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衣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 名詞解釋

因藝者級別分為:雪衣、碧玉、藍玉、紅玉、金玉、黑玉。藍玉以下算為下級藝者所,即雪衣館,碧玉館。藍玉為中等藝館。這些藝館由國家出資設立,建在那個城,就冠以哪個城的名字,例如“廣寺雪衣館”;紅玉至黑玉是上等藝者所,但此時的藝者所由成名藝者自掏腰包建立,所以會冠以館主的名字,解釋完畢。

向李大人詢問後得知,之前那一組由于資質好,是送去了環境較好、競争也較激烈的慕仙城雪衣館,而非破爛廣寺雪衣館——他們這樣的藝者學徒,首先要去最低等的雪衣館學習,雪衣館是初級藝者所的精準稱呼。

決定這些雪衣館好壞的,不全是天時地利因素。

無論怎樣有名的藝者,最初是從雪衣學徒做起。他們成名後,從前求學待過的藝者所會邀請他們做記名師傅,小秦理解來即形象大使是也。這些記名師傅不用親自授課,只需抽空來看兩眼,偶爾破格提拔個看得順眼的學徒進階。

譬如慕仙城的雪衣館,好就好在記名師傅喜歡微服私訪,時常下來看看,遇見看着順眼的帶回去精心□,對于平民藝者學徒來說,無異平步青雲的美事。

廣寺雪衣館的記名師傅總是不來,平民學徒苦無門路,自然是大大的破爛地方。

小秦去的最晚卻趕上好組,在他之前已有八人,他算是節外生枝的。

小秦長得不算賴,又有大人物薦舉,生怕小秦到慕仙藝者所搶盡他們的風頭,三小人又嫉又恨,所以設計了他。

在李大人的辦公處所看了地圖資料,小秦又糾正一些錯誤理解。

煙洲與盟國天雨、煦、合宣邊境相鄰,藝者的考試院設在四國邊境交接處。四國之中想做見習藝者的人都要先參加考試,合格的學徒按照成績編為八人一組。

小秦的情況特殊,由成名師兄推舉,享有随便挑組和藝者所的特權。

據李大人告知,成名的師兄每年只可推舉一人。

他欠瑟樂的人情已經還不起了。

身無分文,藝者服被毀,小秦只得向李大人借衣服,讨吃喝。那李大人礙于他是藝者,還算給他面子,借了一套半新不舊的粗布衣,三天內供應他些青菜饅頭,只是面色發青,十分不耐煩的樣子,小秦知道自己虎落平陽,隐忍不能發。

三天後的早晨,又一組人到達山鐘城,在李大人處蓋好印記,确定無人生病、出走後,沒有多做耽擱,繼續上路。小秦搭了他們的車。

這一組人的資質顯然沒有那三小人好,要去的地方恰好是傳說中的廣寺城。

有了上次的教訓,小秦連自報家門都免了,一屁股擠進馬車裏一言不發。

趕上差生班,小秦的心情自然不會好過。

周遭的人也不知怎麽,個個寒着臉。大概是考試成績太差的後遺症吧。

路上水食自備,別的小藝者啃饅頭喝清水,小秦餓肚子,沒有人會發揚什麽雷鋒精神分他點吃的。

挨了一天半,正當小秦餓得頭暈眼花的時候,又來一個插隊的。

竟是小喬。

一見小秦在,立刻大哭着撲過來。

“師兄,他們太惡毒了!嗚嗚……嫌棄我跟他們搶位置,給我灌藥,丢在荒野裏。下山的獵人救了我,送我到鎮外,可是官老爺說我沒有身份牒書,不讓我進城……”

這是你夥同他們害我的報應,小秦心想。

小喬哭了一陣,見小秦不為所動,馬上意識到症結所在。

“師兄你肯定在生我的氣,那天的事全是小砂和意意的主意,而且也是他們要偷你的錢!我真的沒有參與……”

小可憐模樣,眼神清澈,看上去的确無辜。

“哼,你被他們坑了,不得不說好話唬我吧?那天你們偷我的錢,你敢發誓你沒有分贓?”

“到了這個份上,橫豎也是沒希望翻身,我還騙師兄您什麽呢。對了,這個是那天分贓的錢,我的份一直沒花,這就物歸原主還給小秦師兄。”

一小把金柳葉金豆子和晶貝塞在小秦手裏,看在錢的份上,小秦姑且不與他計較。

有了錢,接下來的路途才開始不艱難。

要說小喬是良心發現的好人,小秦打死也不信。

他若真是好人,那天早晨為什麽不叫醒他?

