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蕭漠猛然睜開了眼，他的氣息略顯厚重，渾濁。

他的動作顯然引得了身邊人的重視，青年側臉看他，一臉擔憂，那略帶着一點磁性，又溫柔的聲音頓時就洩露了出來：“怎麽了，蕭漠？”

蕭漠沒說話，只是依舊維持着他醒來的時候的動作，他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手肘則是壓在車座的扶手上。

他們現在正坐在巴士的最後方，而巴士正在勻速前進。

蕭漠的眸色在光暗交錯之間，暗沉得可以。

他直盯着眼前的景色，沒有任何動彈。

“蕭漠？”他身邊的青年又喊了他一聲，伸手拿起一邊的礦泉水，扭開，屬于青年應有的嗓子又低聲問他：“渴不渴？喝水嗎？”

蕭漠終于扭頭看向自己身邊的人。

那張臉上還帶有一些青澀，可也差不多長開了，依舊是那樣的俊朗，就如同經過精雕細琢的藝術品一般。

這也是蕭漠一直将他留在身邊的原因。

可現在不一樣了，蕭漠想問他：為什麽你要一直對我這麽好？

看着那雙疑惑眨眼的星眸，蕭漠突然低笑，他的手赫然擡起，修長的手指就這樣穿過夜明星黑色的短發，固定住夜明星的後腦勺。

然後在夜明星無法置信的眼神之下，他将唇覆蓋了上去。

夜明星還不是日後的夜明星，還不會僞裝着自己對蕭漠的情感，他的臉在這一瞬間變得通紅，活像被送上了烤爐晃蕩了一圈的白斬雞。

蕭漠松開夜明星之後依舊帶笑，但語氣卻冷冽的可以：“離我遠點，我會害死你的。”

夜明星完全愣住了，随即他立馬反問：“你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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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都無法接受這種突如其來，還沒有任何緣由的話。

蕭漠用手狠狠地從他脖子後面捏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鼻尖對着鼻尖，那雙黑沉的雙眸直視着那略顯得有些慌亂的眼珠。

真的很可愛，讓人忍不住想去逗弄他一番。

然而一想到藍則以的話，以及那時夜明星被他的對手林修壓在身下的畫面，蕭漠就無法壓抑：“我說，離我遠點。”

蕭漠壓低聲線，警告着：“離我遠點兒。”

夜明星呼吸微微的一亂，眼睛忍不住逃避着蕭漠的視線，可還是不服，他又看向蕭漠，低聲反問蕭漠：“蕭漠，你到底怎麽了？！”

蕭漠知他在掩飾，一向如此。

他壓低聲線，呼吸都潑灑在夜明星挺直的鼻梁上：“你從什麽時候愛上我的？”

夜明星瞪大眼，顯然是被蕭漠問到心口上了，這讓他一時間束手無策，因為他從來都沒有看過那麽鋒芒畢露的蕭漠，眼神凜冽桀骜，似乎已然涉世許久。

夜明星一瞬間沉默，只有瞬間睜大的眼看着蕭漠。

蕭漠沒說話，松開了一直緊握着夜明星脖子的手，他坐直了身體，再一次恢複成剛剛醒來的那個動作，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微微地合上眼。

他回到了十年前了。

雖然蕭漠不信這種怪力亂神之事，但他的确回到了十年前。

等等巴士停了下來，他走下巴士，就是他邁出他人生輝煌的第一步的時候，他會在這裏慢慢崛起，然後又會遇到更多他喜歡的類型的小夥又或者是姑娘。

車停了。

蕭漠也不理還在呆滞狀态看着他的夜明星，他一手抽起背包，單肩背着，就直接大步流星的走下了車。

夜明星終于從呆滞之中回過神來，他連忙的抓起自己的背包，就跟着蕭漠一起跑下車，一下車，卻沒了蕭漠的蹤影，他緊張的左顧右盼着，終于找到了蕭漠的背影。

他連忙的跑了過去，抓住蕭漠的手臂。

“我不走。”夜明星喊住了他，他拉住蕭漠的手臂：“我說過，我要和你一起打拼的。”

