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走進你的生活

院裏木長椅上坐着的人從靳祈和慎南行變成了陸笙闊和慎南行。

慎老板不用回頭,都能感受到員工們透過玻璃窗而來的灼灼目光。

他進屋拿了兩瓶水,用力指了指不務正業的吃瓜群衆,工區暫時有了努力工作的表象。

此時的慎南行心裏很複雜,昨晚上在氣頭上,說的話讓現在的局面不尴不尬的,他拿着水坐下來。

陸笙闊穿着他改過的衣服,從見到他,眼珠子就跟着轉。

那些衣服,改好的沒改好的,慎南行一件都沒帶走。

這讓他想起等食的小滿,每次看見自己拿貓糧,就在飯盆邊上轉腦袋。

他把水給他:“天挺熱的,你跑這一趟幹什麽?”

陸笙闊抓着水,瓶身已經彙聚了水珠,沾着他的手指淌到手腕。

慎南行靠着椅子,看着五彩斑斓的花,穩了半天沒聽見聲響,站起來:“太陽曬夠了,如果你沒說的,我就去工作了。”

手腕被拽住,涼感讓他略帶不耐煩的心定了下來。

陸笙闊:“我簽約紀繁雲星的時候,在高二。”

慎南行沒想到他會說這個,微微低了頭:“你不想說可以不用勉強。”

他聽見陸笙闊的聲音不對勁,像是含着一口粗糙的沙礫,十分艱難。

“不勉強,”陸笙闊擡起頭,眼裏的紅血絲顯眼,“我想了一晚上,我覺得,我應該給你說。”

“戀人需要互相了解。”

他的眼神濕漉漉的,手上的力量也很大,慎南行的心口突然泵出一脈滾熱而疼痛的血液,沒來由,但能感覺到流動,它們滾過手腕,痛過指尖。

“假粉”又變回了理智粉。

他坐了回去,被一直拽着,陸笙闊怕他像昨晚一樣突然離開。

“我八歲,就開始演戲,”陸笙闊有點憔悴地笑笑,“當時我媽媽,是個名氣不怎麽大的演員,帶我去劇組,那個導演就問我喜不喜歡演戲。”

“我說喜歡,就有了第一個角色。”

這個院子不大,靠近馬路的兩角種了兩棵高大的銀杏樹,沙沙響的風突然變得溫柔。

“那時候那個劇組缺小孩子,我就頂上,還因為這個上過頭條。”

慎南行記得這個,是粉絲們互相扒出來的,每一個粉絲都在說好可愛好可愛,有些人一出生就是要被捐獻給演藝事業的。

陸笙闊的眼神變得遙遠,像是在回憶,蹙了一下眉頭:“後來突然,我的生活裏就多了許多哥哥姐姐叔叔阿姨。”

“他們有些是新人,有些是電視上經常看見的老人,都對我很好的,我也去過很多劇組。”

陸笙闊停了一下:“直到……”

慎南行感覺到他的肌肉緊了緊,自己也跟着突然心裏一緊,轉頭看他。

他的側臉很好看,特別是下颌到耳根的位置,線條特別明朗,但現在繃出了一條僵硬的線。

慎南行想,自己應該安慰安慰他。

但陸笙闊很快調整好了:“直到我聽見我媽和我爸吵架,我媽媽演了十幾年的戲,一直不溫不火的,也沒拿到過女主角。”

他一哽:“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就是我媽說,‘我廢了這麽大勁想讓他拉知名度,現在熱度倒有了,但和我沒有一點關系’。”

“她想用我紅起來,以前導演找我演戲,會叫她,但随着年齡的增長,就只要我一個人了。”

慎南行知道的,小時候能演母子什麽的,但随着年齡和身材的變化,這種連帶關系會被斬斷。

但慎南行的關注點不一樣:“她是你媽媽啊,用你做事業上升的跳板?”

他聽過娛樂圈裏的混亂,但無法想象母親和孩子能做到如此的——或者不敢想。

不管有多少利益關系,怎麽也虎毒不食子吧?

陸笙闊的眼睛紅了,看着慎南行的眼神透着股無助:“我和她不是親生母子。”

慎南行:“啊?”

“我自己都不知道誰是我的親生父母,”陸笙闊說,“本來我應該會一直不知道這件事的。”

慎南行感覺信息量太多了。

“高二那年,應該是秋天吧,他們帶我去參加了酒會,我第一次見到紀匠,那時候的印象就是,他是個很紳士的男人。他們聊了很多演戲的事情,說讓我簽到紀繁雲星。”

“這對我來說是好事,而且紀匠答應,我簽約了,就找路子讓我媽演女主角。”

慎南行有點不适地皺眉。

“但回去的路上,”陸笙闊往椅子靠背靠了靠,深吸了一口氣,“他們說讓我第二天就搬去紀匠的別墅。”

陸笙闊當然不願意,那時候堆積在內心的不滿壓抑着整個叛逆期,他就在後座和“父母”吵了起來。

屬于他的肮髒交易就直白地甩在了臉上,他受不了。

慎南行看着他越來越痛苦的臉,拽住他:“不說了。”

陸笙闊搖了搖頭,眼裏越來越紅:“我只是沒想到,沒想到……”

卡車沖上來的時候争吵的人連尖叫都沒發出,陸笙闊再醒過來,面前的人是紀匠,在削一個紅蘋果。

他第一句話就是:“還好沒傷到臉,不然合同就要重新改了。”

那時候他“父母”在搶救,需要輸血,陸笙闊當時被擠到座位的夾角,變形的車居然出現了一個三角支撐的空間,除了肋骨被撞擊骨折外居然一切還好。

那時候他才知道血液配型不成功。

“後來你就跟着紀匠?”慎南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不算跟,”陸笙闊吸了吸鼻子,“我本來要讓合同作廢的,我——媽死了,兩方合作關系可以解除,但紀匠說我媽從很久之前就向他借錢。”

這不是紀匠做的手腳,陸笙闊的“爸爸”嗜賭,很早就用手段找了紀匠借錢,後來還不上了,只能賣“兒子”。

人死如燈滅,但幾百萬,紀匠怎麽會允許白白打水漂?

