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運動會(倒v結束) (1)

即便走廊處的人群擁擠, 喧騰聲驚動天邊,季羨陽的雙眼也一直盯着那雙手,直至盛向拐過走廊時, 他也未回頭。

季羨陽望着那拐角處空白的地方,莫名開始了邏輯推理:

他們頭頂就是電動風扇,但兩人都出了汗。

季羨陽不願相信所謂的巧合。

再巧也他媽不會這麽巧吧?

全巧在出汗了?

季羨陽歪了頭,想繼續用他學渣的頭腦去破解。

“季羨陽!”

尖銳的女聲拉着他回過了神。

高莉看季羨陽在門口站了半天也不進來, 試着叫了好幾聲, 最後都快破音了。

季羨陽應了一聲, 走進的時候還被門檻無情地絆了一腳。

高莉看着辦公室裏的人都望了一眼季羨陽,強扯着笑,一臉「這不是我學生」的心情等他走近。

她有些意外這次季羨陽進辦公室的速度。

在高莉記憶裏,季羨陽都是勉強在這地獄裏待着,臉上的表情像是別人欠了他家錢。

而這次, 高莉看到他臉頰帶着些紅, 進辦公室的畫風有些不同, 稍微一驚,轉而打趣道:“看哪個女生呢,叫了半天都不進來?”

季羨陽下意識洗清:“我沒看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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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莉拿手在空中點了點, 笑着搖頭道:“那我就認為你臉紅是因為熱的啊。”

季羨陽聞言便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頰, 頓時撒開了手。

不僅紅,

還有些燙。

高莉看着他這舉動, 笑着喝了口茶, 叫他坐下。

季羨陽摸了下鼻尖,便聽話地将手放在兩側, 一下癱在了靠椅上, 頭微揚着。

這與他對面的那位女士雙腿合攏的優雅坐姿形成了無形的分界線, 顯得季羨陽是來收保護費的混混。

高莉:“……”

高莉清了清嗓,同樣翹起了二郎腿,但臉上仍挂着一絲笑:“這次的一千五長跑,你應該報名了吧?”

季羨陽皺了下眉,換了一條腿翹:“嗯。”

高莉還是将腿放了下來,端坐着将一張表格擺在季羨陽面前:“這個給你。”

季羨陽有些疑惑地将腿往前一墊,讓靠椅滑向桌旁。

他湊身瞟了一眼。

表格的最頂部,寫着幾個黑白的粗型印刷體:

特招名額資格賽。

季羨陽向前彎腰的動作一止,怔了好幾秒。

“這次的運動會是和市裏一起舉辦的,所以特招名額也會下來。”高莉看着他,就像看到自己養成的少年遇到人生的一大拐點,有些緊張,但同樣穩住聲線。

高莉放慢了說話的語速,将每一個字眼都加重了語氣:“我們對你的實力是充滿厚望的,只要你跑,就一定會拿下特招正式比賽的入場券。”

她将表格拿了起來,遞給季羨陽:“你拿回去把這個表填好,交給你們教練。”

季羨陽接過手,快速掃了一眼,不放過這上面的一字,呼吸有些快。

高莉看着他面前這個少年,眉眼逐漸展開變為笑意,褪去了平日裏的嚣張和冷豔。

她明白,這張表格對他來說意味着夢想的大門。

“別高興太早啊,努力跑。”她将茶杯穩穩地放在桌面上,朝着一直盯着表格的季羨陽,說道,“努力是跨越夢想之門不可或缺的一步,若僅憑天賦,也只能敲響卻不能打開,你得給我跑進資格名額裏。”

季羨陽擡起眼眸,抖了抖紙張,帶着少年本應有着的自信,勾起了嘴角:“放心,我不會掉鏈子。”

高莉指尖有節奏地敲着桌面,滿意地點了頭,正準備讓季羨陽出去時,又想起了什麽,朝季羨陽問道:“你最近和盛向怎麽樣?”

