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暮色沉沉，灼灼燃燒的火堆裏炸開點點碎星。
科羅艾低着頭專心地給莫莉安的手臂處理傷口，一邊塗藥還不忘數落她，“不能放着傷不管啊，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起因是他發現莫莉安居然對自己受傷的手不管不顧，止血以後就完全沒有任何處理了。
“反正過兩天就會自己愈合了，不用管它。”莫莉安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敷衍極了，像是受傷的不是自己一樣。
于是哪怕自己的傷口還沒處理，科羅艾也要先給莫莉安上了藥才行。
“上了藥會好得更快，而且你不管它，感染了怎麽辦？”他低着頭，手指沾着藥膏在莫莉安變得淺粉的刀痕上塗抹，他刻意放輕了力道，看着藥膏化作水一般滲進她的傷口裏。
他的頭與她的手臂離得極近，說話呼吸間微弱的氣息噴灑在傷口上，讓莫莉安覺得癢癢的，手臂也不由的顫了一下。
“怎麽了？弄痛你了？”科羅艾擡起眼，跳躍的火光在他臉上映了層暖色的光暈，微微氤氲着水光的眸子此時也柔軟得不可思議。
“不是，就是感覺剛剛傷口有點癢。”莫莉安遲疑地說道。
科羅艾了然地點點頭，笑着說，“這個藥剛塗上是會有點癢。”
說完，他便極其自然地往莫莉安的傷口上輕輕吹了吹氣。
！！！
莫莉安急忙把自己的手臂扯了回來，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護住。
他吹出的風明明是涼的，但莫莉安卻覺得臉龐升起了難言的熱意。
“不用......這樣感覺有點奇怪。”莫莉安自己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了，只是覺得不能再繼續這樣了，“我可以自己來的，你自己的傷都還沒處理好呢。”
科羅艾眨了眨眼睛，剔透的瞳仁閃過一絲失落，“抱歉，是不是剛剛幫你塗藥弄得你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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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力度還不夠輕還不夠溫柔嗎？
“不是，就是感覺傷口有點癢，而且藥已經塗完了，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可以的，你的傷不是更重嗎？還是先處理你自己的吧。”莫莉安本來不把這種小傷當回事的，但現在卻覺得哪哪都不對勁了。
科羅艾遲鈍地“哦”了一聲，又不放心地問了一句，“但是你一個人纏繃帶真的方便嗎？”
莫莉安一時愣住，望着自己受傷的胳膊在腦子裏比劃了一下，“手口并用好像是可以的。”
“噗。”被想象中的畫面逗樂了，科羅艾彎起的眼睫顫了顫，拿起繃帶，“還是我來幫你吧，等下也麻煩你幫我纏一下繃帶好不好？”
被他這樣一說，莫莉安就忘記原本拒絕他的打算了，只滿口答應着，“那等下我也幫你。”
清脆的裂帛聲回蕩在空曠的洞穴，火堆上架起的烤肉也一時被人遺忘。
等終于處理好了傷口，科羅艾便取出了一管保存的卡帕斯的血液。
他需要用這個來解除空間戒指上原有的魔法契約。
殷紅的血液在空白的羊皮紙上暈染開來，逐漸變得淺淡，他筆下的符文散發着的微弱的光芒卻是愈加強盛，頓時把這方不算明亮的洞穴照得亮如白晝。漸漸的，科羅艾如臨大敵般眉頭緊皺，筆下書寫的符文也不複一開始的流暢，而是莫名滞凝堵塞起來。
‘啪’的一聲，被置放在羊皮紙繪寫的魔法陣中心的空間戒指突然發出短促的爆破聲，再然後，羊皮紙竟無火自燃起來。
“嗚呼。”默默旁觀的莫莉安睜大了眼睛，“失敗了？”
科羅艾嗯了一聲，從善如流地從羊皮紙上拿過空間戒指，然後把燒着了的羊皮紙扔進了一旁的火堆，又掏出了一張嶄新的羊皮紙重新繪制，一套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熟練到不行。
“還好我在他身上取的血夠多，可以失敗好多次呢。”他樂觀地說。
“那你加油。”莫莉安對這也差不多失去了興趣，轉頭專心地盯着火上的烤肉。
她其實有點吃膩烤肉了，可惜科羅艾的坩埚上次在制作藥劑的時候炸了，所以在出森林前，他們也只能吃烤肉了。
新鮮的角牛肉被烤得滋滋作響，流下的油脂被跳躍的火舌吞噬，火星四濺。
驀的，科羅艾流暢的書寫動作戛然而止。
他驚疑不定地往向洞口，視野終端的那片漆黑的森林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亮起了片片火光，慌亂的飛鳥傾巢而出。
莫莉安自然也注意到了這突如其來的異動，畢竟連架子上的烤肉都在顫動。
把面前的工具迅速收回背包，科羅艾沉聲道：“我們出去。”
“嗯。”莫莉安站起身，想了想，把大概已經七分熟的烤肉帶上了。
