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轉眼林夏風也要上小學了,柳含章自然是直接給他在N大附小報了名,好像是一個小孩子升學的儀式一般,林惟康送了他一套文具,又把他接去和林家平家裏的孫子外孫女兒玩順便小住,不過林夏風很快就說想外公外婆了,所以沒幾天就被送了回來。
這年遲重越升入二年級,不過小學低年段放學時間都一樣,所以經常是兩個外婆一起來,接上外孫以後,再一起回去。
遲重越很讨厭這樣,因為林夏風從來不說要柳外婆給他買街邊小攤上的零食,這時候陳令志就會說你看人家多麽聽話,愛喝牛奶愛吃水果之類的話,并且一定要引申到遲重越身上,恐吓他不吃水果不和牛奶就要長不高之類。聽到這裏遲重越就很不高興,不過他也有絕招,那就是如果老師表揚了自己或者得了小紅花,他一定會在當着林夏風的面告訴大家,這時柳含章也會跟着表揚遲重越,可遲重越還是不滿足,怎麽柳外婆不會對林夏風說你看重越多麽棒這樣的話呢,他可是一直等着的。
精神上的激勵是次要的,比不上不能在路上買蛋糕香腸吃的饞勁兒。所以綜合來說,遲重越還是不太喜歡和林夏風一起放學,當然,如果只有林夏風一個人,那又另一說。
這天,遲重越他們班因為最後一節課吵鬧而被老師批評了,出來的有點晚,可是他都出來了林夏風還沒有出來,兩個老人都等得有點急。正當柳含章說她進去看看,讓陳令志先走的時候,老師拉着林夏風的手出來了,遲重越一下子就看到林夏風脖子上有好幾條血痕,本來要走的他一下子就站住了。
班裏有學生受傷了,老師也很着急,一臉歉意地說是林夏風和同學打架了。柳含章看到外孫傷了,自然着急,就問老師怎麽回事。班主任道:“真的是非常抱歉,班裏有孩子對林夏風說了不該說的話,兩個孩子就打起來了。我也聯系了對方的家長,他們說一定會負責的?”
“怎麽回事?別人說了什麽?”柳含章饒是修養再好,也提高了聲音。
那個老師看上去有點為難的樣子,“柳老師是這樣的,班上有同學罵林夏風是……野種,兩人吵起架來,後來……就動了手。”老師的聲音越來越低,又想想起什麽似的說:“不過您放心,不是林夏風先動手的,林夏風很乖,學的也快,是個好孩子。那個孩子已經給林夏風道歉了,我也聯系了對方家長,他們說會負責的。”
聽到野種二字,柳含章整個人震了一下,不過還是很快恢複平靜,“好,謝謝你了朱老師。孩子的事情是應該讓孩子自己解決,既然人家孩子已經到了歉,我們不追究什麽,也請您轉告他的家長,有時間負責,不如教教孩子該怎麽為人處世。”柳含章到底是生氣又傷心,末了還是忍不住說了諷刺的話。而班主任朱老師大概以為這件事會很難解決,現在聽到柳含章這麽說,還是松了口氣,又說了幾句抱歉的話,轉身回了學校。
走在回家的路上,柳含章和林夏風都很沉默,陳令志不忿,說柳含章太好說話了,這樣的孩子,就應該讓家長來道歉,說着說着反而自己動情了,遲重越聽到外婆深深嘆了口氣,語調都有點變化。只有遲重越,眼睛一直盯着林夏風脖子上的傷口,忍了好久,還是把他拉住了,“夏夏弟弟,我幫你吹吹。”
柳含章被遲重越孩子氣的動作逗笑,連連叫遲重越好孩子,遲重越得到了誇獎,更加來勁兒,一口親在林夏風的脖子上,說,再親親,再親親就不疼了。”
林夏風被他摟在懷裏,乖乖的由着他親了好幾下,其實傷口被碰到反而有點疼,但他沒有說出來。
走到樓道口,陳令志沒有進自己的家,而是跟着柳含章去了她家。遲重越見狀也緊緊跟上。
進了屋,柳含章首先是給林夏風放下書包,去拿了老花鏡戴上,仔細的查看林夏風脖子上的傷勢。這時林家安也從書房出來,大家都圍在林夏風身邊。
遲重越也湊上去看,才發現背上也有幾條,不知道是怎麽被抓出來的,紅紅的印在林夏風雪白的後頸上,看着都疼。他心裏想着,嘴上就問出來了:“疼嗎。”
林夏風正乖乖站着接受檢查,聽見遲重越問,突然就大哭起來:“我不是故意和別人打架的,是別人先來打我的,外婆我不是故意的,外婆我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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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笨!這種時候就應該動手,等別人來打你再還手,真是蠢死了!”遲重越在一邊說,陳令志聽見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外孫,讓他閉嘴。