季羨陽還在看那似乎發着神聖光芒的表格,聞言便将笑容凝止在了臉上,不明所意地老實回答:“挺、挺好的。”

高莉如有所思地擡了幾下下巴,敲着桌面的手一下收回,欣慰道:“近期你的表現是很好的,作業完成度與聽課效率都有所進步,看來你和盛向之間的配合度上升得很快,繼續保持。”

季羨陽看着高莉一直朝自己笑,感覺雞皮疙瘩掉落全身,有些不适應地扭了幾下肩膀,控制住自己不扯動着抽搐的嘴角。

高莉一看這個年紀的少年有着如此的舉動行為,認為是在害羞,于是又端起她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喉:“我說過你不是因為差,而是自己願不願意學。”

她頓了頓,還是将最後的話說了出來:“其實之前說要給你補習,是盛向主動來找我的。”

季羨陽拿紙張的手指一顫,心髒像是碰撞着器官。

也許是因為這件事太出乎他的意料,季羨陽反應了好幾秒才找到自己還坐在椅子上的感覺,望着高莉迎笑的臉。

高莉考慮着目前兩人的關系,便決定将話全都露在他面前:“他說他相信你并不差,當然,我們每個老師也并不覺得自己的學生差,只是需要契機。”

她看着茶杯裏清澈的花茶,回想起走進她辦公室的那名比季羨陽還要高一些的男生。

他主動提出為高莉操碎了心的季羨陽輔導作業。

當高莉詢問他理由時,那位男生同樣說着令人十分驚詫而荒缪的言語:

“無條件,僅僅因為我相信他。”

高莉看着他的眼神,知道十頭牛都拉不回,便帶着期待與忐忑的心情批準了盛向做的決定。

因為季羨陽的倔脾氣,高莉認為磨合期應該會比較長,還有可能會觸發到他的神經病制的怒點,因此還叫了其他任課老師照顧關愛了一下季羨陽。

但令她驚喜的是,盛向沒讓她失望。

或者再近一點,當她看到季羨陽發來想提前回校的消息和蘇燕提到他的論文時,高莉都對季羨陽的漸漸改變有些驚喜。

不僅因為他選擇相信盛向,而是盛向讓季羨陽更相信自己。

高莉看着她面前還是大爺坐姿的季羨陽,朝他點頭道:“只要是牽扯兩個人的事情,雙方都必須要同時付出和奔赴,才可以達到預期的結局。”

季羨陽第一次聽到高莉給自己說這些話,他顫動着眼睫,聽着這句話,心裏猛然一緊。

但在這種場合之下,季羨陽短時間內思考不清。

“好了,回去吧。”高莉朝他擺着手,“你把盛向叫來,我有事找他。”

季羨陽「嗯」着,從椅子上起身,邁出了步子。

可沒走幾步,身後又響起了高莉的聲音:“等會兒。”

季羨陽皺着眉,一臉「您還有什麽事」的表情友好地向高莉揚了一下眉。

高莉還忘不了他剛進來的那副「望夫石」的模樣,拿着手指逼問他是不是早戀了。

這話一出,季羨陽這下皺眉皺得更加明顯,還帶着無奈:“是什麽錯覺讓您覺得我早戀了?”

高莉眯了一只眼,再次問道:“那你剛才在看什麽?”

“……”季羨陽很不願回答他在偷窺盛向的手,但看高莉這架勢,不會輕易放自己走,但将語速加快,走出了辦公室門,“欣賞學霸美色。”

高莉看着他迅速消失在門口的背影,閃過一絲立功失敗的失悅神色,但又漸漸陷入了沉思。

——

喧騰的走廊,過往的人群,在季羨陽眼裏,似乎都成了無關緊要的事物。

他拿着表格走出門口,看着快拐過走廊的盛向,快步追了上去。

他沒有那種拿到自己所念之物想狂呼的感受,也沒有肆意大笑的姿态。

季羨陽被大腦興奮所支配着,忘卻了他之前還單方面尴尬的場景。

他不想告訴世界,他只想告訴一個人。

告訴那位離他只有幾米遠的男生。

最終,他呼出氣,舉起手中的表格,跑了過去,放聲叫了那人的名字。

“盛向!”