這異動來得突然且迅速，才往洞口走了幾步，原本微不可聞的顫動便愈演愈烈，到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地步。洞外狂風大作，樹木被攔腰折斷，七零八落地橫陳，大地也跟着震動。
才從洞穴跑出來沒多遠，莫莉安再往後望去時，他們待過的那個洞穴已然坍塌了。
“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科羅艾優秀的夜視能力很輕易的讓他看到了遠方巨大的咆哮着的黑影和無數四散逃跑的魔獸和冒險者。
莫莉安三兩下把烤肉吃了一半，邊吃邊問，“那是什麽東西？”
“深淵魔獸......可是明明還沒有到祂們出來活動的時間才對。”科羅艾難以置信地喃喃，擡手拒絕了莫莉安遞過來要和他分享的烤肉，“我還不餓，你都吃了吧。”
得了他的首肯，莫莉安很快把那一大塊烤肉全部吃掉了，“那我們該怎麽辦？”
“全力跑出去就行，會有魔法師過來鎮壓的。”科羅艾辨認了一下方向，拉着無頭蒼蠅一般的莫莉安在橫斷的樹木間穿梭。
期間兩人遇到了不少逃跑的其他患難者，很多獸人為了能跑得更快甚至化作了原型。
“你不變成原型跑嗎？四條腿會更快吧。”科羅艾提議。
莫莉安：“我不會。”
不是不能，是不會。她這具身體的記憶是模糊的，化作原型對其他獸人來說是本能，但她卻無法輕易做到。
“吼——”
來自深淵的魔獸暢快的嘶吼響徹天際，久違的自由氣息讓祂難以自抑地開始本能的破壞和進食。巨大的尾巴不斷拍打着地面，裂開的縫隙讓無數的生靈墜落，祂低頭，張開血盆大口把那一片土地都吞了進去。泥土，樹木混着血肉都被祂吞食入腹。不管是魔獸、人類還是獸人，大陸的所有生靈都在祂的食譜裏。
現階段沒有人不自量力的去對抗祂，所有的幸存者們都在專注地向森林的出口跑去。
“深淵魔獸出來活動的周期大概是兩百年，但是上次祂們的躁動才過去一百二十年而已......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但這不是我們這些普通人能解決的，等城裏的魔法師來了就好。”
科羅艾一邊解釋着，一邊又撈起了路邊的魔獸屍體從裏掏出魔晶。
對此莫莉安還挺佩服他的，這種危機時刻也不忘賺錢。
胡亂想着，越來越近的森林出口卻突然爆發了一陣刺目的熾烈白光，讓莫莉安不自覺眯起了眼睛。
“是艾薩克大師！”
混亂中有人認出了出口的那人，驚喜地出聲。
艾薩克大師正是在艾克魯尼亞城鎮守的唯一的大魔法師。
當然，來人不止他一個。數十位身着白底金紋長袍的魔法師在他身後一字排開，整齊劃一地舉起手中古樸的權杖，開始吟唱。
古老而深沉的語言在空中化作一個個燃燒的字符，将這片森林圍繞，吟唱的語調平直而冗長，但是很奇異的，莫莉安感受到了一股激動人心的力量，讓她消散的體力回複了不少。
森林的出口處早就駐守起了不少的城衛兵，引導着逃出來的雇傭兵和冒險者從他們安排的馬車遠離這裏。
莫莉安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馬車。
馬車裏塞了不少人，各種氣味混在一起并不好聞，不過劫後餘生的喜悅已經讓大家能夠直接忽略這種小問題了。
莫莉安還是的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沒有直面過深淵魔獸的無畏讓她無法感同身受的理解馬車裏開始慶幸禱告的陌生人。
她甚至覺得她只是一個多餘的旁觀者。
科羅艾慢慢撩開馬車窗的簾子，漸行漸遠的森林中盛放的魔法陣五光十色的溢彩映在他的眼底，像一捧揉進了多彩顏料的湖水，清澈又昳麗。
好奇他在看什麽，莫莉安也把腦袋湊了過去，于是科羅艾只好把頭往旁邊退了一點，給她讓了位置。
“深淵魔獸會被殺死嗎？還是封印呢？”莫莉安小聲地問。
科羅艾：“封印，祂們很難被殺掉的。”
“哦......”莫莉安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餓了。”
科羅艾知道她吃的那一點肉肯定在逃跑的過程中早就消化了，他燦金的眼睫顫了顫，笑着說，“等回到城裏我們就去吃飯。”
莫莉安嗯了一聲，随即安靜地看着魔獸森林中明明滅滅的光芒遠去，明明越來越遠，深淵魔獸凄厲的哀嚎卻猶在耳邊，鼓噪着穿透耳膜，尤其是在魔法陣中掙紮的那道身影突然扭過頭來，猩紅的眼球盛放着詭谲的光，正好是莫莉安所在的方向。
心裏知道自己的渺小不可能被祂看在眼裏，但某個剎那，還是讓莫莉安産生了和祂對視上的錯覺，這讓莫莉安平靜的心髒猛地跳了一下。
‘撲通——’
時刻關注着她的科羅艾見她兀地按住了胸口，神色也變得異樣，便擔憂地問，“怎麽了？不舒服麽？”
莫莉安怔愣着搖搖頭，嗫嚅道：“沒什麽，就是突然覺得......深淵魔獸确實有點可怕。”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休息，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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