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真話

葉北楊疾步匆匆, 腳下帶過一陣陣微風，衣擺随風飄揚，仿佛催命的地獄使者。

簡清宸跟得有些吃力, 小錢更是需要小跑才能緊跟這樣的步伐。

“北楊哥，你慢一點！”簡清宸忍不住輕喚。

葉北楊置若罔聞, 冰藍色眼眸翻滾着滔天怒意，握着簡清宸的手指不經意地收緊, 像是在刻意抓住什麽。

簡清宸見葉北楊一次又一次忽視自己的感受，鼻子發酸, 忽然甩開北楊哥的手, 後退幾步到安全距離，積年累月的控訴又一次爆發了： “哥！你為什麽總是自說自話, 我不是你的囚犯，我說了不回家, 你為什麽要逼我？還有，喜歡誰是我自己的事，誰都沒資格反對，何況, 你又不是我親哥。”

沖動發洩情緒後，他低着頭，刻意不去看葉北楊陰沉的臉色。

葉北楊停住腳步，深深地望着他, 壓低的嗓音有些顫抖, 仿佛在克制着什麽：“簡清宸。”

這是簡清宸第一次聽見北楊哥用這樣的口氣喊他的全名。

簡清宸的心顫了顫, 望着腳趾：“什麽？”

葉北楊一字一頓, 吐字清晰：“你真的和他做了？”

簡清宸咬了咬唇，眼神開始飄忽不定：“對啊, 做了。我成年了。沒有什麽可恥的。”他說謊了，他們根本沒有做到最後一步，他就像個叛逆孩子，故意惹家長生氣。

葉北楊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那雙清澈漂亮的眸子含着明顯心虛，簡簡還是不會說謊，情緒全部寫在眼睛裏。

眼底的陰霾消散了幾分，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走到簡清宸的面前，垂着眸看他。

撲面而來的壓迫感讓簡清宸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真的嗎？”語調緩慢而壓迫。

簡清宸将頭埋的更低了，小聲嘟囔：“這是我的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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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北楊的嘴角上揚，自嘲地笑了一下，竟然被那個小賤種騙了，做出這麽幼稚的舉動。

手掌輕揉着他的發：“告訴哥哥，他怎麽追的你？”家長模式似乎切換成知心哥哥模式，只是溫柔口吻帶着徹骨的冷意。

簡清宸頓了頓，微微驚訝北楊哥态度的轉變，他回憶了一番，如實說：“他沒有追我，是因為我們不小心接吻了，就決定交往。”回憶起那天的點滴，嘴角自然的翹起，他是真的很喜歡路臨西啊。

葉北楊的腦殼陣陣抽痛，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又心酸，又惱怒，最後竟覺得好笑。

他以為小賤種耍了多高明的手段才把簡簡騙到手。原來，沒有追求，沒有鮮花，沒有任何心思，就因為一個烏龍理由，就把人騙走了？

簡簡這個小笨蛋，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麽迷人。可，這也是他費盡心機養出來的。

葉北楊輕輕嘆了口氣，眉宇間透着深深的疲憊：“你喜歡他什麽？“

簡清宸想說，他很帥，很溫柔，煮菜還好吃，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這些特質，和北楊哥有什麽不同？可是他明白，路路和北楊哥是不同的。他只有面對路路的時候才會充滿渴望。

簡清宸認真的剖析着自己內心的感受：“他的一切我都喜歡。”喜歡一個人真的是沒有理由的，路路實際上有很多面，但不管哪一個面，他都喜歡。

葉北楊怔住了，面色似乎比剛才還要陰冷，眼睛死死地盯着簡清宸。

過了很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地問：“這段時間，陳知凡是不是你？”

簡清宸驚訝地睜大眼睛：“哥。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陰郁的臉上透着些無奈，他用手描摹着簡清宸的臉部輪廓：“我應該在一開始就認出你的，簡簡。即使換了一張臉。”那樣，就不會給小賤種有可乘之機，偷走了簡簡的心。