走廊裏回蕩着他的聲音,盛向一下轉頭,便看見了正在朝他奔來的季羨陽。

明明走廊尚有許多人,但季羨陽輕易地從人群中穿梭,并沒注意旁人的驚奇神色。

他只顧跑過去,一頭紮進了盛向的懷裏。

就在走廊欄杆處的人正在猜測季羨陽是不是要當衆揍盛向的時候,只見季羨陽拿起被風吹得有些響聲的A4紙。

盛向看着季羨陽有些喘,連忙理着他額前跑得有些淩亂的發絲:“怎麽了?”

季羨陽朝他一笑,将表格拿在盛向面前晃了晃:“我、我有機會走特招了。”

“是嗎?”盛向看了一眼那表格頂部的幾個大字,準備伸手去觸碰他的發絲,但在前一刻便止住了手,換作了臉上的酒窩,聲音輕快:“我說過,你能行的。”

季羨陽看着他臉上的笑,莫地想起了什麽,有些別扭地松開抓住盛向手臂的手。

他輕呼着鼻,側過臉:“高莉有事找你。”

“好,那我去了。”盛向抿笑地輕輕松開了他。

季羨陽看着盛向的背影,神經敏感地回過神,整個人在衆目睽睽下趴在了欄杆上,像是要裂開了。

他自閉地捏着眉心,讓早風吹散自己心裏的熱感。

季羨陽此時內心像波濤一般在翻滾着想法。

他想着自己沖去叫盛向時的傻逼樣,唯唯諾諾地冒出一個結論:

我人設是不是毀了?

他瞥了兩側走廊上的人,看着他們正望着自己,臉上清一色驚嘆的表情,不願面對現實地閉上了眼。

答案的确是毀了。

“……”季羨陽調整好情緒,穿過目睹着他的人群,通過另外一條走廊回到了教室。

他一踏進灰黑色大理石地磚的教室,原本還在讨論運動會的人們全都将話題放在了季羨陽身上。

“羨兒!”丁鶴猛跑過來,中途還碰了幾張課桌的桌角:“羨兒,這次運動會是不是關乎你特招資格名額?”

季羨陽單挑起眉,将表格放進抽屜,單腳踩着桌下的單杠,搖晃着椅子:“順風耳挺順啊。”

“靠!這這這,感動天感動地啊!”丁鶴抖了抖運動會的報名表格,感覺這比他将來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還要寶貴,隔空親了親,“跑過了請客啊!”

起哄的聲音掩過了黑箱裏湧出的上課鈴,在安靜的教學樓裏,高二六班的吵鬧聲響徹整棟大樓,被監控室裏的領導吼了好幾聲才停下。

“整棟樓就我們班最吵,幹什麽呢!”

高莉腋下夾着教材,高跟鞋摩擦着地磚:“我知道這次校運動會是最後一次,你們珍惜,但是!”她放下了書本,掃視着底下剛還呼叫的一群瘋子,“別忘了運動會一結束就是期末考,這個更加重要!”

前排幾人一對視,擡頭道:“老師您上課吧,我們想聽課了!”

“……”高莉給了他們死亡凝視,笑着打開了書本。

季羨陽轉着筆,對盛向還未出現有些疑惑。

他盯着走廊,最終看到了他想見着的那位男生,便準備将托腮的左臂放下來。

半秒不到,他便将動作止住了。

季羨陽緩慢地眨着眸,眯起了眼,讓視野更加集中。

走出辦公室裏的那位男生,臉上挂着笑,正朝着他身旁紮着高馬尾的女生颔首回應着。

因為隔得太遠,季羨陽通過他們說話的嘴型也無法确定他們在讨論什麽,只是能看見盛向走到教室前門打報告時,他的薄唇也一直處于月牙形狀。

“……”季羨陽三只長而白皙的手指慢慢轉動着黑色簽字筆,瞥了一眼走進的男生。

等盛向一坐下,季羨陽便将筆扣在了桌面上,将頭轉了過去。

盛向彎曲着食指,敲了敲桌面,輕聲道:“上課了,頭轉過來。”

季羨陽下意識地「啧」了一聲。

盛向翻開書本的動作一停:“怎麽了?”