就算損主意不是他出的,錢不是他偷的,知情不報的包庇罪也判他個同謀。

不吃東西,身體昏沉無力;吃了東西,路途中颠簸,搖晃得人嘔吐酸水。

小秦吐得臉色白裏透青,小喬像個蒼蠅似的在他身邊轉來轉去,說些奉承話,小秦一概不理,漸漸的,小喬也不再和他說話。

十個大活人,在數日旅行中安靜如死人。

如此這般度過不知幾日,遙想有一周了吧。

旅途勞頓折騰得人面黃肌瘦,底盤不穩,本就不是什麽大美人,此刻蓬頭垢面,便是一群醜小鴨。

十人中只有小秦穿着不象樣的半舊粗布衣,進城的時候,別人像藝者學徒,他像藝者學徒的仆人。

适逢煦國的藝者進城,那一隊裏最低的級別是藍玉,算起來還是小秦這種初出茅廬小菜鳥的頂頂頭上司,按照藝者的規矩,他們站在路邊向長輩師兄行禮。

來自煦國的十餘人衣色深紫,樣式短小涼快,和天雨國不同,煦國境內多溫泉炎脈,終年溫熱。領隊的藝天者也是大帥哥,膚棕齒白,黑發猶如烏金,丹鳳眼帥氣而傲慢地乜着,肢體細長挺拔,背一把巨大的重劍。

組裏有人低聲喃喃道:飛绫大人……

原來這個大帥哥叫飛绫,看來也是個很有名的人。

他的美張揚跋扈,不知是不是因為名字裏帶個飛字。看到路邊有後輩藝者行禮,手也不擡一下,傲慢地走了過去。

官府的人将他們領到廣寺藝者所,走後偏門進到一個大屋子裏,換上幹淨的藝者服,屋子裏有胭脂、白粉和顏料供他們使用,那幾個人機械性地往自己臉上塗油彩,小秦不敢恭維,素面朝天地等。

藝者所的管事來監督他們梳妝,見小秦坐着不動,随口罵道:“哪來的不懂規矩的懶小子,不上妝想争頭彩?!我可告訴你,我們廣寺雪衣館雖比不過別家,也是有上面罩着的!想在這兒渾水摸魚門兒都沒有!看到門口那塊匾沒有,那是歌王大人最寵愛的慈河大人親筆提的!”

小秦這才想起來,此間雪衣館的一切看上去都破破爛爛,唯有門口那塊匾額煥然。

慈河是誰?恕他無禮沒聽說過。

要他畫妝可以,問題是那些毛筆和刷子奇形怪狀,不知怎麽使用。

小喬眼尖,湊過來殷勤為他上妝。

這小孩數日來不辭辛苦地讨好小秦,小秦是個軟心腸,心裏原諒了他。

畫好後,管事将他們領進內院。

這廣寺雪衣館雖破舊,占地面積倒不小,外院接待客人和作考試用,內院給衆見習藝者平日起居、練習用。

此時十來個與他們年齡相仿的少年站在內院,穿着煙洲款式的寬松衣褲,有的壓腿下腰,有的抱琴談笑,有的旁若無聲地大聲唱歌。

這樣的情形和小秦從前的學習生活蠻像,只是這些‘同學’比從前的那些同學看着更不順眼,皮膚太白,舉止太女性化,畫着恐怖的大白臉。

管事叫那些人與小秦等人面對面站齊,互相行禮表示兄友弟恭。

那些師兄們面無表情,看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形式主義做完就各自回去練習。

因早課已結束,上午的時間管事允許他們四處參觀,并吩咐那些師兄照顧他們。

那些師兄嘴頭答應得甜甜的,回頭管事一走,又板着面孔不理人。

小喬這小孩大概興奮過頭,東張西望到處走,不小心踢到某位師兄的箜篌,被紅了眼睛的師兄抓着訓斥。

待到廚房的小厮來叫他們去吃飯,那個師兄叫小喬罰站悔過,倒黴的小喬鼻涕眼淚花了妝,委屈地站在太陽下。

小秦雖然還有點氣他幫兇,但見他默默掉眼淚,心下不忍,趁着飯後大家去午休,偷了飯桌上的包子給小喬。

小喬感激地望着他,和着眼淚把包子往肚裏咽。小秦看着更加不舍,那股伸張正義的怒火在熊熊燃燒。此時雖知人心險惡不得不防,怎奈滿腔的打抱不平。

雪衣館和現代的寄宿高中差不多,課程安排的很滿,其中大多數課程都是垃圾,一周七天,有六天不讓人睡個好覺。

第一天的五更,那管事挨個房間地把他們叫起來,不是用吼,而是像趕牲口一樣敲鑼,吓也要吓醒人。

二十二個人起床洗漱,師兄歷來欺負師弟,熱水都被他們用了,輪到小秦的時候已來不及燒熱水,打了盆冷水回屋。

小喬用指頭戳了一下冷水,凍得一激靈,怨道:“師兄們好過分,這麽冷的水……”

