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施忘言今天自己開車來的,他們直接坐電梯去了地下負二層。出了樓梯口,停車場裏沒那麽多人,施忘言提出要抱他過去。

周遇趕緊說不用,讓他把車開過來就好了。

“反正也沒有人,我走快點。”施忘言誘哄他,伸開手臂,讓他過來。

周遇臉皮薄,不像他那樣可以做到完全無視旁人的目光。還是搖頭,推着他的肩膀,讓他快點去找車。

施忘言作出失望的樣子,拿出車鑰匙,怕周遇等久了,腳踝難受,快步去找車了。

周遇站在路邊的一個柱子旁,這裏的停車場面積大,時不時有車從他的面前開出去。

他的這個站立位置,和電梯出口是通着的,沒等來施忘言把車開過來,身邊也擠過來一名和他一起等車的女士。

這名女士比周遇個子要矮上許多,一米六出頭的樣子,踩着一雙紅色高跟鞋,大冷天,也只穿着一條透明絲襪,上身攏着一條貂皮大衣,很富貴的樣子。

周遇看了一眼她,那女士也注意到周遇,打眼看了周遇一眼,接着便道:“這不是孔太太嗎?哎喲,好久沒見了!”

她剛剛說出“孔太太”,就反應過來,連忙道:“不是,不能再叫你孔太太了。我這張嘴真是……全家沒有比我更笨的人了!別人和我說的事,轉頭就忘得一幹二淨,幸虧孩子們不像我,像我先生,不然哪真不知道要操碎多少心,……不知道你娘家姓……”

周遇以前和她關系還好,沒結怨過,笑了笑,說:“我姓周,你叫我小周就好了,或者周遇,都可以。随你的方便。”

她連忙接口道:“哪能喊你小周?就叫你周遇好了,這個名字好聽着呢!”

周遇邊聽邊笑,聽到她的誇贊,忙道:“你今天出來是?”

她便轉了話題,說:“還不是家裏的傭人笨手笨腳的,我三番四次囑咐,要買最新鮮的鯉魚放家裏,今天做一道鯉魚躍龍門。——不怕你笑話,是我家長子今天要高考,必須要有個好兆頭!誰知道,那條魚,還沒過一晚上就沒了氣,我先生看到,在家氣得不行,罵我這點小事都不好。”

她嘆氣,像以前和周遇訴苦那樣,絮絮叨叨說:“我也生氣哪,他罵我是知道他是不好直接罵傭人,怕丢了自己的身份,只能讓我來承受,給其他人長長記性。這不,我等他氣消了,立刻就出了門,親自出來去挑魚。”

周遇聞言,微微蹙了眉毛,勉強作出同情的樣子來,但是心裏卻很不以為然的。這位向太太是典型的依附丈夫生存的Omega,就連對着外人,也要為自己那位丈夫開脫,他有什麽話好勸呢?

向太太也不需要別人勸告,周遇安靜聽她說,她就已經很高興。

以前,她就很喜歡周遇,跟他說任何話,周遇都很認真的聽,出了門,一句話都不會傳到外面。

可惜,周遇和孔思敬離了婚,她好久沒找到人倒苦水了。

其他太太,大多一聽她的話,就罵她的丈夫,或者說她家的幾個孩子不懂事,她其實并不是想要說他們的事,久了,其他人也看了出來,一聽她說起自己的家事,便“嗯嗯啊啊”的敷衍她。

說了一會兒,向太太忽然道:“周遇,之前我們打聽你的消息,郭太太只說你在休息,你未來有什麽打算嗎?”

周遇疑惑地看向她,向太太很熱心,說:“這都大半年過去了,你還要休息?休息到幾時?還不抓緊時間找個人啊?”

