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
走出問詢室，已經是淩晨四點半。
趙婧雯打了個哈欠，眼睛因為長時間高強度集中注意力而酸痛得厲害，但她一刻都沒有耽擱，帶着剛剛的筆錄上了四樓重案大隊的地盤。
會議室裏，法醫室的蔣寒，痕檢科的唐岩都在，還有休假的明堂，似乎就等着她了。
她招呼了聲，“來搭把手。”
離她最近的小丁和蘭寧立馬起身，一人一半接過她抱着的文件放在桌上。
趙婧雯釋放了雙手，伸了個懶腰，“終于都問完了，可給姑奶奶我累死。”
陳顏佳麻溜地遞了一盒牛奶給趙婧雯，“冉冉姐喝個牛奶補充體力。”
趙婧雯笑着接過，“還是我們顏佳會疼人，誰娶了你那可就是好福氣。”
陳顏佳嘻嘻笑着，“那是。”
“人都到齊了，那我們就開始開會。”
小會議室裏，有一個和學校裏的多媒體教室一樣的板，不同的是學校裏的是黑板，而他們的會議室裏的是白色的寫字板，中間的兩塊可以移動，推開裏面是一個液晶顯示屏。
白板上，明堂趁着趙婧雯他們了解情況的時候，做了一個簡單的案情梳理，貼了沖洗出來的照片，核心是邱子玉。
明堂拿起桌上的紅外線筆摁了一下，白板上出現了一個紅點，紅點落在邱子玉的照片上，明堂清了清嗓道：“市裏對這個案件非常重視，要求我們盡快破案，因此大家要做好加班的準備。蔣寒，由你開始做情況彙報。”
蔣寒站起身，走到會議室最前端的寫字板面前，拿起放在卡槽裏的細長教棍重重地敲了敲死者的照片說道：“由于死者的家屬不同意做屍檢，我也只能通過觀察死者的屍體體表變化特征和測量肛溫的結果判定死亡時間，但這也足夠了。屍體體表有多處徒手傷，傷痕有生活反應，全部是生前造成的。通過傷痕瘀青淡化程度可以判斷形成時間應該是三天前左右，傷痕主要集中在腰腹部，全都避開了要害。另外在死者的左右手臂上都發現了大量的針孔，經過毒檢确認死者兩年之內沒有吸毒。”
“沒吸毒手臂上那麽多針孔說不通吧。”小丁提出疑問。
“這倒沒什麽，生病或者是注射練習這類都可能出現大量的針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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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寒繼續剛才的話題接着說，“死者在死亡前出現了嘔吐，腹瀉等症狀，符合砷化物中毒的特征，因此我們對從死者衣物上提取的嘔吐物和排洩物進行了毒化分析，嘔吐物內的砷化物含量遠超致死量，可以确認死者的死亡原因就是急性砷化物中毒。”
“死者的口腔有幾處輕微的糜爛，鼻腔內并未檢測到砷化物的殘留，推斷中毒的方式是口服。”
“急性砷化物中毒主要分為兩種類型，死者屬于急性腸胃型，這類中毒者幾乎是在中毒後幾分鐘到數小時內死亡，結合死者體內的砷含量以及死亡時間，我推斷死者中毒的時間大概是在下午的兩點至五點之間。而衆多砷化物中，三價砷與無機砷的毒性較大，無機砷不溶于水，三價砷就是我們最熟知的三yang化2砷，俗稱石比霜，無臭無味，外觀白色霜狀粉末，微溶于水，混在飯菜或者是飲料中根本無法發現。”
通過前面一大堆的專業分析和解釋，蔣寒給出了他的結論：“我認為這個案件是一起投毒謀殺案，但不能排除誤食的可能。”
“為什麽排除自殺？”
蔣寒解釋道：“砷化物中毒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不僅會出現惡心嘔吐腹瀉等症狀，口內還會有金屬味灼燒感，四肢痛性痙攣抽搐，呼吸麻痹等症狀，只要發現及時就醫死亡率并不是100%。”
“一個真正要自殺的人選擇這種毒藥的可能性很低，不想自殺選擇這種毒藥就是遭罪，砷化物屬于國家管制化合物，費盡心機弄來砷化物又不想自殺，還不如吃兩片安眠藥來得舒坦。”
蘭寧聽完江寒的分析，心裏更有底氣了，這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蔣寒又補充：“你們最好期盼邱子玉不是誤食，不然接下來的走向只會更加惡劣。”
這種案子比兇殺案更難搞，比起連環兇殺案，投毒可怕之處就在于能造成大規模死亡，遠比連環兇殺的危害大，連環兇殺受害人還有機會逃脫，投毒根本就避無可避。