簡清宸奇怪：“我明明換了一張臉，北楊哥怎麽可能認出我？北楊哥是怎麽認出我的啊？”是哪裏露出了破綻？

“無論簡簡變成什麽模樣，哥哥都應該認出來。”葉北楊答非所問，“為什麽将我拉黑？”

實際上，他曾向“陳知凡”發過訊息，卻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感嘆號。這對于他來說很陌生。他特意詢問了自己的助理，才知道自己是被删除，或者拉黑了。他想，是某種欲擒故縱的手段？

後來，“雨幕中的少年“和小橙主播鬧得滿城風雨，他忙着追查線索，将陳知凡這條線徹底遺忘了。直到他看到了那首火遍網絡的《雲棠的回憶》視頻。

簡清宸趕緊打開手機，發現葉北楊躺在黑名單裏。

交換聯系方式後，簡清宸會發一些日常給葉北楊，對方從不回複，久而久之，葉北楊就躺列了。

哎？也許是自己手滑？

望着簡清宸疑惑的眼神，葉北楊忽然可以共情那些生氣到罵街之人的心理，很好猜，又是那個小賤種的小動作，真是陰溝裏的老鼠。

他再次拉起簡清宸的手，不解地問：“簡簡，為什麽離開家？”明明還什麽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離開家裝扮另外一個人，又是如何做到變臉的？

簡清宸沉默了，為什麽離開家？當然是因為游戲。可心中有另一個聲音在說，他想要逃離那個牢籠，他想當個正常人，游戲只是遵循他內心最深的意願。

他擡起頭，平靜地和葉北楊對視，緩緩地敘述，“這段時間裏，失去了簡少爺的身份，我被同學惡作劇關在廁所裏，甚至被打了，可是，我也交到了許多好朋友，我很快樂，那才是真實的世界，有苦有甜。哥，我長大了，我想要自由。”

如果是平時，簡清宸打死都不會把這些丢臉的事告訴哥哥，這一次，他很真誠地剖析自我，他想讓哥哥明白。

聽到簡簡被別人這樣欺負，葉北楊握緊拳頭，眸子劃過一道嗜血的陰狠。

只是，接下來的話讓葉北楊瞠目結舌。

即使如此，簡簡依然說他很快樂？自由？

兩人一時陷入沉默中。

半晌，葉北楊就像沒聽到簡清宸的話一般，直接換了個話題： “簡簡，我做了土豆餅。”

這不合時宜地轉移話題，卻直擊簡清宸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那是簡清宸最愛吃的一道菜。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場景：北楊哥剛回到家，自己就嚷着沒胃口，不吃飯，北楊哥怕自己餓着肚子，來不及洗澡換一身衣服，直接跑到廚房，筆挺的西裝外圍着一條居家圍裙，忙忙碌碌，臉上浮着粘膩汗液，面粉被捏成一個個精致的圓球，裏面裹着土豆肉泥蘿蔔洋蔥，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吸油紙上，等待入鍋油炸。北楊哥從來都是清冷優雅的，哪怕戴着圍裙，也絲毫不影響他的氣質。北楊哥厭惡油炸食物，卻為了讨自己開心，弄得滿身油膩膩。

簡清宸記得過往的點點滴滴，卻記不起來哥哥最初的模樣。

**********

那是一個雨季，雷鳴交加。

簡清宸好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也很少講話了。他總是趴在窗臺前，看着外面的小鳥叽叽喳喳的飛來飛去。春夏秋冬，周而複始。

江雲柔牽着一個男孩來到他面前，溫柔地介紹：“簡簡，這是張媽的孩子，醫生說你太孤獨，媽媽特意帶他來陪你玩。”

簡清宸揚起下巴，傲慢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孩：穿着破舊衣服，站得筆直，俊美的臉龐透着高高在上的冷漠。

