”慎南行問,“你還記得咱倆是因為什麽走到現在的嗎?”

陸笙闊張了張嘴,嘴角顫抖。

“是,我可以相信你和紀匠沒有他們說的那個關系,”慎南行也有點激動起來,但二十幾年的修養讓他不會暴跳如雷,那很不體面,他只能皺着眉發出譴責,“今天,你不是沒看見紀匠的樣子。”

“他當時在笑什麽?”

“而你,當時說解廣告的約,又在逃避什麽呢?”

陸笙闊的眼睛越來越沉,逐漸露出絕望的神情,像是深夜被浪擊打的礁石。

“這件事不是你說兩句文字就能解決的。”

他站起來,已經心煩意亂,甚至有點發抖,他心裏不是很氣,但就是控制不住骨骼和肌肉。

陸笙闊要追他,卻被門口的小滿尖利的哈聲給吓得退了兩句。

他倆面前有一道鴻溝,終于在日日夜夜的縱容,混亂,忍耐裏被撕開了。

慎南行進了書房,過了很久打開門,發現陸笙闊還在門口站着,眼巴巴地看着他,看得他腳邊的大行李箱顯得很無情。

雪糕都沒吃完,自家老板那點戀情卻無疾而終,這讓每個員工都不敢去冰箱,只敢在制冰機邊上杵着。

不到一個月,他從陸笙闊的屋子裏搬了出來。

醒神間隙,慎南行和靳祈窩在後院抽煙,他只有在工作室剛開的時候嗜過煙,那時候和慎老同志鬧得僵,突然被斷了“糧”,剛成立的工作室也接不到單子,根本開不出錢,每天投出去的廣告打水漂,錢像水一樣往外流,會邊抽邊畫圖。

後來因為熬夜去過幾次醫院,醫生明令禁止吸煙才戒了。

慎南行捏癟煙盒,把抽了半支的軟雲捏滅進土裏。

靳祈咬着濾嘴忙不疊地收拾:“這可是喬娜娜的寶貝風雨蘭!”

他把土收拾好,把煙拿去扔進一邊的垃圾桶,嘆着氣又坐回到慎南行身邊:“老大,別傷心,咱就談了這麽幾天,壓根都還沒要用心就截止了,心都沒碰到。”

慎南行內心:沒碰到心能吵架?

他沒說出口,幽幽地看了一眼靳祈,搖頭:“你不懂。”

靳祈:“!!!”

他不服:“老大!好歹我也是早戀過的人,兩年呢!大好青春的兩年!我每天都在繪制藍圖,高考後就能一一實現,但有些人啊,你在給她規劃未來,她在規劃分手。”

情到傷心處,靳祈突然哽咽了一下。

這時候的慎南行深深共情,拍他肩膀:“別傷心,都是人生中寶貴的經歷,是經驗。”

靳祈嚎:“可這都不能寫在簡歷上,還很丢臉!”

慎南行:“………”

兩人正不知道是誰在安慰誰,喬娜娜啪嗒啪嗒着拖鞋開了院門:“老板,有事。”

慎南行飛快收拾好情緒:“有到店裏來的單子?”

這段時間網上訂單雖然關閉了,但很多人都跑線下來定了。

“不,”喬娜娜眨了眨她戴着美瞳的眼睛,看着慎南行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該講不該講了,深吸了一口氣,“那位陸大明星找過來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