說着,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像他多糊塗一樣。

“你要是不嫌棄我多事,我去給你找一找,幫你介紹一二!不敢打包票,給你介紹的一定多出色,但是只一樣,人品肯定先過關的!就說我先生,不要看他的樣子,模樣都是虛的,Alpha就是看他有沒有責任心,能不能跟你過一輩子!——像孔先生那樣的,樣樣都出色,可是,抓不住,不都是虛的?”

周遇聽出她的意思,孔思敬他沒本事抓住,就不要再惦記着更好的了,到了要降低标準的時候了。

其實,不能說向太太說得不切實際,恰恰相反,這才是最實際的,她自有她的一套生存法則,支撐着她一條道走下去。

可是,這不是周遇想走的路,他正要拒絕,一輛車緩緩駛到他的面前停下來。

施忘言今天開出來陪朋友的車,從車前的車标就已經看出了不凡,車身一塵不染,十分奪人眼球。

向太太果然一見到這輛車,嘴巴就不由停了下來,看着車子凝神。

那車的駕駛席門很快打開,施忘言的那雙大長腿先誇出來,接着他整個人從裏面鑽出來,立刻走向周遇。

“有輛車停在我的前面,等他倒車入庫倒了半天。”他一邊說,一邊走到周遇身邊,給他打開副駕的車門,“快走吧,這裏是出口的路,待會兒就有車要過來了。”

周遇聞言點頭,沒先坐進去,而是去看向太太:“向太太,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向太太的目光轉向施忘言身上,似是不可置信,又有一點難言的失魂落魄,說:“你,你說的男朋友,是這位先生嗎?”

聽到提到自己,施忘言扶着車門,看了一眼向太太,問周遇:“這位是?”

周遇用眼神示意他別說話,對向太太說:“是,我們得走了,後面有車來了。”

向太太回頭看了一下車,一見是自己司機開出來的,便道:“這是來接我的車,碰巧和你一起開出來,多巧。”

可是從自己的車收回視線,又放到施忘言的座駕上,對比過于鮮明,向太太不由捏緊了自己的手提包帶子。

“不知道,這位先生是在哪兒高就啊?”向太太還是忍不住脫口問道。

長得好看的Alpha是有,但是有錢有權又不一定了。

這個周遇到底年輕,找新人還是只看那些花架子。

周遇一聽,覺得向太太有些過界了,忍耐着道:“他自己開公司,不比向先生如今供職市政部門,不打擾你回去了,我們也要走了。”

說完,不等向太太再開口,就彎腰進了車門。

施忘言聽了出一些龃龉,他這次從車後座轉過去,路過向太太的時候,對向太太笑了笑,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說:“周遇今天的腳踝扭傷了,不能陪您多聊,下次有機會一起坐下來喝喝茶。”

向太太怔怔地接過施忘言的名片,來不及看,施忘言就已轉身走向了駕駛席,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等他們兩人離開,向太太都沒回過神。

她的司機把車聽到她的身邊,按了按喇叭。

向太太回過神,挪動被凍僵的小腿坐進了車內,施忘言的名片被她捏得緊緊的。

一直到回到家,看到熟悉的場景,她才把施忘言和那輛把她比到泥裏的車忘掉。她先叫女傭去把魚拿到活水裏養着,務必不能讓它再死了。

女傭和廚房的人都點頭道是,她沒心思再管廚房的事,放下手袋,解開貂皮大衣,換上舒适的拖鞋去找向先生。

向先生人在書房,這是他的天堂,家裏其他地方,他都不喜歡涉足。

向太太敲門進去,向先生擡頭看是她,便收回視線,坐在長沙發裏看自己沒看完的報紙。

“魚買到了?你好好挑了吧?別老大回來,吃不着,我爸媽還要過來,你知道我媽那個脾氣,活魚、死魚,夾一筷子一嘗,便知道了,你別想糊弄到她。”

向先生敲打她。

向太太卻不關心這事,坐到他身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知道周遇嗎?那個前孔太太?”

