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算賬
蘇燕重重地拍了下講臺,吼着:“這病句題出給你就是有問題!”
她做了個深呼吸,保持住矜持,說:“等會我評講,你給我豎好耳朵聽。”
季羨陽悶着沒應。
蘇燕又拿起另一本練習冊,輕描淡寫地喊了丁鶴的名字。
丁鶴條件反射地嗖一下起身。
“你解釋一下,為什麽你翻譯的文言文跟你身後那位一字不差?”蘇燕眼睛盯着他,“你倆心有靈犀到這種程度了?”
丁鶴想了想語言表達,艱難地在臉上擠出個笑容:“其…其實是我們共同讨論的。”
蘇燕明顯不信:“所以你們最終研讨出了這麽一個狗屁不通的句子?”
班裏又是一頓哄笑。
“都給我坐下!”蘇燕不想浪費時間,把練習冊一組一組地發下去,“你們都快高三了,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自己心裏清楚,我也不多說了,你們的未來自己負責。”
蘇燕看着他倆,說道:“要是有人再犯,我贈他一張辦公室一日游的門票。”
季羨陽無聲地坐了下去,無意間,他餘光瞧見了他身旁這位學的嘴角好像還在上揚,漸漸肝裏上火,有種想把他嘴角撕扯到後頸去的沖動。
笑屁。
季羨陽給了他一個白眼。
幾秒後,季羨陽拿到了自己的練習冊,他翻開看了一眼,只見幾把顯眼的紅叉裏,還有着幾個可憐巴巴的小勾。
季羨陽轉動的筆飛了出去,他扭頭去拿時,正巧看到盛向打開了冊子,壓在了胳膊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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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子一抽風,想起了他媽整天在自己誇贊盛向的畫面。
他倒要看看這學霸的作業是個什麽樣的。
季羨陽再稍微扭過頭,瞥了一眼,發現盛向的練習冊上全是紅色的打勾痕跡,強烈的視覺沖擊讓他感到不适。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季羨陽:“……”真會給自己找氣受。
蘇燕講了一段時間後,季羨陽繃緊的弦又徹底地松了下來,開始無聊地又轉着筆來打發上課無趣的時光。
而旁邊的學霸與這位少爺懶散的畫風完全不同。
盛向将筆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抵在下巴處,眼眸有神地盯着黑板,時而挺直身體聽課,時而微微弓背記着筆記。
季羨陽瞄了他一眼,他看到過其他人上課的樣子,要麽跟自己一樣眼神游離,四肢像散架似的,要麽就坐得筆直,像一尊雕塑。
但盛向不一樣,他背脊微微彎曲,身子有些傾斜,寫字也很輕快。
與其說在聽課,不如說他更像在聽臺上的人說書。
季羨陽有些想不通:不都全對嗎?還在做筆記?
啧,沒事找事。
要是換作季羨陽,他早就翹上二郎腿晃椅子了。
雖然這種情況比中彩票獎的幾率還小。
季羨陽收回視線,剛好看到桌沿上有一只晃動的手,手裏還捏着一個紙團。
那人發出蛇一般的噗嗤聲,呼叫季羨陽拿走紙團。
季羨陽将椅子往前移了移,伸手去拿,一打開就看到丁鶴那歪七八扭的字:
哥!錯了!下次我一定不照搬!
季羨陽打了個哈欠,拿起按動筆,壞笑着寫下「不會有下次了」,然後朝前桌咳了一下。
丁鶴立即将背靠着季羨陽的桌沿,從背後接過。
季羨陽把手拿了回來,結果不小心蹭到了桌面,右手手腕處的傷口登時傳來一陣麻感和灼熱感。
他捂着手腕,差點疼得叫出聲。
“傷還沒好?”盛向看他動靜太大,忍不住說,“你好好聽課吧。”
季羨陽內心似乎正有火在燃燒,甩着幾下手,對他說:“關你屁事。”
他吹了幾口仙氣,見盛向皺着眉,不滿地說道:“怎麽,打擾到你學習了?那說明學霸你定力不夠啊。”
他剛想翹上二郎腿示威,卻被蘇燕點着了大名。
“季羨陽,起來。”蘇燕将粉筆扔進盒子,對他說:“你轉完筆又和丁鶴傳紙條,現在還要拉着你同桌跟你唠嗑幾句,閑得慌是吧?”
季羨陽再次起身。
“你來說,這題怎麽做?”過了半秒,蘇燕補充道,“你要是說沒聽,就去你們高莉老師那兒負荊請罪去吧。”
季羨陽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絕望地看着習題。
季羨陽內心吐槽:我沒聽不是常事嗎?
蘇燕看季羨陽一直望着書本,用手指了指他:“全班等着你啊。”
這話一說出,班裏幾十雙目光就像攝像頭一樣聚集到他身上。
季羨陽被盯着有些別扭,啧了一聲,非常不理解為什麽非要自己答題。
過了十幾秒,班裏的幾十個頭還未轉過去,班裏仍然是一片沉寂。
一看就是要和季羨陽死扛到底的節奏。
為了能坐下,他只好無奈地放下面子,用右手食指在桌面下方輕輕戳了戳旁邊這人的胳膊。
季羨陽咬着牙齒,控制嘴唇不跟着說話而顫動,隐忍道:“勞煩說一下答案?”
