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造訪
#03 造訪
摘掉安全帽甩了甩有些淩亂的頭發，槙島揚起視線。
眼前是一棟依靠環境投影所形成的風格詭異的住宅，從外觀看好似由一臺臺電腦堆成的小山，大門猶如一塊比例失衡的液晶顯示屏，窗臺望上去好似碩大的激光鍵盤。
“你好，請問是高羽明先生吧？我是雜賀老師介紹來的狡齧慎也。”
面對睜着一副死魚眼無精打采前來開門的男人，狡齧如此說道。
“啊~啊……雜賀老師啊，哦哦，我記得……你叫什麽來着？狡齧？狡齧慎也？好奇怪的名字啊……啊嗯，好吧……你進來吧！”
趴在門縫邊的男人啰啰嗦嗦地碎碎念了好久才将虛掩的門敞開，夕陽柔和的光照亮了那張雖然年輕卻嚴重營養不良的臉。男人穿着洗褪了色的灰藍色家居服，蓬松的頭發似乎完全沒有梳理過，和雞窩差不多。
狡齧扭頭朝身後的槙島示意了一下，槙島心領神會，慢悠悠地邁開步子跟在後面往裏走。
“等一下！”
身體被一條有氣無力的手臂攔住，槙島被迫停下腳步。
“你又是誰啊？”
名叫高羽明的男人向上挑了挑睜不開的眼皮。
“我是槙島聖護。”
“槙島聖護？”
歪着頭挖挖耳朵，高羽明邊打哈欠邊說：“不認識啊，你也是雜賀老師介紹來的？嗯……他沒說還有人要來啊，為什麽多出了一個人啊……我房間很小的，裝不下怎麽辦啊？啊……好麻煩……”
“他是……”
狡齧不禁轉身插話，然而話語卻像卡在喉嚨裏的魚刺，吐不出又咽不下。他不知道該怎麽介紹槙島——這個在半年前被他殺死的人。
“我是狡齧先生的助手。”
槙島微微一笑，表情自然地說着謊。
“高羽先生是電腦方面的專家，我是特意跟來學習的。”
“專家？啊哈哈……對啊，專家！你是第一個誇我的人欸，就是嘛，我根本就是專家啊……可那個該死的攝像頭卻說我有反社會傾向然後就什麽好工作都不給我了你說我是不是很冤枉？還好我把數據篡改了才逃過一劫啊，啊……真是悲劇……明明我是那麽愛着電腦卻有種被電腦背叛了感覺，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啊~啊……”
高羽自說自話嘟囔了好半天，槙島就這樣站在門口靜靜地聆聽，表情好似虔誠的信徒。
“快快，你怎麽還站在這兒啊，進來吧……想學什麽都可以哦，只要是電腦方面的。”
眉開眼笑地把槙島請進玄關，高羽完全沒想過這個溫文爾雅态度謙卑的青年就是半年前一度使社會陷入水深火熱的罪魁禍首。
“屋子小你們随便坐吧……”
他加快腳步走在最前面為狡齧和槙島帶路。
“我說你啊……怎麽知道他是電腦專家？”
微微靠近槙島的耳畔，狡齧壓低聲音問道。
高羽明确實是如假包換的電腦專家，用雜賀老師的話來說，雖然性格陰晴不定但腦子裏的黑客技術卻是貨真價實的。平時深居簡出，用時下比較流行的詞來形容就是“宅”。是雜賀老師曾經的學生，PSYCHO-PASS中的犯罪系數實際上早已超過指标，潛在犯認定無誤，不過由于他利用黑客技術篡改了掃描儀顯示的數值所以到現在都沒被公安局盯上。
可是……這些情報他并沒有告訴槙島。
睥睨着身旁臉色冷峻的狡齧，槙島以波瀾不驚的聲音回答。
“這是個很簡單的推測，環境投影沒有使用建築裝飾中常見的風格而是完全使用‘電腦’這一元素可見房子的主人對這樣東西有着超乎常人的執着，而從服裝、面色、精神狀态等方面能夠看出他是個不修邊幅不善交際的人，這樣喜歡窩在家裏的人，要麽是沉迷在虛幻世界中游手好閑的廢物，要麽就是精通電腦技術的行家……你不可能千裏迢迢來找一個廢物，再者說，關于眼下的事件你最需要的無非是從新聞中無法獲得的被害人的情報，而這些情報，只要找厲害的黑客就迎刃而解了。”
心髒微微顫動，狡齧斜眼瞥着表情平靜如常的槙島，無不感慨地說：“你果然是個很恐怖的人啊……”
除去反社會的部分槙島毋庸置疑是在各方面都十分優秀的人才，無論是智能還是體力，因此作為敵人，才更加恐怖。這一點，早在三年半前他就已經切身體會過了。然而，不得不承認，槙島的恐怖也是最令他欣賞的地方，欣賞到了難以自拔的程度，這大概就是人類的矛盾心理吧！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來到了客廳。高羽明的家從占地面積來考慮其實并不小，然而可供使用的面積卻少的可憐。目測近三十平的客廳幾乎沒什麽能夠落腳的地方，大小不一散發着淡藍色熒光的電腦屏幕成為了這方天地的霸主，像站崗的士兵從客廳一直延伸到卧室。
“這還真是壯觀。”
槙島饒有興致地在電腦屏幕間穿梭漫步。
“那個……是叫狡齧的吧？你想調查什麽？啊啊，先說好……我很貴的，不知道雜賀老師跟你說了沒？嗯……按人頭收費吧，一個人一百萬！”
“哈？”
就算冷靜如狡齧也不禁被這個天文數字吓得目瞪口呆。雜賀老師之前在電話裏可是完全沒提及價錢的，怎麽轉眼間就變成了如此誇張的交易額？果然這個高羽是個反複無常的家夥。
“真是的，雜賀老師可沒說有……”
“成交！”
一只手輕輕拂過電腦屏幕，猶如掀起一面薄紗，站在旁邊的槙島淡定地代替狡齧做出了回答。
