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夢一般結束和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27
寒澤轉頭盯着海蔭,“事到如今,你還敢說愛我嗎?”
他目光如炬,盯得海蔭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可是,如果現在不說出來,依寒澤那愛記仇的個性,恐怕以後再沒機會能與他和好。
不能失去寒澤,不然過去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可是,這麽早背負起水族的包袱……
海蔭心戰焦慮之時,寒澤已爬起來,踉踉跄跄地走向洞口。
當斷則斷罷。
海蔭咬咬牙,扯開自己的衣衫,褪至腳邊。
他的身體發出淡淡的熒藍光芒,幻化,原本清秀的面容變得妖惑,少年的骨骼也發生奇異的變化,手腕、脖頸間浮現出深綠色的咒文環印記。
這種變化大概是非常痛苦的,海蔭死咬牙關,仍然有幾絲□溢出口中。
寒澤并非全然不聞,卻猶豫着該不該回頭。
“澤哥哥,我要告訴你我們水族的大秘密,你回過頭來,看看我。”
低柔的呼喚,便是石頭,也要回頭了。
……
寒澤目瞪口呆,“你……海蔭?!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到底是年輕的男子,看到妖豔又奇異的身體,總是不能抑制地血脈泊泊。
海蔭的臉頰上還沾着血跡,白得幾乎透明的身體靜靜立在滿地稻草上,軀體變得高挑而纖細,竟比寒澤還高出半頭。
但,海蔭已經完全變了個樣,薄而長的嘴唇,大得空洞的金色眸子,五官深刻到有些粗糙的地步。少了原有的清雅,多了陌生的、惹人心動的狂野。
“我們水族的皇子,最多只會有兩個,多了便不能存活,這是天命。兩位皇子中的一個繼承王位後,力量會發生變化。”
海蔭開口了,他的聲音倒是沒變,可聲線裏藏着顯而易見的苦澀。
“澤哥哥,你能走近一點嗎?我……很冷。”
寒澤愣愣地湊了上去,海蔭拉着他的腕子,順勢一帶,兩人倒進稻草堆中。
“我們人魚族世代掌管至陰至寒的‘上古聖體’的力量,所以我們是超越龍族的最尊貴的部族。這種力量只有王以及王的繼承人才可以得到,我代替大哥接受了繼承儀式。”
兩具年輕的身體靠在一起,猶如幹柴烈火。
海蔭抓着寒澤的手向自己下身探去,寒澤本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當他觸摸到海蔭的□時,臉色一瞬間白了。
他像是抓到燙手山芋一般抽回自己的手。
“你怕我嗎?澤哥哥……”
“你、你……”
“只有幻化為上古聖體,才能生下合法的人魚族王子。”破釜沉舟地剖白了秘密,海蔭反而不害怕了,主動湊上去親了寒澤一記,“不要再問我敢不敢愛你……”
寒澤尚未從震驚從恢複過來,任由海蔭親昵。
“因為我們的孩子将是星海的新繼承人。”
“我大哥做不到的事,我能做到,只有我能做到,心甘情願為你做。”
“我大哥不敢做的事,我也做到了,澤哥哥。”
………………
被真相和秘密攝住的不止記憶中的寒澤,還有徘徊于記憶中尋覓的楚寧。
海蔭也端詳着楚寧,似乎從他的表情中找到了值得懷念的東西。
“你,就是在那個漆黑的山洞中誕生。”
“……誕生?”
“你剛剛誕生的時候只有這麽大,”海蔭拇指與食指彎點,比出葡萄粒大小的一圈,“雪白的,像顆珍珠。”
楚寧哪裏有印象,只是更加驚呆。
海蔭兀自地說,“你從我的身體裏滑落,我把你放在肚臍上時,就已經看到了我的末路。想來我父王孕育我的時候也是如此,只是我的末路,更早于他。”
“末路?”楚寧已經完全不能和海蔭溝通。
“很奇怪嗎?很快你也會有的。”海蔭哀傷地摸着楚寧的發,“上古聖體是帶有詛咒的身體,繼承這種力量的人魚都會短命。且水火不容,就算是不繼承力量的水族人,與繼承火之力量的人有任何肌膚之親也會壽命大損。水族的壽命原有五千年,比凡人足足多出五倍,可水族歷代的王上……沒有活到兩千歲的。我與大哥違反族禁,不僅要早死,更要不得好死。”
“我自以為做的比大哥好,可是又高明多少,一樣短命,一樣愚蠢。”
“……那你後悔嗎?”