蔣寒分析完，現場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一方面他們希望邱子玉是誤食，一方面又希望就是沖向邱子玉來的，可不論是哪個方向，都不可掌控。
唐岩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打破了沉默，說道，“邱子玉身上的傷我知道是怎麽形成的，我是目擊者。”
所有人齊刷刷地看過去。
“腰腹這些傷是邱少揚揍的。”
陸長風和明堂對視一眼，又看向唐岩，“你很了解邱少揚？”
唐岩和衆人解釋道：“我和他是警校的同學兼室友，關系非常好，畢業以後一起進的市局。”
這點陳顏佳的資料上沒有提到，因此明堂不知道邱少揚和唐岩的關系。
陸長風問道：“當晚發生了什麽事情？”
唐岩自知沒有必要隐瞞什麽，要想為邱少揚洗清嫌疑，一五一十把事情得原本經過都說清楚才是對他最大的幫助，“少揚從國外回來，我們幾個在警校時關系特別好的兄弟約好在鳳凰路117號風貌酒吧給他接風洗塵，當晚在場的不僅是我，還有隔壁禁毒支隊的黃威和省廳的趙興亮。地方是黃威訂的，但我們都沒有想到邱子玉那晚也在，更沒想到邱子玉會主動過來招惹少揚，當時他的話說得很難聽，我差點都要動手了，被少揚攔住，他自己将邱子玉教育了一番。”
明堂皺起眉，“所以當時邱子玉到底說了什麽？才能引起衆怒。”
“大概意思說邱少揚是個克星，克死全家這一類的。”唐岩現在說起來依舊很氣憤，“八年前邱家的那場大火你們應該都有所耳聞吧。”
衆人點了點頭，這在八年前是一個大案，當時引起的社會上非常大的轟動。
邱少揚的奶奶宋春蘭是國內比較早的出國留洋的醫生，六十年代至九十年代時期是整個西南地區最好的西醫大夫，經過她手救治過的病人有萬人之多，對于西南地區醫療建設作出了極大的貢獻，當時很多老百姓自發去碧螺灣悼念。
“邱家不像你們看到的那麽簡單，邱天浩為首的天皓集團和邱晟麒為首的麒麟地産雖然是堂親的關系，但他們并不親密。商業上是競争的關系，私底下沒什麽往來。邱子玉以碧螺灣游輪爆炸案做話頭刺激少揚，當時那個場面簡直人神共憤，少揚忍無可忍才出手教訓邱子玉。”
唐岩說完停頓了一小會兒觀察其他人的反應，随後才說出自己的專業方面，“通過現場痕跡鑒定并未發現有任何的可疑之處，可以确定那裏就是第一死亡現場。足跡和指紋上并沒有什麽發現。”
蘭寧接着唐岩的話，“物證對現場和包間進行了仔細的搜查，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物證，對于采集過的證物正在做化驗，目前還沒有發現有什麽問題，詳細的檢測報告明天早上可以拿到。”
“倒是在監控裏發現邱少揚在死者死亡之前與死者發生了沖突，由于衛生間內沒有安裝監控，我們也無法得知衛生間內發生的事情，通過監控畫面可以得知，在死者死亡前邱少揚獨自一人走出了衛生間，而死者再也沒能離開。鑒于他之前與死者發生了嚴重的沖突，且具備作案動機，我想申請搜查令對邱少揚的住處進行搜查，并且将它傳喚到局裏配合調查。”
“怎麽就具備作案動機了？”唐岩忍不住出言質問，“邱少揚要想殺邱子玉絕對不會選在廁所，附近都是監控，這麽明顯的破綻，他曾經作為一名優秀的刑偵警察，不可能不知道邱子玉屍體被發現後他就是第一個被警方懷疑的對象！我說句不好聽的，他要殺邱子玉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只需要雇個專業殺手，制造一場車禍都比這個強，他不缺這個錢。退一萬步來說，如果少揚親自動手，幾乎不會給我們留下把柄。”
唐岩連續用了幾個不可能毫不客氣地反駁了蘭寧，語氣态度之強硬，讓初來乍到的蘭寧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唐岩還想繼續幫邱少揚說話，被明堂截斷，“都冷靜一點，這個案件無論怎麽調查，邱少揚都不可能被繞過，哪怕他不是兇手，該有的例行調查還是要有的，就憑他是最後一個見到死者的人，他也應該被調查，唐岩你的資歷比我還老，應該清楚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認為他不是兇手，那就找到真正的兇手！而不是在這裏比誰的嗓門大，态度更強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