蕭漠一怔，随即勾起唇。

“你別傻了。”他轉身看着夜明星：“我不喜歡男人。”

夜明星呼吸一亂，鼻尖泛紅：“你騙我，我明明看到你和——”

蕭漠低聲一笑：“就算我喜歡男人，我也不會喜歡你。”

“這對我不重要！”夜明星抿緊着唇：“喜歡你是我的事。”

然後一喜歡就要命的喜歡了十年，從來都沒有放棄，是不是？

我不值得你對我那麽好。

蕭漠反手抓住夜明星的手臂，那力道簡直象是要将夜明星的手給捏斷一樣，夜明星疼得皺緊了眉，然而他還是一聲不哼的看着蕭漠，那雙眼的視線沒有移開一絲一毫。

蕭漠低呵了一聲，松開了手。

他轉身就要走。

可是緊張的盯着他的夜明星抓着他的手沒有一絲的放松，生怕他就這樣突然的甩開他，然後就再也見不到他。

他低喊蕭漠的名字：“蕭漠……”

夜明星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是什麽時候被蕭漠發現的，他一直在忍，忍住不去打擾蕭漠的私生活，只要能這樣站在蕭漠身邊就好了。

他明白，一旦從朋友變成了床伴，那麽他和蕭漠也算是玩完了。

蕭漠對待床伴的态度，就如同女人一到季節就要采購新衣服一樣，甚至更快，有的甚至才剛剛爬上床，就被他踢下床。

蕭漠聽着夜明星站在他後方那種彷徨無助的聲音，就忍不住想嘆氣。

要知道他們這個時候還什麽都沒有，才剛剛辍學出來打拼。

夜明星不像他，他原本就什麽都沒有，不讀書出來拼搏也沒所謂，然而夜明星卻不一樣，他有一個良好的家庭，不錯的家世，可是這傻子還是跟了他出去。

真的離開了他，他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你回家吧。”蕭漠和他說。

夜明星立馬反駁他：“不要！”

蕭漠覺得夜明星真賤，明明他都已經将話兒說到這裏了，他還是不回他的家，回家多好？犯不着和他吃苦受累。

可是換一種角度，如果他對夜明星好點兒的話，那麽他就不會再是賤，而是平等的兩情相悅。

兩情相悅？

他什麽時候會用這種字眼了？

蕭漠覺得諷刺，可抓着他手臂的那手卻似乎用盡了夜明星的全部力量，他的聲音低得似乎不可聞：“蕭漠……”

蕭漠一閉眼。

他從來都不知道能被人喊到心軟是什麽感覺，但這一次，夜明星的确做到了。

蕭漠突然轉過身，一手拉住了夜明星的一直抓着他的手，也不管什麽，猛力地就将夜明星往自己的身上一攬。

在旁人詫異的目光之下，他緊緊地攬住了夜明星：“不要後悔。”

夜明星一愣，睜大眼被蕭漠攬在懷裏。

懷裏的人很暖和，蕭漠微微地呼出了一口氣，他是壓抑，可擁住了夜明星之後，感情的波動又再次的被他壓抑下來。

夜明星緊緊地咬着唇，眼淚一點點兒就開始在他眼中泛濫，就是不掉下來。

他伸手回擁住蕭漠：“我不會後悔的，蕭漠。”

蕭漠一嘆，閉上了眼。

而夜明星顯然在最近的颠簸之中累壞了，剛到旅館不久，才剛剛洗了一個澡，粘着床倒下去的他很快就睡着。

當然，他是等到蕭漠同樣洗完澡，并且爬上床的時候，才睡着的。

他的手還是戀戀不舍的抓着蕭漠的衣服，生怕他一個睡着，蕭漠就會突然間消失在他的世界之中一樣。

這讓蕭漠都不知道應該怎麽處理，上一輩子夜明星可從來都沒有那麽依戀他，至少他很獨立，就算是滾床單的時候，夜明星也不會抓着他的衣服，露出那麽依賴的樣子。

看着那雙直視他的眼，蕭漠低聲對夜明星說：“睡吧，我在。”