內心自動開啓防禦模式。他不孤獨，他在學校有很多玩伴，他們都搶着和他玩，他最喜歡小姐姐，可不喜歡小哥哥。

可是，他再也不能去上學了，繼母說，他患上了自閉症。他覺得自己沒病，只是……有點想爸爸媽媽了。

男孩冷冷地看了他幾秒，緊繃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如同春日和煦陽光，和冷着臉的樣子很不同。

他向他伸出友誼之手，那只手修長，骨節分明，仿佛能輕易扼住人類的咽喉。

一陣響雷傳來，簡清宸的身體瑟縮了一下。

男孩自來熟地将他擁在懷中，輕輕地拍打他的背，溫柔的聲線透着攝人心魂的魔力：“別怕，哥哥在。”

簡清宸呆呆地凝視着陌生哥哥深邃的眼睛，感受到溫熱的體溫，輕輕閉上了眼睛，有點累，想好好睡上一覺。

他不知道，哥哥每次觸碰過他之後，便會反複擦拭自己的雙手，仿佛碰到了什麽髒東西。

哥哥總是在他轉過身之時，用一種冰冷的眼神打量他。

**********

簡清宸記憶是一地的流光溢彩，深入骨髓的羁絆。他讨厭葉北楊的獨-斷管束，卻同樣留戀他們的家。

幾個月未見，俊美的臉龐消瘦了不少，這個優雅的男人，下巴竟然長出細碎的胡渣，應該是很久沒有打理了，為簡家日夜操勞，他伸出手，想摸摸北楊哥的臉，忽然想到什麽，懸在半空的手又放下了。

他再次抛出相同的提問，“我姑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小錢這麽像你？”他需要一個明确的解釋。

而不是簡單的否定。

角色扮演游戲讓他接觸到了外界種種傳言。

什麽故意養廢自己，架空簡氏等。見到姑姑凄慘的模樣之前，他只覺得那些都是無稽之談。

葉北楊的眼神如同利劍一般掃過小錢的臉：“這孩子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那女人動用了我去世父親的Jing子。”語氣淡淡的，仿佛這只不過是個不值得一提的事。

簡清宸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小錢将這一切看在眼底，縮了縮腦袋，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手緊緊地攢着漂亮哥哥。

**********

私家車上。葉北楊有條不紊地轉動方向盤，低沉暗啞的聲音訴說着父輩的故事。

簡清宸抱着小錢坐在副駕駛位，因為北楊哥怕小錢弄髒他的車座。

他聽了一會兒，終于拼湊出完整的信息。

簡夢淺姑姑和北楊哥父親曾經是一對戀人，姑姑一心投入事業，沒有生子的打算，但考慮到優生優育，兩人冰凍了幾顆受精卵，後來父親意外去世。前幾年，姑姑越發渴望成為一個母親，便複蘇受精卵試管生下這個孩子，又因為産後抑郁症而失蹤。

邏輯沒有問題，只是，總覺得哪裏違和。

隐形已久的方妖妖忽然活躍起來：宿主，您的積分足夠買一顆真心話巧克力吶。要不要試一試？

簡清宸怔了怔，囤積了一段時間的積分，足夠購買一部分中級道具，原來潛意識裏，他竟然不信任北楊哥的說辭！

糾結了許久，他咬咬牙點擊面板中的“購買”按鈕，手中出現一顆圓形巧克力，攢着巧克力看了好一會兒，轉過頭，将剝開糖紙的巧克力送入葉北楊嘴邊：“哥，張嘴。”佯裝自然的樣子，一滴冷汗漸漸從發鬓淌下。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緊張什麽。他只是想要徹底打消自己的懷疑。