聽到“孔”字,向先生擡起了頭。

他是典型的中年發福身材,身體胖了,臉就更不能看了。大的衣服尺碼放到他身上,也要被勒出了幾層雙下巴。

每次到發情期,向先生都要累個半死,在床上出了一點力氣,都活似喘不過來氣。最後向太太一直吃藥來克制自己的發情期,只是從未向外說過。

別人也不關心這個,畢竟他們已經有三個子女,長子都要上大學了,還談發情期豈不可笑?

她要給自己的Alpha一點體面。

“孔先生?你說的是他的前夫吧,都過去了,提他幹嘛?”向先生又低下頭去。

向太太執意要說:“我今天見到他了!很像樣呢,比在孔家的時候,氣色還要好,穿得更是不差。”

“哦?”向先生發出了個簡單音節說,“你去看看孩子們回來了沒有。”

向太太不走,手指扣着沙發的布面,強笑着說:“你聽我說嘛,聽我說,他還找了個男朋友,他的男朋友開着一輛——”

“你管他怎麽樣,還關心到他男朋友身上了!”向先生發飙,把報紙啪一聲摔到茶幾上。

向太太被吓得一抖,到嘴邊的話沒了聲音,最後怯懦地說:“……我去看看孩子們。”

大兒子帶兩個小的去他奶奶那邊玩了,剛剛回家,屋子一下子吵鬧起來。

向太太從書房出來,見到他們,換了一副臉色,幾個孩子玩自己的,看到自己的媽媽,仿佛沒看見,沒有一個去跟她招呼。

向太太注意到不對勁,開口去招呼最小的女兒,說:“囡囡,到媽媽這兒來。”

小女兒今年才六歲,正在二哥屁股後面轉圈,聽到媽媽的話,轉過身,把拇指放到嘴裏看着她。

向太太看到她這個行為,立刻皺眉:“把手指拿出來,囡囡!”

小女兒立刻吓得大哭,靠到哥哥身上,指着向太太說:“兇!媽媽把哥哥的魚弄死了,兇!哥哥說不理你!”

小孩子藏不住話,這句話說出來,長子立刻走過來捂住小丫頭的嘴,說:“胡說什麽,來,哥哥抱你去洗澡。”

但是走的時候,仍舊沒看自己母親一眼。

向太太忍不住咬緊嘴唇,一直沒被她放下的名片,這時已經被捏得看不清字跡。

不過是想問問丈夫,周遇的新男友是誰,竟是這般不耐煩?一句閑話也不願意與她多說。

孩子的話,怪她沒把給他專門做的鯉魚好好養好,他已經十八歲了,又不是小孩子,家裏的老太太迷信,怎的他也要把信心寄托在這上面,平時也不見得他多看一會書!

再說,什麽叫她弄死的,這麽冷的天,傭人也要過年,一個沒留神,才被凍死了。

這也能怪她?

難道要一大家子都在守歲的時候,她一個人單獨看着一條魚不成?

忽的,又想到了周遇,離了婚也不見他活得有多不自在,反而找了新男友,那麽英俊,肯定不需要他吃藥來度過發情期。

向太太呆呆坐了許久,坐到了家裏傭人來問她,是不是該做席面了,問她做幾個菜,誰需要忌口等等。

向太太見傭人圍着她,她苦笑了一下,把名片徹底揉成一團,扔到了垃圾桶裏。

那邊周遇坐在車裏,想着向太太從前的樣子,跟施忘言閑聊:“她先生是市政局的,官做得不小,日子也很好過,只不過,一大家子,公婆還住得近,全年都要伺候那麽多人,想想就替她累。”

頓了頓,又笑了笑:“不過,她自己不覺得吧,我看她從沒有真正地打算抱怨丈夫和孩子。”

“哦,你不願意和公婆相處?”施忘言忽然說。

周遇聞言,瞪他一眼:“怎麽會?夏老師首先是我的老師好不好?”