他是個商人,那些營銷都是在陸笙闊身上獲得最大的利益量。

怪不得陸笙闊之前說,自己喜歡演戲,但有段時間又很讨厭。

關于紀匠的這些清晰起來,慎南行卻一點也不輕松。

陸笙闊倒是笑了:“我突然解約,紀匠很生氣。”

北鷗當時的話是:只要紀繁雲星答應解約,多少違約金都可以。

紀匠自然不可能開天價,但也出到了所剩欠款附加百分之六十,外加本身的違約賠付款。

北鷗當時就同意了,流程走完,錢一分鐘都沒耽誤,像是用一把無比鋒利的刀,讓他和以前劃清界限。

慎南行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氣。

“我很多時候都在想,”陸笙闊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但很安靜,一沾上臉頰就被快速抹去,“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我的作用到底是什麽?”

“上天自有安排。”慎南行找不到話,只能用肩膀靠住他的肩膀。

陸笙闊濕着眼睛看着他:“我有親生父母嗎?”

下午三點半,日頭的顏色開始深了起來。

邊弈一臉八卦地走過來,往休息室看:“和好啦?”

陸笙闊坐在椅子上沒有哭,但完全沒有表情,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裏,慎南行站起來抱住他的腦袋。

腰被攬住,被箍得很緊,也沒聽見響,只是松開的時候,他肚子上的衣服潤了一片。

現在人吃了藥,他還廢了好些氣力講了一下慎淩壑續弦的故事,才把人哄睡着了。

倒了杯白水,慎老板搖頭:“沒有。”

施洛洛這次特別積極,表情特別失望和不解:“為什麽啊?你倆都,都那樣了!”

她說着突然抱住喬娜娜的腦袋,惹得人家要打她。

慎南行只能接着搖頭,和好這個事,陸笙闊坦白一通,沉默一通,就是沒有提,他也不好意思問現下兩人的關系。

這就是生活被打亂節奏的感覺嗎?覺得遲到的綜合症開始顯現了。

下午接了研讨會的消息,一群人約了時間要去聊聊最近的新點子和成果,他想着與其煩擾一身,不如出個差。

順便找找品牌名的靈感。

經過這幾天,他倒是覺得品牌得展現一種意義,必須是正能量的,并且要有“故事”,還要一般人想不到,還能有很多東西往上貼。

靳祈聽得頭疼:“殺了我這個文盲吧!”

慎南行翻白眼,想着想着思緒還是到了陸笙闊的身上,他感覺現在的他想一片黑夜裏的海,任何人進去了都會迷失方向,也許還有暗礁,但他很平靜,就算傷心時的海浪都不會湧現。

差一個東西,就像南交竹生差一塊牌子,陸笙闊差一個“不平靜”的契機。

他想了一下午,對醒過來的陸笙闊說:“一切都別管了吧,你有你的星路,就往前一直走,別管紀匠要作什麽妖,惡人自有天收。”

這其實很不現實,至少對陸笙闊來說,他不可能現在退圈,甚至還是會和紀匠産生很多隐性聯系,甚至不可能說離開這座城市就離開。

但他也累了,幾年的生活壓住了他,現在打算全部剖出來丢掉。

慎南行看他愣着的模樣,笑了一下:“你現在是北鷗的陸笙闊,已經是全新的藝人了。”

陸笙闊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但深吸了一口氣勾起了嘴角,肯定地點頭。

慎南行帶他去吃飯,關電源的時候又加了一句:“該笑就笑,該哭就哭,該發火就發火,你沒有錯,不用再為了還錢包裝自己。”

身後的人在工作室門口站住腳,夕陽曬在他潔白的短袖襯衣上,眼睛紅得沒消下去,和光混雜成厚重的油彩。

在陸笙闊眼裏,慎南行被夕陽映着的眼睫在發光,顴骨樓下細密的殘影也在發光,是向光而生。

慎南行在光裏笑了一下,陸笙闊好想再抱抱他。

他們又去了那家日式風的小店,叫“南行哥”的那個女生還是圍着草莓圖案的圍裙,但紮了個馬尾,顯得十分元氣。

看見陸笙闊的時候還微微眯眼高興地指了指:“你是上次那個!”

他心想這姑娘真的不看電視什麽的嗎?就被慎南行撞了一下胳膊:“她一切回歸自然,沒電視沒網絡。”

陸笙闊:“那她打電話和朋友交流怎麽辦?”

他尚且有助理幫忙操持,想不到這麽一個開店的姑娘要怎麽做。

“是她一個人這樣,”慎南行笑了一下,“她男朋友幫着弄網絡訂單,但她本人只有一個老年機。”

奇怪的人,陸笙闊看着姑娘給新來的客人點單的身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生活。”

陸笙闊聽見慎南行這麽說,放下菜單,表情十分莊重,他叫慎南行的名字,問得很虔誠:“昨晚上你說,我們兩個的進展太快了,那現在。”

像個下定決心的孩子,要把自己口袋裏所有的錢都拿出來買心愛的玩具。

他胸口起伏:“那我現在開始追你,你還覺得快嗎?”

“你可以讓我慢慢走進你的生活嗎?”

作者有話要說:

慎淩壑:慎南行你找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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