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些逝去的記憶1

作者有話要說:

25

旅途的寂寞,使人産生身體向前而靈魂停滞的錯覺。

有過一次特殊的體驗,楚寧害怕又一次被自己的身體所抛棄,最後無處可去。

這個身體縱然小,瘦,病痛纏身……

有了身體,才能找到存在感。

楚寧理解蒹葭的心情,可這樣的沉默,誰來開釋他的心情呢?

濕風撲打着面龐的感覺很是舒适,連身上火燒似的酸痛也減少許多。

楚寧依在蒹葭懷裏,半夢半醒。

恍惚之間,聽到蒹葭的聲音,悠遠得好像在遙遠的地方訴說。

“我有一個辦法,能立刻解你身上劇毒,恢複你的記憶,那樣的話,你恢複了全部力量就可以發身長大,統領星海水族。”

物色流轉,情境一換,楚寧豁然清醒,不似入夢。

他和蒹葭站在海邊,清水白沙,海風清香,潮聲拍複。蒹葭不再是海蔭的模樣,而是他靈體的那般樣子,人魚少年。

此時雖是白天,天空中卻有許多星星。

“蒹葭,這裏是星海嗎?”楚寧好奇地上下打量着,“這裏真美。可是我們怎麽一眨眼的工夫就回來了?”

“我不是蒹葭,我是海蔭。”

少年操着陌生的口音,望着楚寧的眼神卻和蒹葭一樣柔和。

“正确的說,我是海蔭留在他的孩子身上的一個印記,壓制了水族新王星楚寧的水花發育,使炎毒無法繼續蠶食星楚寧的力量。”

楚寧彎腰想要抓一把沙子,卻什麽也抓不到。

“這裏是不存在的幻象?我還是在做夢,對不對?”

“這是海蔭留給他的繼承人的記憶,他希望你能看到。這裏有他的記憶,也有你的記憶。我的任務就是帶你去看。”

楚寧無法,只好由‘海蔭’牽手,沿海岸線而行。

他們停在一顆大礁石前。遠處,與他們相悖的方向,一個衣衫褴褛的少年抱着一個染血的布包跌跌撞撞跑來,身後尾随了一批舞刀弄棒的青年。

少年大概奔命太久,早已脫力,腳下一軟摔在沙灘上。

追來的青年一腳踩住少年的頭,搶過布包。

為首的一個神色倨傲的男人将布包向天一甩,揮劍刷刷刷刺了破布翻飛。

那布包裏包的竟是書冊,可惜已成紛紛雪片。

“小雜種!你是什麽東西,竟敢偷學西工譜,做出這等傷風敗俗的曲子來!”

少年被他踩得吃了幾口沙子,硬扭頭,咳着道:“是……爹爹教我的!不是我偷學,我寫曲子送給父親當生日禮物,你們才是傷風敗俗!”

“胡說八道!爹爹才不會把西工譜教給你這個賤種!”

那為首男人制止了屬下的抱怨,“西工譜乃皇室禦用,怎可随便給凡夫俗子慶生,更何況你是偷學,又是為了一個低三下四的奴才。”

少年大怒,“我父親不是奴才!他是第三舞者的——”

“爹爹一時興起玩弄的一個奴仆,不料他的火葉很強,令爹爹花落結珠,後來便有了你。因為你,爹爹國賽失利,由第三降為第五,此後再未重振旗鼓。你與你那下賤的父親都是不祥之人,只會給親朋帶來災禍。”

少年明知他說的是事實,卻心緒難平,一口唾沫吐在男人褲腳上。

那夥青年見狀,上去對少年拳打腳踢。

男子也怕真打死了他,出了心頭惡氣後便叫屬下停手。

“這只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賤種就是賤種,不要說學西工譜,你這一生都是賤種,不配做藝者!趁早回去跟你那奴才父親學伺候主子吧!”

少年被打得鼻青臉腫,仍然不服氣,“我要做藝者!我不是賤種!等我做了藝者,叫你們這些家夥都不得好死!”

男子揪着少年領子提了起來,擡手就是一個大耳光。

“好啊!看誰先叫誰不得好死!你別以為教訓你一頓就沒事了,幾位叔父還在刑堂等着你呢!咱們走!哈哈哈哈……”

一夥人押着少年返回了。

待他們走得稍遠,大礁石忽然果凍似的蠕動了下,從中鑽出一個小孩子。

瘦小的身形與星楚寧一般,臉蛋就是縮小了的海蔭。

小海蔭皺着眉頭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拾起散落在沙灘上的碎片。

“對不起,澤哥哥,都是我不好。”

他自言自語着,神情越來越落寞。

“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教你記譜了……都是我的錯……”

“喂,你好笨啊,既然知道錯了,趕緊去追他們啊。這些人早就看寒澤不順眼,只怕這次要趁機折磨死他。你就在這裏揀碎紙片吧,過幾天去寒家門外收屍好了。”

一個輕佻的聲音從礁石裏發出來。

海蔭轉過頭,怒瞪着礁石:“王明滅!我現在招一道浪,讓你滾進海裏喂魚蝦!”