夜明星嗯了一聲，眨了眨眼，看着蕭漠閉上了眼，他才跟着閉上了眼。

很快的，夜明星的呼吸就均勻而富有規律。

蕭漠睜開了眼。

他微微的動了動身體，然後輕微的将夜明星抓着他衣服的手給弄開，夜明星微微地皺了皺眉，卻因為疲憊而沒有真正被驚醒。

這讓蕭漠放松了一口氣。

他起身，換上了一套便服，便走了出去。

夜晚，才是他起家的好時刻。

他擁有太多人不知道的信息，而這些信息顯然足以讓他比上一輩子更容易得到他想要的，又或者不想要的。

但顯然這很危險。

可他需要一筆資金，來供他起家。

慶幸的是，他的談吐方面并沒有讓對方懷疑，所以從夜店出來的蕭漠，揣着這個重新開始的人生的第一筆資金，回到了旅館。

他才剛剛打開門，就看到坐在床上，蜷縮着身體的夜明星。

蕭漠一愣，說實話，他真的沒有想到回來會是這樣。

畢竟從來都沒有人等過他。

“還不睡？”他只能找了一個話題。

夜明星眨了眨眼，他看着蕭漠：“我找不到你。”

這讓蕭漠略感不适，他将門關上，轉移了一下視線：“你得學會沒有我的日子。”他直接開口：“我不可能和你一輩子的，夜明星。”

夜明星一怔。

随即他低笑：“我明白。”

又是這種笑容。

蕭漠理解什麽時候夜明星才會露出這種笑容，可也不打算繼續與夜明星交談下去，畢竟他還是沒有習慣這種生活，他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然後直接爬上床。

他躺在床上，也不去看夜明星，只是低言：“睡吧。”

夜明星扭頭看着已經閉眼的蕭漠，咬了咬唇，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然後輕手輕腳的躺平，面朝着蕭漠，閉上眼。

可過了十多分鐘，沒有聽到任何聲響的夜明星又睜開了眼，伸手拉了拉被他踢到床尾的被單，然後蹑手蹑腳的就将被角覆蓋在了蕭漠的肚子上。

夜明星看了看蕭漠，見他呼吸均勻，嘴角微微地拉起一個偷了腥一般的弧度，又重新的躺平，蜷縮在蕭漠的身邊，漸漸入睡。

蕭漠的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他看着蜷縮在他一邊睡得安穩的夜明星，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自己內心的感覺。

要知道他睡覺是沒有蓋被子的習慣，不過每天早上起來都會發現自己已經蓋上，那個時候他以為是自己睡夢之中冷了，無意識去拉的，但顯然的，或許不止這樣。

蕭漠呼出了一口氣，無聲的。

看着夜明星的腦袋瓜子，蕭漠忍不住伸出了手，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要觸碰到夜明星的短發的時候，蕭漠還是停了下來。

他收回了手。

蕭漠翻了一個身，摒棄掉那些有的沒的，進入夢鄉。

第二日早上，蕭漠依舊躺在床上，而床頭邊就已經放了一份早餐，蕭漠撐起自己的身體，左顧右盼了一會兒也沒有見到夜明星的身影，他挑了挑眉。

随後他發現了早餐下面壓着的紙條。

有事出去，大概十二點回來。

夜明星。

蕭漠呵了一口氣，他怎麽能不知道夜明星一大早上出去是做什麽，無非就是為了在這個新地方找一份工作。

可哪裏有那麽容易。

果然，一到中午，夜明星就拎着一個飯盒回來了。

他的表情有些沮喪。

蕭漠沒說話，也沒有那種要揭開夜明星痛楚的想法，只是看着他手中拎着的飯盒問：“買了什麽？”

“三杯雞。”他将飯盒遞給了蕭漠，移開了視線：“我剛剛吃飽了，你先吃着。”

蕭漠看着眼前的飯盒，又見夜明星有些發白的唇，他突然沉默了下去。

十年了。

原來他還能記起夜明星在這不久後，因為飲食不規律并且吃得少而導致得了急性胃炎，被送進醫院的事情。

原來他一直都沒有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