盛向擡起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理。
我靠?
還耍上性子了?
老子都還沒有找你算賬呢!
季羨陽為自己瘋狂的舉動感到萬般憤懑,就在他有了去找高莉負荊請罪的打算時,他聽到了比蚊子聲還小的聲音。
盛向細語道:“選A。”
聽力尚佳的季羨陽一愣,有些訝異地望着盛向的側臉。
蘇燕看他一側頭,就料到他沒聽課,吼了一句:“想好沒有?!”
“啊,選,選A。”
班裏的人一致地扭回頭去,肩膀微微顫抖。
“選A?”蘇燕滿是膠原蛋白的臉漸漸變紅,“你DNA記憶還停留在上個題目嗎?”
季羨陽臉色霍然一變。
“你答不上來不會向旁人求助嗎?”她手重重地拍着講臺,“學霸就坐你邊上,你當他是擺設嗎?你問他一下啊!”
盛向:“……”
季羨陽:“……”
蘇燕撫了一下額頭,将手臂伸直,指着門,閉眼道:“出去,站着。”
季羨陽在接連不斷的笑聲中睨視着一臉鎮定的盛向。
他挪開椅子,用嘴型對他說:“你整我?”
盛向吸了口氣,沒有回答。
季羨陽頂了一下腮,帶着怒氣将筆一扔,走到走廊外,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單腳靠在了白色瓷磚的走廊牆壁上。
他無比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冒了句粗。
虧他還有那麽一刻信任這人,沒想到背後使陰招。
季羨陽突然對自己昨天沒有喝他給的枸杞泡茶而感到幸運。
說不定喝了,他現在可能就在醫院躺着了。
季羨陽又想起昨晚卓女士讓自己跟盛向好生相處的滑稽戲,心裏有一百個不屑。
以前不可能,現在不可能,以後更不可能!
恢複資金也不可能!
季羨陽肝裏慢慢起了些火,他在走廊外走來走去,就像是一個領導巡視着校園。
早晨的陽光不像午時那樣刺眼,照在人身上更多的是十分的暖意,但季羨陽覺得暖過頭了,他只感到了熱。
季羨陽解開校服衣領的扣子,走到前門,用手指敲了敲金屬門,音調不帶任何起伏:“報告,請求上廁所。”
只見盛向正站着回答蘇燕的問題,聽到他的聲音後,盛向注視着季羨陽。
季羨陽:“……”
蘇燕一臉「你事怎麽這麽多」的表情看了他一眼,使勁地向他揮手。
季羨陽甩給了盛向一個眼色,轉過身走了,将氣焰嚣張表現得淋漓盡致。
——
來到廁所走廊,就有一絲絲微風從季羨陽身旁吹過。
他在洗手池洗了把臉,将被水打濕的劉海撩了幾根上去,彎腰觀察着鏡子裏的自己。
季羨陽下颚線尤其明顯,全然勾勒出了臉型的清晰輪廓。他鼻梁挺直,眼窩有些深陷,眼尾略微上揚,稍微壓低眉頭就會有幾分壓迫感,但放松時又像誘惑的嬌人,會讓人忍不住淪陷。
但大多數情況下,人們對季羨陽的評價都是他生着一副叛逆而又拽的長相。
季羨陽在自身美貌的治愈下,肝裏的旺火漸漸熄滅。他一邊甩着殘留在手上的水滴,一邊踏出走廊。
在經過拐角處時,季羨陽額頭猛地傳來溫熱又有些硬的觸感,他被撞得雙眼閃黑了一下。
季羨陽在心裏罵了一句,倒退了幾步,摸着額頭擡起了眼皮。
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額頭上方傳來,聽語調還有些擔憂。
“走路專心一點,別東張西望。”
季羨陽身體仿佛被按下了行動的暫停鍵,對盛向的突然出現還沒反應過來。
他就這樣讓盛向把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額前,愣住不動了。
盛向看他沒說話,稍微湊了過去,微皺着額,開口道:“吓傻了嗎?”
兩人距離不到一尺,季羨陽又迅速往後退了幾步,臉上閃過半秒不到的驚訝表情後,轉而變得咬牙切齒。
“別碰我!”季羨陽拍開了他的手,傲視着他,“收起你這假惺惺的作态,別他媽惡心我。”
盛向以為他還在為上課自己聽錯題這件事悶氣,解釋道:“你還在生氣嗎?我不是故意——”
“你不是故意什麽?”季羨陽橫着眼看他,一步步上前,左手抓住盛向的衣領,拎過一個方向,随即把自身重量往前一壓,将盛向抵在了廁所走廊的鐵欄杆上。
年代有些久了的欄杆因為兩人劇烈的撞擊,發出了刺耳的金屬聲。
“我不就是看不慣你嗎?你至于搞這麽一出嗎?”季羨陽壓着眉,怒瞪着他。
季羨陽堆積在心裏的賬單被翻了出來,心裏的火氣重新燃起,嗓音也變得有些暗啞,“你給高莉說我願意補習是什麽意思,啊?!你又有什麽資格代表我?”
盛向一半的身體懸空着,他雙手抓着欄杆兩側,對于季羨陽猙獰的表情似乎沒有反應。
他将頭往後揚了揚,以更加危險的動作,讓自己與季羨陽拉開一些距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