北楊哥……不會騙自己的吧。

葉北楊怔了怔，條件反射張嘴，簡簡最喜歡投喂他一些小零食。即使他從不愛吃這些甜膩的東西。

他覺得簡簡有些古怪，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巧克力已經吞下腹中。

“哥，你說的是真的嗎？”簡清宸深吸一口氣，問道。

“半真半假。”藥效來的很快，葉北楊仿佛魔怔了，聲線冰冷而陌生。

簡清宸心中咯噔一下。

“不是什麽産後抑郁，我親手将病毒注射到那個女人的體內，她偷偷使用我父親的精子制造了個孩子，她以為我會念在孩子的份上放過她，不可笑嗎？”

簡清宸的身體劇烈顫抖：“哥，我怎麽聽不懂啊。”

這麽多年，他真的從來沒有察覺到古怪的地方嗎？

有些時候，不過是至深的親情蒙蔽了雙眼。

“哦，我忘了，你是我精心養育的小笨蛋，沒關系，我會慢慢的告訴你。”

“我恨那個女人，也恨你的父親，這是我的報複手段。”

“關于你的父親簡放，我報複本意是讓他失去最心愛的兒子，可惜他死的太早。”

“為什麽啊？北楊哥？”簡清宸扭過頭，呆呆的望着葉北楊，眼淚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而下，滴落在小錢的頭上。

葉北楊的眼眸布滿了血絲，聲音仿佛來自于古老而遙遠的國度。

“我出生于一個神秘家族，比普通人擁有更強的修複能力。我們群居生活在一個小村落，生活安寧祥和，直到我父親救了一個蛇蠍女人，沉溺于她的美貌，将家族的秘密告知于她，他們利用我父親的善心，欺騙我父親，将他囚禁在牢籠中，提取血液，細胞，甚至是Jing子，像對待畜生一般做實驗，最終研制出治療各種疾病的藥物，成為楓國醫藥巨頭，七大家族之一。我父親不堪重負自殺身亡。不但如此，這個女人怕受到報複，竟然趕盡殺絕，發明針對我族的傳染病毒，除了我和江雲柔因為混血僥幸存活，其餘人無一生還，因為我們是異類，我們的基因有研究價值，就活該被如此對待？”

“簡放說他從不後悔，犧牲少部分的人，造福千千萬萬的人，所以，我們這樣的異類就該白白犧牲，對嗎？”

“簡家的崛起是踏着我族人的屍體的存在。”

葉北楊往常的話很少，這次訴說地如此詳細，簡清宸根本不想明白，卻不得不明白，他拼命搖頭，他難以置信爸爸和姑姑是那樣壞的人。他不會站在爸爸那一邊，爸爸是錯了，他可以直接告訴他，他可以贖罪，他也願意贖罪，哪怕去死，他也心甘情願，可是為什麽要欺騙他，北楊哥早已成為他最親的親人。

原來這個最親的人，也最恨他。

鋪天蓋地的難過席卷而來，他想要跳車，他要離開這裏，他不想再聽了！眼前模糊一片，小錢握着簡清宸的手指，才使簡清宸保持着最後一絲理智。

方妖妖紅着眼眶說：宿主，您的積分還夠買一個門。

門道具可以光速通往另一個地方。

簡清宸的手指艱難地移動着，找到門的圖标點擊購買。

一道閃亮的白光劃過，虛空中出現一個門的形狀，簡清宸來不及細想，發出一個模糊的指令：藤曼總院寝室。

然後他快速拉着小錢擡腳跳入門內。

“但是，親情終究戰勝了仇恨。”葉北楊轉過頭，發現簡簡和小孩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失蹤了。

腦海裏浮現簡簡淚流滿面，半眯着眼睛哀戚地望着自己。

體內的神秘力量在頃刻間消失，他終于意識到剛才都說了什麽。他聽到心髒破裂的聲音，眼眶有點潮濕，這是從所未有的感覺，恍惚間，方向盤一個打滑，失速朝綠化帶沖了過去。

砰——

眼前一片漆黑，葉北楊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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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回學校，在所有人面前掉馬。

還有小幾萬字就完結了。

還有小天使在麽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