“別哭了夏夏,不哭不哭”柳含章一改往日嚴厲的“不許哭”作态,溫柔地給外孫擦眼淚。遲重越心裏一百個肯定他看見柳外婆眼裏也是濕的。這時林家安端了毛巾熱水和潤膚霜過來說,“來,用熱水擦一把,天冷了,哭過不擦掉臉上要裂開的。”
遲重越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滿到要溢出來了,又酸又痛,他笨拙地用手去抹林夏風臉上的眼淚。
柳含章不放心,要給林夏風去打破傷風,陳令志見狀也不好再多打擾,便帶遲重越回家。遲重越扒着防盜門,看見林外公和柳外婆兩個人牽着還在抽噎的林夏風出了家門,林夏風的臉裹在圍巾裏,只看見一雙眼睛濕漉漉的泛着水光。遲重越又換到客廳窗戶前去看,兩大一小走在路燈下搖曳的樹影裏,原來是起風了。
第二天林夏風按時去上課,送他進校門的時候柳含章破天荒的說誰要是再罵他不好聽的,就先動手,可別等到被打了再反擊,竟和遲重越說的一樣。她也是沒辦法,以前在幼兒園,小孩兒都比較單純,如果沒有大人教,是不會有雜種這樣的詞彙的。倒是進小學了,電視看得多學的東西也雜了。柳含章憂傷地想,這是第一次,但肯定不是最後一次。
這個叫林夏風“野種“的孩子,叫做諸少陽,父母是做生意的,還真是忙的沒人管教只好讓兒子與電視為伴的那種。不過說出這樣的話,還打了同學,爸媽都覺得很生氣也很沒面子,所以昨天回去被教訓得挺慘,要是撩起袖子,都可以看見手臂上的淤青。
下課的時候,他走到林夏風的位置旁邊,又一次向他道了歉,并且拿了一盒巧克力,大概是被父母逼着這樣做的吧,他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服氣,做的也很敷衍。
林夏風的同桌童笑語打量着兩個人,有點知道內幕的了然,她昨天可是親眼目睹了全過程,還被老師叫去詢問呢,現在看到諸少陽表情不悅的樣子,生出一腔正義感,繞過去啪的一聲把巧克力放在諸少陽的桌子上說:“誰要你的巧克力了。”
小孩子最愛起哄,童笑語這麽做,無疑是給了其他悄悄圍觀的同學天大的談資,都在那兒說林夏風童笑語老公老婆什麽的。童笑語才不管這些,很神氣地拍了拍手,回到自己位置上。林夏風那眼神打量童笑語,見她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低頭在桌肚裏面掏東西,原來是也是在拿糖,只見她先是分給了後面前面的女生,然後想起什麽似的,又拿着一顆糖遞給林夏風:“喏,給你,我媽媽讓我帶到學校大家一起吃。”
很快上課鈴響,老師一進來大家就規矩了,林夏風剛才沒有來得及吃,此時快速地把它藏進筆盒,又馬上雙手相疊坐好。
待到下一個下課時分,同學間又有了新的熱鬧,再沒有人關注之前的風波了。
放學的時候,自然又是陳令志和柳含章一塊兒來的,柳含章接到外孫,關切地會問起昨天那件事,林夏風說:“諸少陽他又給我道歉了,還給我一盒巧克力,我沒有要。”
“幹得好。”陳令志聽完很高興的表揚林夏風,“是不能拿,拿了這孩子不知道還會說出什麽更難聽的話,你要巧克力叫你外婆買呀,哎喲,她退休金要漲啦,你要買多少都有。”
柳含章大概也是對林夏風的做法很滿意,笑着說外婆晚上帶你去超市。
“外婆外婆,你是不是也發錢了,快點給我也買。”遲重越不甘落後。
“我哪裏沒給你買,你的吃相太可怕了,我買多少你吃多少還了得啊,牙齒壞了要是你媽媽批評我我找誰哭去。”陳令志嗔道。
“她才不敢的。”遲重越小聲嘀咕。
晚上,柳含章果然帶着林夏風去了超市,林夏風就在超市裏找白天童笑語給他吃的那種糖,沒有找到,就買了另外一種,也是很大一包。
“哎呦夏夏,你買這麽多糖,牙齒要吃壞的呀。”柳含章一邊付錢一邊和林夏風說。
“我,……是帶給同學一起吃。”林夏風眨着眼睛望他外婆。
“哎呀,那好,你跟要好的同學之間是要分着吃,你現在帶的零食夠不夠啊,不夠以後我再給書包裏多加點。”在當時的物質條件下,小孩子平時能吃到的零食都還是差不多的,不會因為太貴賤分明而引發一些有的沒的,所以學校那時并不禁止學生帶零食。柳含章聽到林夏風說是拿去和同學分享,才想起小零食什麽的确是小孩子之間聯系感情的方式,要是林夏風吃了別人的零食,卻沒有拿出自己的分享,肯定是會被同學笑話或者疏遠的;她一邊反省自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一邊也為外孫在沒有人這麽要求他的時候就能夠懂得分享而驕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