“哎呀,別、別激動,王子殿下,咱們是好朋友吧?”

“你明知道我擔心澤哥哥!你還說這種風涼話!我最讨厭你了!”

“唉,玩笑話你也當真。罷了,你快去寒家救你的澤哥哥吧,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海蔭也正是怕這個,丢下揀了一半的碎片跑了幾步又駐足,似乎有些未說的話。

大礁石也不語,等着他說話。

“……王明滅,我決定跟澤哥哥一起離開煦國去合宣。等你化身之日我會回來見你的。”

“王子殿下,合宣險惡,不如去天雨。”

“天雨太近了,躲不過寒家的眼線,合宣國他們鞭長莫及,而且……澤哥哥想學舞,那裏的流派不少,拜師容易。”

說罷,海蔭扭頭跑開了,大礁石嘆息一聲,不再說話。

一片大浪叫嚣着将沙灘覆蓋。

潮水退去之時,情境已換。

海蔭領着楚寧走進一條閉塞的民巷,歪歪斜斜,東支西绌,腳下的碎石路濕滑泥濘,令人走幾步就忍不住想要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子和褲腳。

深巷之中,一戶極其破敗的小院。

模樣大約十二、三歲的海蔭,比起之前看到的更黑瘦,臉色蒼白,大大的金色眼睛鑲嵌在削尖的臉蛋上顯得有些突兀,一頭半長的綠發亂糟糟地紮着。

他穿着打了補丁的舊衣服洗衣,摘菜,生火。

竈上的清水煮菜開了鍋,冒着不太讨人歡喜的熱氣。

海蔭用兩只粗瓷碗盛了菜湯,一只裏面挑了許多鮮嫩的菜葉,盛得滿滿的;另一只裏面随意撈些菜梗菜皮,少少的半碗。

盛好湯又跑出去曬了衣服,才過來喝了湯,又去幹活。

天色漸黑,寒澤回來了。

這時的寒澤大約十七八歲般模樣,穿着雪衣藝服,清瘦的身形,臉龐逐現些俊朗。

“我回來了。”

“澤哥哥!”海蔭沖過去,直沖進寒澤懷裏,“今天學了些什麽?累不累?”

寒澤抱着海蔭,拍拍他消瘦的背,“還好。我有些餓了,你吃過了嗎?”

“嗯。我陪着你吃。”

……

記憶的時間飛速前進,從嚴嚴夏日換成飄雪的冬天。

寒風在窗外呼嘯,寒澤和海蔭都只穿着淡薄的破舊衣衫,合裹一張破棉被,兩付身體緊緊依偎在一起。

海蔭雙手上都是裂傷和凍瘡,半夜裏疼得不能入眠。

寒澤又愧又自恨,捧着海蔭的手,只差落下眼淚。

他們的生活如此貧困,別說是買藥了,就連溫飽都不能保證。

……

冬雪消融,春暖花開。

寒澤升為國屬藍玉藝者,國家已不供給花銷,吃飯和穿衣都成了大問題,而且寒澤還要拜有名的大藝者為師,每月的學費高昂得令他們難以承受。

為了籌錢寒澤不得不去替那些趾高氣昂的私屬藝者做雜事,還要在酒樓茶肆等地奔波彈琴營生。

海蔭也明白僅僅做些打雜的工作無法湊齊那筆學費。

寒澤在給小官吏家的孩子做家教的時候,海蔭在一家布莊裏打雜,不同的境遇,相同的愁眉不展。

一位白衫公子搖着折扇潇灑地走進店鋪,和海蔭說了什麽。

……

幻象消失在海蔭驚訝的倒吸氣之後。

“後來呢?歌王沒有學舞對不對?不然他也不會成為歌王。”

幻象海蔭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于情于理,你該叫他父親。寒澤雖然寡情,但到底沒有做真正對不起我和你的事。”

楚寧現在了解海蔭有多喜歡寒澤了,“可是……他殺了你,你寧可吃不飽、穿不暖也跟随他,為了他奔波勞累,他卻說殺就——”

“他殺了我是事實,不是全部。”

他們走過一段空白的區域。

“後來的事情不用看了。他們到底沒能湊足那一大筆錢,海蔭為了幫寒澤了卻心願,不得已去找那位白衫公子。”

“那人是誰?你的情人嗎?”

“我大哥,星海幽。白水家掌門人的情人,白水瑟樂的爹爹。”

“什麽?!你說他是——”

“這有什麽可驚訝的,白水瑟樂是你表哥,他有一半星海血統但沒有繼承水族的力量,只是個平凡的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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