季羨陽也愣了幾秒,最後板着個臉看向黑板:“沒事。”

高莉在講臺上口若懸河,但季羨陽有些聽不進去。

浮躁的心,會幹擾一切想做和在做的事。

季羨陽緊繃着下颚,眼眸微微轉動,像往常一樣盯着黑板上方的挂鐘,眼神跟着秒針游走。

盛向什麽時候進教室關他屁事,和誰說話更與他無關。

季羨陽對自己的感受充滿不解與可笑。

當他看到盛向對那位女生笑臉相迎,舉止得體,盡顯陽光和溫柔時,季羨陽腦補的畫面自動代入了少女漫的粉色濾鏡。

因此,他竟生出了一絲失落。

如果季羨陽對自己的情感判斷沒錯的話,更準确一點,應該是嫉妒。

就像是自己正在追遇的東西,要被別人輕易奪走的危機感。

季羨陽用餘光瞅了幾眼在他旁邊聽閑書的盛向,不太顯眼地摩擦着快被他扣掉漆的簽字筆筆身:“……”

——

人一旦想着多餘的事,就無法集中任何精力做正在做的活。

高二六班的無腦少年就是很好的反面教材。

從運動會的消息傳至校園的各個角落開始,人們對學習的态度瞬時轉變為能不搭理就不搭理,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去準備後勤保障。