“我後悔的是,”海蔭斬釘截鐵的說,“那麽輕率地選擇孕育出你,連累你跟着我受盡苦難,我的孩子。”
明明與這個人萍水相逢,沒有恩情。
可是楚寧感到了鼻息的酸澀,眼睛也幹幹的。
大概已經把星海的波浪都印刻在心裏了吧?胸口中全是澎湃難平的感情。
海蔭帶領他看到的一切,泉水般流進他的記憶。
一幕一幕,都鮮活如親身經歷。
海蔭不舍地領着楚寧走了些許,不經意地一個擡頭,竟看到了他葬送一輩子追随的身影。
“澤哥哥……你終于來了!”
楚寧也看到了,那是少年寒澤的身體,若即若離地站在他們面前,朝海蔭微笑。
愛本是無法持久的東西。
海蔭的愛太濃烈,持久便成癡毒。
楚寧覺得,海蔭已經病入膏肓了,明明被害成這樣子,看到寒澤的時候,還會露出孩子一般單純而滿足的微笑。
“我該走了,他在那邊等我呢。”
海蔭拍拍楚寧的肩膀,然後走向不遠處那個,如幻影一般的寒澤。
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楚寧想要說點什麽,想要伸出手拉住海蔭,可是最終選擇了放棄。
海蔭終于走到寒澤身邊,擁抱到了至死還挂念着的男人。
他們化作一陣白光,光芒逐漸擴大,直至滿眼盡是空洞而刺眼的白色。
楚寧捂住眼睛,感到一陣颠倒天地的眩暈……
××× ××× ×××
上下牙打絆兒,猛地一個激靈,立刻清醒了。
放眼看去,仍舊是高處不勝寒。那些浮華幻夢,只是過眼雲煙。
不知他們乘着雲騰獸飛翔多久,鳥瞰之下,月江像一條白色巨蛇蜿蜒爬行在大地上,江上行船不過是一片片粉鱗。
雲騰獸漸漸不支,越飛越低,勉強降落在一處空地上,随後長嘯一聲消失。
“寧兒,身體可以适應嗎?”蒹葭抱起屍體。
“我沒關系!我們快趕路吧。”
說來也怪,自從那長長的怪夢中蘇醒後,虛弱與痛苦好像消失,一股莫名的暖流在身體內流動,暢通的感覺使人說不出的舒服。
碼頭停泊了一艘販運客船,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正指揮着工人搬運。
蒹葭、楚寧和一具屍體的出現無異于貞子游街。
一時間雞飛狗跳,人仰馬翻,老的小的、富人窮人亂哄哄的擠成一團逃命。跑前面的恨不得再長出兩條腿,跑後面的恨不得踩上前面的腦袋。
楚寧何時享受過這種魔頭一般的高級待遇,眼見他們誠惶誠恐地退避,反倒有種自嘲感。
逃命的過程不亞于亡命,弱小的争不過強大的。
兩個小孩子被撞倒在地再爬不起來,生生被那些只顧逃命的人踩死了。
楚寧心下一震,轉目不視,“蒹葭,我們快些走吧。”
卻聽蒹葭哎喲一聲,軟倒在地,屍體摔在腳邊。
“蒹葭!你怎麽了?!”
“……沒事。”蒹葭臉色慘白,雖然嘴上說着沒事,可是掙紮了半天也站不起來。
閑雜人等逃個精光,碼頭上下只有水聲潺潺。
“蒹葭,我們乘這艘船走吧!”楚寧也察覺出事情不妙,硬扶着蒹葭站起來。
“寧兒,以後的路,恐怕你得自己走了。”
終于還是說出真相,蒹葭使用着的,屬于海蔭的身體也慢慢變淡,由實化虛。
“蒹葭!我、我對前面的路一無所知!你不能丢下我!”