“爽快！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啊啊……現在的年輕人做事都變得思前想後顧慮這個顧慮那個，真是社會的不幸……所以啊，像你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來來，我先把我的銀行賬戶告訴你……銀行賬戶是多少來着？啊……讓我想想……”
狡齧看着高羽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原地來回打轉，不禁心生疑窦。
這個又羅嗦又奇怪的人真的是靠得住的職業黑客麽！
“槙島，你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用疑惑的眼神打量槙島，比起高羽他還是對面前這個男人的關注度更高一些。猶如核輻射一般危險的男人每做一件事都勢必另有所圖，他不得不多加小心。
“呵……我只是想讓你欠我個人情而已，你不用那麽警惕。”
對于槙島給出的這個解釋，狡齧只是半信半疑。
“從以前起我就在想……你難道是有錢人家的少爺麽？”
“誰知道呢！”
槙島用一抹輕松的笑敷衍過去，跟着高羽來到電腦前，他毫不猶豫地将五百萬日元的委托金彙了過去。
“太棒了！我也成有錢人了啊……啊啊，真要感謝雜賀老師給我介紹來這麽棒的客戶……你叫什麽來着？槙島？對對，是槙島，我們來做朋友吧……”
高羽臉上樂開了花，雙手一扣将槙島的手抓在掌心裏來回抖動。和手舞足蹈的高羽相比，槙島冷靜得猶如一座不會動的雕塑，就連表情都定格在面具一般溫文爾雅的微笑上。
狡齧不由得皺起了眉，身體先于思考行動起來，大踏步走過去一把拍開了高羽的手。
“這家夥很危險，還是不要亂碰的好！”
“咦？啊……哦……”
摸了摸被打紅的手高羽扁扁嘴，看着面前像一頭餓狼般面目猙獰的狡齧，心中不由得刮起一陣涼風。縮着肩膀走到另一臺屏幕超大的電腦旁，靈活的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觸動起來。
“我這邊已經準備OK了，說吧，你要查什麽？”
不經意地與槙島交換了一下眼神，狡齧回答：“我要最近新聞報導的那三起事件的被害人詳細信息。”
“詳細信息？”高羽埋着頭将一堆奇形怪狀的代碼輸入進屏幕顯示的長方形框中。
“要多詳細？啊……連上廁所和自慰次數都算嗎？”
聞言，槙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而另一邊的狡齧則閃過一絲無奈的表情。
“算！所有信息都要！”
高羽挑了挑八字眉，一邊繼續飛快地輸入代碼一邊小聲嘀咕：“你這人興趣還真奇怪，該不會是變态吧？”
“你的工作只是為我提供情報，別問那麽多廢話！”
狡齧情不自禁地端出警察審訊犯人時的架勢，吓得高羽連連縮脖子。
“是是……”
啪！随着右手中指按下回車鍵，大屏幕一下子閃現出三個陌生人的證件照以及他們的個人詳細履歷，人際關系、職業愛好等等應有盡有。
打印機在嘩嘩作響，槙島知道這是高羽在将三位被害人的信息以紙質形式打印出來，以防電子數據被毀。
“還有這三人的死亡時間、地點、驗屍結果等等，最好将公安局的內部資料都調出來。啊，對了，他們近三個月的出入場所，經常活動的地點什麽的也要。”
狡齧一邊将打印出來的紙整理好一邊肆意追加要求。
“喂喂，你當我是人工智能麽？再說了，入侵公安局的系統可是犯法的耶……”
“可是我們有付給你五百萬吧？如果是按人頭收費，你多收了兩百萬呢，這些情報就相當于那兩百萬了。還是說……你的技術沒辦法突破公安局的防禦程序？”
狡齧沖高羽揚起寬厚的下巴，銳利的視線無疑是在挑釁。
“呵呵……這是公安局刑事課原執行官該說的話麽？”
俯身貼上狡齧的耳畔，槙島小聲說着悄悄話，那對明亮的金瞳閃爍着諷刺的光芒。
“哼！”
狡齧冷笑一聲，兩眼筆直地盯着笑容可掬的槙島。
“我早就不是什麽執行官了，從下決心要殺死你的那刻起。”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在狡齧和槙島之間仿佛形成了一個強大的磁場，互相吸引着彼此的目光。
“搞定！”
一聲歡呼般的叫喊打斷了狡齧和槙島劍拔弩張的氣氛，高羽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仰着脖子朝狡齧瞪了一眼。
“告訴你，你說我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能诋毀我的技術，啊啊……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喏，你要的情報都在那邊……”
翹起大拇指指了指還在工作中的打印機，他一邊說一邊蹭着地板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你自己去拿吧，我現在要回屋睡覺，就不送你們了……”
砰！
沒等狡齧和槙島做出反應，高羽已經将卧室的門關了起來。
客廳裏響起重重的嘆氣聲，是從狡齧的嘴裏發出來的。無奈地扶了扶額頭，他無暇顧及鬧情緒的高羽，迅速将資料整理好塞進随身攜帶的背包裏。兩人速戰速決，在月亮剛剛執掌夜空的時候離開了這棟全身覆蓋電腦元素的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