各科老師上課點名抽問的頻率也因此再創新高。

同樣,學生積極配合卻回答不上題的次數一天比一天多,累積到離運動會還有一天時,他們直接向老師提出上課變自習,自習變茶會的大膽提議。

在丁體育委員的用心安排下,只要報了運動會項目的學生,放學後都會被他拽去操場上活動着自己快不行的筋骨。

因為這次運動會,的确是他們最後一次能夠在學習壓力不太大的情況下參加的集體活動了。

由此每到飯點後,操場上的人都要比往常更多,從敞亮教室的透明窗往下看,那些人就像密集的螞蟻。

六班的霸王們每次都會占據操場和沙坑的某一塊來作為自己的地盤,參加跑步項目的人們将書本裹成圓柱狀,充當着接力棒來回跑,磨合着隊友們的默契程度。

當然,無腦少年們除了常人無法理解的舉動,清奇的腦回路也是一群瘋子裏最出色的。

當他們把這偉大的想法給高莉報告了之後,她勉強地扯着嘴角,閉眼朝他們點頭,表示無奈地贊同。

但整個班裏的決定,只有兩位人物不太清楚。

不在場的季羨陽當天放學時就将表格拿給了教練,接連一個星期都是瘋狂的體育加訓。

季羨陽幾乎是半天在教室待,半天在操場曬,一天下來喝了好幾次盛向為他泡的枸杞茶。

只有在放學盛向來接自己下訓時,他才能和盛向多說幾句話,而季羨陽每次想詢問他頻繁去辦公室的原因時,又都會被自己硬生生地憋回去。

——

時間在人們不經意時總快得像風,肆意一吹就會讓光陰被日歷翻去好幾頁。

接近六月中旬的操場,在火日的照耀中發出隐約的刺鼻塑膠味,但人們似乎并不在乎,全把注意力放在了運動會上。

掃過紅綠色拼塊操場,各個角落都插遍了五彩的三角旗,穿紅色背心的學生會志願者戴着他們不太喜歡的小黃帽,穿梭在人群當中。

震耳欲聾的電音刺破着坐在觀衆席上的學生們的耳膜,校長的熱情發言足足被刺耳的電流聲搶戲了十幾分鐘。

操場的喧嚣聲随着紅日愈來愈烈,就像沸騰的白開水,永遠保持燙手的熱度。

主席臺上擺着長桌,學生會播音社的兩位社員坐在皮椅上,負責報送項目和宣講鼓勵運動員的臺詞稿。

但在季羨陽看來,主席臺上兩側的紅毯和塑料假樹,看起來很像店門開業或者彩票中獎。

除去學業緊張的高三學子,全校師生都站在操場上,被強行安排着介紹班裏的口號。

輪番至高二六班時,丁鶴拿着畢生力量扯高嗓子,拉着橫幅,讓旁邊的人将班級的旗幟舉高,帶着全班吼道:

“高二六班不是人,個個都是冠軍神——”

季羨陽在聽到這口號時,将頭微微低下,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鐘裏都強迫着自己忽略掉周圍人驚訝和挑釁的表情,直到去往觀衆席座位時,才擡頭看了一眼盛向遞過來的英語單詞本。

他被光線刺得費眼,便擡手在額頭處遮了遮,看着被強烈光照射得快反光的白色書頁,嘴裏還嘀咕着什麽。

季羨陽極力看着英語音标,手裏拼寫着單詞。

他先寫了個E。

随後他将眉頭一皺,嘴角不太明顯地抽搐了半秒:“……”

E什麽來着。

季羨陽手裏轉動着盛向強帶下來的簽字筆,翹着二郎腿,偶爾還要甩一下腳。

“……”季羨陽戴着減噪耳機,看着人們無聲的表演,也照樣想不出那個單詞長什麽樣。

E個雞。

季羨陽決定跳過這一個讓他費神的外星符號。

他坐在觀衆席的第一排,鼻尖微微冒汗,正頂着炎陽背誦着盛向為他強行安排的英語單詞。

就在季羨陽快要放棄與英語死磕到底時,光線被陰影擋了個大半。

那人将季羨陽耳廓的減噪耳機拿了出來。

如浪潮的嘈雜聲一下湧入季羨陽的耳內,他快速蹙眉,準備舉眼看是哪位孫子。

“熱就喝點水。”

熟悉的聲音從季羨陽頭頂處傳來,季羨陽一擡頭,脖頸就傳來水杯液體溫熱的觸感。

盛向穿過人群坐在了他旁邊,為他舉着太陽傘,手裏還拿了一個運動水杯。

季羨陽怔了幾秒,随之威脅他的肢體接觸,将水杯用力地從他手裏抽了出來。

他不用猜也知道,裏面一定是養生專屬茶。

盛向遞給他濕紙巾,問道:“單詞背了多少?”

“……”季羨陽喝着茶,瞥了他一眼,忍着性子道,“太熱,記不了。”

盛向含笑點頭,過了半秒,指着季羨陽剛剛放棄的單詞,将喬沂給他的粉色紙扇遞給丁鶴,聲線平穩:“從「Eternity」這個單詞開始,你還有15個單詞沒背。”

“……”季羨陽看着盛向那一抹笑,身體比腦子的應激反應更加迅速,直接上手想撕碎他的嘴,“拿粉色幹什麽!”

季羨陽捏着盛向另一只胳膊,将身體逼近他,弄着低嗓說道:“老子真沒心思背!”

盛向一往後仰,就超出了太陽傘可以遮擋的位置。他将拿傘的手再伸過去了一些,好讓季羨陽的頭不撞上傘頂,将他擋在傘下。

季羨陽還想罵他,卻聽到周圍人的笑聲,便扭頭過去一看,瞬時拿出在看智障的眼神。

在離他們不遠處,有一個不明生物正在朝他們飛來,那人防曬措施做得尚好,全身上下只露了兩只黑白分明的眼球,正提着兩袋葡萄糖口服液。

季羨陽松開了盛向,伸手接過,對他這裝扮無比嫌棄:“黑衣士,你要去搶劫嗎?”