小秦抹了把臉,道:“我勸你少說兩句,被誰聽到了又要整你。”

小喬大駭,點頭如倒蒜。

梳洗後,他們跟随師兄去那間大屋上妝。做藝者的人早起上妝和睡前卸妝是生活中及其自然的一件事,可惜小秦不能習慣。坐在自己的妝臺前手足不寧。

小喬坐在小秦旁邊的妝臺前,熟稔地用奇怪的香油和細粉調和白液,用小刷子蘸着塗在臉人,十指靈巧地按摩,那白粉雖細卻不容易塗勻,畫出一張勻稱的白臉,要花不少工夫。

小秦學他的樣子調白液,攪拌幾下,心裏厭惡得很。要他像女生那樣每日一畫,不如直接給他一刀。

“唉,要是我們能像成名的師兄那樣畫清妝就好了。”小喬一邊對鏡自憐一邊喃喃。

“‘清妝’?”

小喬扭過頭,鄙夷地瞪着他,“你難道沒有參加藝者考試麽?老是問外行話。”

他說的對,小秦的确沒有參加藝者考試。

見他懵懂模樣,小喬了然又得意地道,“給你解釋起來費事,一會兒上早課的時候你看看授業師兄的妝就知道了。”

小秦肚子咕嚕叫了一聲。這些家夥什麽時候畫完啊。

每日早晨第一節是早課,所有學徒集中在外院,跪坐在蒲團上,面前擺着厚厚的大部頭,由廣寺城有名的老學究教他們習字念書。

早課後是‘專業課’時間,雪衣館聘請了三個年老色衰退居二線的碧玉藝者做他們的老師,說得好聽是德高望重老前輩,說不好聽就是老孔雀。

二十二個藝者學徒中,有七個藝韻者,十個藝舞者,三個藝歌者,一個無門無派的小秦。

藝歌者資格是藝者中最難考取的,成名也難于其他。

秦臨聲沒有參加藝者考試,無法确定自己屬于那種藝者範疇,管事叫他挑選自己喜歡的,他懶得往人多的地方擠,選了人最少的。

小秦他們的授業師兄藝名很長,什麽蝴蝶翩翩細雨綿綿的,好像某句詩,難以理解有人用這種古怪名字,小秦偷偷稱之為‘秀才兄’。

秀才兄整天無精打采,面上塗着和他們一樣的白粉,皮膚上已有皺紋,體态也不如年輕人纖細輕盈,嗓子倒是不錯,只是不常說話,喜歡用下巴指人。

小秦從前上聲樂課的時候,老師會先聽新收的學生唱歌,确定他的音域以及音質。

這位秀才兄倒好,打着哈欠帶他們唱了些亂七八糟的小曲,叫他們練習,自己開溜了。

兩個師兄和小喬認真地端坐練習,小秦歪着脖子發呆。

屋子裏溫度适宜,不幹不濕,地毯柔軟,又有人工催眠曲,對于小秦這種堂上補眠大王來說,無異是如魚得水。

不知過了多久,脖頸被什麽東西狠狠刺了一下,小秦哇地大叫驚醒。

兩個師兄在掩面偷笑,小喬也在偷笑。

秀才兄一臉扭曲,豎着一根續得長尖指甲的小指。

“叫你練習,你居然給我睡覺?!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授業師兄了?今年的考官瞎了眼麽,怎麽會允許你這種人當藝者!”

他刻薄地望向那三個人,小喬低頭,兩個師兄神色泰然,其中一個悠哉道:“授業師兄,聽說這人是合宣的瑟樂大人推舉過來的,沒參加考試。”

秀才兄酸酸道:“有大人推舉啊,難怪不把我們這些退下來的人放在眼裏。”

這種人……

小秦抿嘴不語。一些不好的回憶在腦袋裏亂舞,秀才兄的嘲諷再無一句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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