楚寧無端地慌亂心痛,抱住蒹葭,卻無法阻止他水一般的消逝。
“我本是一縷幽魂,不能久居人世。海蔭憐我,以己身供養我……我一直以來都想得到屬于自己的身體,但在這個世界,不會有。只有在我誕生的那個世界……”
“所以海蔭才會安排把我的靈魂送到那個世界嗎?”
“不,那是意外。将你的靈魂送往異界,這招兇險無比,海蔭怎麽舍得。海蔭被殺之前的最後一個法術,就是送你離開。若不這樣做,你會被雷果之毒吞噬,我也會因得不到鮮活的力量而最終消亡。”
這一切,前因後果,巧合而無奈。
海蔭逃不過,蒹葭逃不過,楚寧逃不過。
海蔭希望保護楚寧,卻不得不把他的靈魂送到鞭長莫及的兇險地方。
蒹葭希望得到屬于自己的身體,這付身體卻被毀壞。
楚寧希望得到庇護和陪伴,卻終究要一個人走。
哭不出來,畢竟與蒹葭交情尚淺。
只是心中委屈、悲哀、苦澀、迷茫、慌亂纏繞在肺腑之間,令呼吸都難過。
“你是海蔭唯一的兒子,上古聖體的力量只能由你繼承。這種力量會徹底淨化你體內雷果之毒,但……毒素清除需要至少一個月的時間。”
楚寧一怔,回想起曾見在夢中看到的,海蔭幻化的模樣。
“一個月,你要逃命,又要拖着那樣的身體……如果可以選擇,我也不想這樣做。可是如果不現在把力量傳承給你,你的身體撐不到回水族……”
“必須……拖着那樣的身體逃命嗎?”楚寧苦笑,“那麽惹人注目,我可怎麽逃。”
“沒時間了,跪下。”
楚寧依言下跪,蒹葭那只還未消失的手撫上他頭頂。
海蔭的身體化作一縷白光,流入楚寧體內。
于楚寧而言,那是一股令人相當舒适的,柔和的暖流,流過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感覺又是涼涼的,連心緒也變得寧靜。
海蔭的身體完全消失了,蒹葭恢複了靈體的模樣。
他不舍地撫摸了一下楚寧的臉龐,沖上雲霄。
[星海水族聽令:海蔭殿下形滅,王位轉托其子楚寧,爾等需得保護、輔佐新王,唯王命是從,共振水族大業,雪清仇恥!]
淡色的靈體,在雲端熠熠亮如星子,最終消失在雲海之中。
風起雲湧,天色烏蒙,像是為一縷幽魂的消逝拉起祭奠的帷缦。
烏雲流下的淚水,一滴一滴,密密麻麻潤澤着大地。
接受雨水的洗禮,楚寧的身體終于開始幻化。
一股锉骨之痛伴随着體內劇烈的力量激蕩,楚寧在地上翻滾、□,踉跄着爬起來,一頭紮進滔滔大江之中。
來也從水,去也從水。
一道驚雷落地,直直劈在碼頭那具千瘡百孔的屍體上,燃起熊熊天火。
屍體化為灰燼,又被雨水沖刷成塵泥。
待到雨霁雲開,便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 ××× ×××
按照皇室規定的日期,藝天者大賽偃旗息鼓,又因歌王的謝世而橫生枝節。
煙洲法令雲:四大藝王辭世後三年內,新王不可競争、繼位,不可舉行大賽,紅玉藝者以上階級不可晉位,不可參與地方賽事。
各國藝者空歡喜一場,也只有無可奈何地回國等待。
雖海蔭返生引起民衆恐慌,但時值邪教作亂,皇室将海蔭的出現歸結為邪教的障眼法,以穩民心。
看似平靜的時局,不知何時,又會掀起一陣風浪。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