丁鶴将臉上的面紗摘下,一臉認真地說着:“我身為精致美男,防曬當然要做到完美了。”

前排的人們繼續打趣着,丁鶴從旁邊的臺階走上來,一路擺動着彩色三角旗,打着那些想伸出手拽他面紗的罪惡人。

“滾開滾開。”丁鶴到處拍着手,插在了季羨陽的右邊座位,從衣兜裏拿出霍香正氣液塞在嘴裏,“熱死我了,羨兒你要嗎?”

季羨陽一聞到他嘴裏的藥味身體就往後仰了一下,盛向快速拿手抵住他的肩,讓他在陰影區內,伸手拿過那瓶棕黑色液體罐,說道:“先給我吧,一會兒讓他喝。”

一臉痛苦面具的季羨陽往盛向的旁邊靠,捏着鼻道:“你他媽一次性喝幾瓶當喝水嗎?”

丁鶴剛想反駁,放在季羨陽腿上的英語筆記本就從腿縫中掉落下去,啪地一聲攤在了地上。

“我靠?你他媽在幹嘛?”丁鶴眼睛一掃而過,看着那上面的英語單詞和他記單詞的小冊本,驚嘆道,“你在背英語單詞?!”

丁鶴的聲音在電音的幹擾下,仍能在空中暢通傳播,讓聽見他話的人紛紛将頭轉了過來,以一臉見鬼的表情望着季羨陽。

季羨陽佩服地掐了把眉心,以臉帥也社死的無奈語氣說道:“別他媽那麽大聲……”

丁鶴揣摩着他意思,結合前兩次他都在學習的出奇行為,把音量無效調小:“那就是在背單詞了?!”

“記單詞有助力運動。”季羨陽指着自己身上藍白色比賽服的數學,正經解釋着,“你好好學習吧。”

丁鶴将眼瞪成圓形,将手機頁面轉換成學校論壇「一路向陽」的群聊界面,對着手機屏幕瘋狂打字:

【丁副隊長】:都聽到了吧?你們的羨哥在背英語單詞!

消息一發,周圍的手機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地響起,人們在季羨陽懷疑是定時炸彈倒計秒下第一時間回複着:

【向陽種草】:他上次還有上上次都在盛向旁邊學習!

【向陽結果】:氧氣瓶給我!是因為學霸愛的感化還是愛的強制?【狗頭】

……

在嚴重刷屏了幾十秒後,群裏畫風一變,恢複常人的理智。

【向陽生籽】:我還是很驚訝他變了,羨哥是不是被附體了!救他!

緊接着又是幾十條「救命」的表情包。

“你笑什麽?”

季羨陽扇着他給的粉色紙扇,皺眉問着一臉笑容的盛向。

“嗯?”盛向看着群聊的消息,将手機黑屏,刮着鼻尖:“粉色扇子很可愛。”

“……”季羨陽聞言便将扇子用力扔進盛向的懷裏,重新拿過喬沂準備的白色電動小風扇,“你他媽最可愛!”

季羨陽剛将小電扇的開關鍵按下,風扇葉片轉動了幾圈就卡住不轉了。

就連閃爍的小藍亮燈也熄滅了。

沒電了。

涼風随着他的話消失在流動的氣流中,周圍的溫度再次恢複到火山噴發的溫度。

“你拿回去繼續扇吧。”

盛向看到他鼻尖再次冒汗,将電動風扇從他手中抽走,把粉色紙扇重新塞在他手裏,失笑道:“粉色散熱。”

“閉嘴!”季羨陽很想将扇子糊他臉上,但因實在熱得不行,還是強硬地将紙扇打開扇動着。

盛向看着他左右掃了一周後才将扇動幅度稍微放大,便扭頭過去再次滑開手機屏幕,觀察了一眼季羨陽比賽項目的開始時間。

現在離他去參加項目的時間還有三十多分鐘,目前操場上是其他項目的運動員,沸騰聲和學生會播音女聲灌入每個人的耳膜。

操場上回蕩着播報員的标準普通話:“目前項目為男女子800米中長跑項目,請相應的運動員到檢測點做好準備。”

“诶,丁體委,到你了到你了!”