施忘言笑:“但我們結婚,那也是你的媽媽。”

周遇聽他若無其事地說出結婚兩個字,哼哼道:“結婚?那還早得很,我暫時沒空考慮這個。”

施忘言聽他一口拒絕,很失望,說:“一點沒考慮?一點點都沒有?”

周遇看他說得跟真的一樣,起身去捏他的臉,說:“我來看看你的臉皮多厚。”

施忘言忙說:“開車呢,少對司機動手動腳的。”

周遇想起他送的車,說:“你什麽時候教我上路啊?”

施忘言唔了一聲,趁着紅燈間隙,轉頭看一眼他的腳踝,說:“起碼等你的腳踝好了再說吧?”

周遇覺得這點小傷,回去用紅花油揉一揉,明天就好的差不多了。

不由道:“ZM集團是你的公司嗎?”

施忘言點點頭,又搖搖頭:“這是我爸爸的公司,我接手後就一直沒有大動過,他們有自己的執行董事,我就偶爾過問一下。”

這種事都能放手,怪不得看施忘言平時這麽輕松,不過顯然作為決策者,施忘言是肯放權的人,并不事事親力親為、勞心勞力,這樣也好。

他笑着道:“晚上呢,你也不出去了?”

施忘言想了想:“你的腳受傷了,是意外事故,我說一下,大家應該能理解的。”

周遇趕緊說:“不怕人說你妻管嚴啊,我明明從來不管你。”

施忘言一聽,這話真順耳,說:“那你管我,我保證全天你的話。”

你全聽我的就好了,周遇看看他,下車後,這次施忘言無論如何一定要抱他。

周遇不能理解他的幼稚,但是家裏這邊又沒人看見,就随他了。

施忘言把他抱到門口,讓他去開門鎖,打開之後,笑着把他抱到了二樓的卧室。

坐到床上,施忘言不讓他動,讓他靠着床頭坐好。然後親自給他脫了鞋襪,把手指放到微微有一點腫起來的部位。

“現在怎麽樣?”他起身去拿醫藥箱,說:“還是叫張醫生過來看看吧?”

周遇搖頭:“我自己來吧,你好慢啊。”

“你別動,”施忘言見他固執,只好坐到他旁邊,讓他把腳放到自己腿上,然後自己的手掌上抹一點紅花油,抹好後,還湊到自己鼻子上聞了聞,“哇這個味道,真的有用嗎?”

周遇打他的肩膀:“你快點吧,我的腿要麻了。”

施忘言一只手按住他的小腿,一只手去揉他的腳踝:“這個力度可以嗎?”

周遇點頭:“重一點沒關系。”

“這樣?”施忘言轉頭看他的臉色。

周遇點點頭。

施忘言這才就這個力道揉捏起來,才揉了一會兒,施忘言放到桌子上的手機響起來。

周遇看了一眼,伸手撈起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問施忘言說:“要接嗎?”

施忘言一看就知道找自己出去吃飯的,點頭說,“接。”

周遇按下接聽鍵,半撐着身體,把手機放到他的耳邊。

“喂?”施忘言歪着腦袋聽電話,手上的動作沒停。

那邊說了什麽,周遇能聽見幾個關鍵詞,施忘言等對方說完才說:“今晚去不了,我家那位把腳扭傷了,我要在家裏伺候呢,走不開。”

他話剛落音,就挨了周遇一下,“哎呦,”施忘言叫了一下,然後笑着對手機解釋:“沒事,沒事,打人了,讓我快點滾過去。”

周遇聽他胡扯,忍不住開口說:“好好說話。”

沒想到,他一開口,電話那邊一直聒噪的人忽然就閉嘴了,安靜了一會兒,那人道:“行行行,我不造次了,明天再找你算賬。”

果斷挂了電話。

周遇:“……”

他懷疑地看向施忘言:這人平時在他的朋友圈怎麽宣傳我的?

作者有話說:

比較日常~大家中秋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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