人們轉頭呼叫着瘋狂往嘴裏的塞薯片的丁鶴,拿了一瓶葡萄糖口服液扔進他懷裏。

丁鶴一下接住,咽下快哽喉的膨化零食,起身道:“這麽快就到我了,我走了啊,要為我加油啊。”

一直站在觀衆席前方聊天的高莉看丁鶴直接翻越觀衆席的不鏽鋼欄杆,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注意安全!腿折了怎麽跑!”

只見丁鶴三人将手舉過頭頂,做了個簡單的揮手動作,便直奔檢測點去了。

盛向看到他們已經走進檢測點,便将塑料口袋裏的葡萄糖口服液拿了出來,伸手給他旁邊的人:“你還有幾分鐘也要過去了,先把葡萄糖液喝了。”

“你怎麽婆婆媽媽的。”季羨陽看他像個啰嗦的老爺,很想讓他去代替丁鶴後勤保障隊長的位置。

他接過口服液,放在牙關處,咬着吸管,再次将鞋帶栓緊。

季羨陽他媽在中午一得到校運動會關聯着特招名額,立馬放下碗筷就沖去專賣店為他買新的跑鞋,還在當晚拉着她姐妹給季羨陽做了一桌的菜,說是為他加油助威。

與其說是加油助威,季羨陽更覺得是卓女士給自己的警告。

現在看到這雙鞋,他就像看到了他媽那和善的微笑。

播報員再次重複了前一次的播報內容,季羨陽在一個方陣當中看到了丁鶴正在跑道上做着熱身運動。

在其餘運動員相繼去操場檢測點時,背景音樂裏再次傳出了機械音:

“請參與男子一千五長跑項目的運動員前去檢測點檢測,再重複一遍……”

前排幾人還未喝完氣泡水,就鼓着腮幫道:“羨哥!叫你呢叫你呢!”

季羨陽系緊鞋帶,将粉色扇子放入盛向腳邊的書包中,抓了抓頭發:“嗯,那我走了。”

盛向見他準備起身,便将手中的太陽傘傘柄放在他手裏:“把這個拿去,丁鶴的項目還沒跑完,你站在露天操場檢測點會被曬的。”

“我是吸血鬼嗎這麽怕光?”季羨陽想象了一下自己在人群中頭頂着一把彩虹色外表的太陽傘的場面,就像是某家精神病院裏跑出來的瘋子。

盛向起身将他嘴裏的口服液拿下,丢進了自帶的白色塑料袋裏:“防曬而已,喬沂在檢測點那兒站崗,你到了檢測點棚裏再把傘給她就是。”

“……”季羨陽拿手擦了擦沾在下唇上的藥滴,看着被太陽曬着的盛向,望了一圈也沒見到誰沒有太陽傘,便摩挲着指腹,“你傘給我了,你怎麽辦?”

季羨陽眯眼擡頭望了一眼惹人的火辣輪日,突然能感受到丁鶴全副武裝的理由,莫地認為自己打着這把太陽傘去檢測點似乎也不那麽出奇,便将傘柄握緊,準備邁腿出去,但就在他邁出的第一步,腦子出了故障。

他轉身朝着剛準備開口的盛向說道:“你要給我加油嗎?”

季羨陽的話同播音女聲同時傳播在空中。由于電音過大,他的聲音就如海中的一縷透明氣泡,幾乎無法察覺。

盛向過了幾秒也沒有要回應他的意思。

“……”

季羨陽想連着臉皮一同鑽洞。

就在他紅着臉當作無事發生準備轉身時,盛向拽住了他手腕。

他黑棕色眼眸微微上翹,站在傘底下,失笑着:“我會為你加油,讓你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盛向雙手放在他肩上,給他整理了衣領:“你還有十五個單詞沒背,那你跑快一點,能做到嗎?”

“……”季羨陽聞到了盛向清香味的洗發水的味道,耳旁傳來他的陣陣熱氣,便別過臉拿手摩挲着耳垂,發出輕微的鼻音,“滾。”

他抓着傘柄,轉身穿過觀衆席。

等到季羨陽走下臺階時,身後響起了人們的說話聲。

“羨哥!加油啊,我們都會為你加油的!”

“羨哥!我們等你!”

季羨陽回頭看了一眼,看着他們一張張笑着的面孔,就像回到了上一次的校運動會。

只是在幾十張面孔裏,他一眼鎖定了中間那位穿着校服的那名男生。

他同其餘人一樣,臉上挂着笑。

但季羨陽感覺不一樣,他與任何人都不一樣。

那抹笑與往常不同,不是季羨陽誤判的挑釁,也不是他所理解的含蓄,更不是與其他人一樣的期待。

而是信任。

信任自己一定能拿到名額的瘋子定論。

或者按照盛向想表達的意思,即為「賽場之上,邁步即凱旋」。

高莉和其他班的老師拍着季羨陽的肩膀,說道:“季羨陽,你小子加油跑啊。我們都會為你加油的。”

季羨陽望着他們的上唇笑成一條粉線,也輕微地一笑:“嗯,知道了。”

他轉頭與盛向目光對視,想發出聲與他說話,但最終變成了無聲的嘴型:“等我。”

——

金輪耀眼而刺人,操場鼎沸而躁動。

挺直身板的少年,輕微一笑,都會讓燥熱的夏季變得清涼。

季羨陽打着傘穿過操場,去到檢測點排隊,隔着操場裏的鐵網他都能聽見信號槍發彈後人們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在排山倒海的吼聲中,季羨陽聽到了丁鶴的名字,他頓時想象出丁鶴在聽見自己名字時跑步的二傻樣。

沒過幾秒,炎陽逐漸被天邊飄過的陰雲所遮擋,操場上被曬得泛起白色光點也漸漸消失。

陰雲就像被吼聲召喚一般,迅速将整片碧空吞噬。

原本還在閃動着金光的樹縫被一滴滴透明液體所打碎,燥熱和潮濕的空氣混合在一起随風而來,彌漫在人們的周圍。

隐約的地氣在被雨水沾染上的那一刻,漸漸冒出地面,飄在空中,碧藍色的長空逐漸被灰白色的無邊長布所蓋住。

但細密的雨點也能夠從布中的空隙落下,打在操場的各個角落。

被太陽神眷顧将近半個月的山城,終于迎來了短暫的雨水滋潤。

從主席臺棚頂的一整排黑色音箱冒出的說話聲因為雨水的灌入,摻雜在其中的電音進而變得更加明顯:

“由于遇到冷空氣所襲,突發短時間降雨,請大家不必驚慌,運動會照常進行。再重複一遍……”

雨滴狀的透明液體不斷拍打在季羨陽的傘頂上,人們的說話聲逐漸被雨聲所模糊。

檢測點的負責人加快了檢測的速度,讓學生們能夠盡快在檢測點棚裏等待。

排成隊伍的人們拿手遮住頭頂,低聲嚷嚷着:

“真是服了,學校每次開運動會都會下雨。”

“奇葩啊,擋也擋不住,下雨了也要開。”

季羨陽緊繃着臉,尋找着喬沂的身影。

一舉辦運動會就下雨似乎成了渝城九中的傳統,最初季羨陽認為是巧合,但在高一親自經歷和看到學校論壇裏的運動會照片裏全都有運動員被淋濕的圖片後,認為奇葩事無處不有。

他掃過面前一排穿紅色背心的志願者,發現了正打着傘的喬沂,便叫住了她。

喬沂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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