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黃牛
玄岩信步頂着兩個針眼,又默默地戴上了墨鏡,開始慎重地思考起他的人生。
半晌之後,他終于得出了三個結論:
一、賢許由真就是景上元和;
二、景上元和是個變态;
三、絕對不能嫁給變态。
然而大婚在即,接受了人家三金三銀的玄岩信步是萬萬不能退婚的,這不僅違背當地的習俗,會被認為不吉利,還會讓自己的父母背上出爾反爾不守信用的罵名,更嚴重的是,還會影響到他們家出版社的發展。
前段時間,不就有一家連鎖零售商因為大婚前夜悔婚,被人罵得關門大吉了麽?
他一人事小,全家人事大,總不能為了他一個人的幸福,讓一家子跟着倒黴吧?
所以,退婚是萬萬不能的,唯一的辦法只有——逃婚。
逃婚的話,那就是他和父母就婚姻問題沒有達成一致的問題,而不是他的父母不守承諾的問題,這樣對他父母和他們家的出版社影響也會降到最低。
打定了主意的玄岩信步,趁着家人不備,開始暗暗收拾起自己的行李來。
午夜兩點,本應該在床上沉睡的玄岩信步悄悄從床上爬起來,以極輕的動作穿好了衣服,戴上墨鏡,背起自己睡前收拾好的黑色背包,蹑手蹑腳地出了門。
這天的夜色有些黑,天上也沒有月亮,戴了墨鏡的玄岩信步完全看不清腳下的路。他想了想,又返回房間,找了個打火機,在墨鏡的兩個鏡片的中間各燒了一個洞。
玄岩信步把改造後的墨鏡往臉上一戴,頓時覺得視野比之前清晰了不少,腳下的路也能勉強看清了。
一路曲曲折折,走走停停,中間又吓跑了幾個走夜路的行人,兩個出租車司機和一個攔路打劫的小流氓,玄岩信步終于風塵仆仆地來到了火車站的售票大廳。
大約是路上的經歷讓玄岩信步意識到,自己改造後的墨鏡在這漆黑的夜晚威力無比,異常吓人,為了不把售票員吓跑,他只得收了墨鏡,頂着兩個針眼來到售票窗口。
售票窗口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臺電腦亮着,售票員應該是臨時有事出去了。
玄岩信步看了看列車時刻表上的時間,忍不住有些焦躁。
他是步行過來的,路上又走了幾次岔路,現在已經四點了,再過半個小時,化妝師就會去給他化妝,他父母就會發現他不見了,如果他們追過來,那他這婚可就逃不成了。
他可不想嫁給景上元和那個變态!
“掃夥幾,內似要、奶耗哈?”
玄岩信步正憂心忡忡地祈禱售票員趕緊回來,就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扭頭一看,是一個穿着黃馬甲,帶着鴨舌帽,拄着拐杖的老者在和他說話。
老者的黃馬甲上畫着一頭牛,看起來像是哪個連筆都拿不穩的小孩子一本正經的塗鴉。
玄岩信步沒聽明白老者在說什麽,随口問道:“大爺,這麽晚了,您也要買票嗎?”
老頭謹慎地看了售票窗口一眼,扯了扯玄岩信步的衣擺,示意他到一邊說話。
“歐、歐這有髒耗,雷、雷要哈?”老者顫巍巍地從口袋裏摸出一張車票,艱難地擡起手,指了指檢票口,“火茄壞、壞壞啊,夥額幾、趕不向啊,雷要呼要哈?”
老者看年紀都八十多了,滿嘴裏沒幾顆牙了,說話跑風跑得厲害,又帶着鄉音,玄岩信步聽了好幾遍,急得老頭都快蹦起來了,才聽明白,原來是火車快開了,他兒子趕不上了,老者想把火車票賣給他。
玄岩信步看了一下車票,又看了看列車時刻表,本着方便自己也方便他人、能早走就不晚走的原則,迅速從兜裏掏出一百塊錢塞到老者手裏,取走了老者的那張火車票,然後向檢票口飛奔而去。
“哎,找雷閑啊——”老者舉着幾張零錢,看玄岩信步飛快地消失在檢票口,只得把那零錢又揣回到自己兜裏,搖了搖頭,對準了下一個從車站入口進來的人。
幾分鐘後,相同的一幕又開始在售票大廳上演。
黃馬甲的老者又拄着拐杖顫巍巍地踱到那個年輕人身邊,張開沒有牙的嘴艱難地問道:“掃夥幾,內似要、奶耗哈?”
大廳發生的這一幕,玄岩信步毫不知情。
他一路飛奔,終于在火車關門前,沖了進去,然後按照車票上标注的座位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然而,他的座位上已經有人了。
坐在他座位上的,是一個抱着雙臂,正在閉目養神的年輕人。這年輕人面目冷峻,鼻直口方,兩道氣勢逼人的劍眉,如勢破長虹的高山,給人一種無形的威壓,然而當他睜開眼睛,向四周随意一掃,又會讓人覺得,他黑白分明的眼中,藏着一種勾魂攝魄的力量,這種威壓反而變成了一種難以抗拒的親和力。
這個集冷峻與親和為一體的年輕人一睜開眼,就看到一個十分陌生卻又千萬次在自己夢中出現的面孔正在看着自己。
他感到心髒猛地一抽,嚯地一下站了起來。
玄岩信步看對方突然站起來了,還以為是打擾了對方,對方要打架,連忙收回剛要戳他肩膀的手,解釋道:“大哥您別激動,我只是想問一下,您是不是坐錯位置了?”
說着,玄岩信步把自己的車票遞到年輕人面前。
年輕人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睛裏湧動的暗潮才漸漸淡了下去,他嘴角一挑,笑着接過玄岩信步手裏的票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又大了一分:
“小兄弟,你這是張假票。”
說着,他把自己的票掏出來一并送到玄岩信步面前:“你看,我就是這個座位沒錯,你這張是假票。”
玄岩信步一聽,愣了一下,把兩張票拿過來對比了一遍,問:“這兩張票一模一樣,你為什麽說我這張是假的?”
“你這票是不是從黃牛手裏買的?”年輕人坐下來,指了指自己前面的空座位,示意玄岩信步坐下。
火車已經開了,玄岩信步估摸着這座位應該暫時沒有人,便坐了下來。他想了想,回答道:“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大爺。”
年輕人輕笑一聲,打開手機,找到備注了“深藍”的人,發了條消息,于是他和深藍的手機屏幕上出現了這樣的對話:
主人:魚已上岸,撤網。黃牛工作內容不變,工資翻倍。
深藍:是,主人。
發完信息,年輕人才擡起頭來問:“那老頭是不是穿着黃馬甲?”
玄岩信步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是。”
“馬甲前後都畫着一頭牛?”
“對。”
“那不就是傳說中的黃牛了?那老頭大半夜不睡覺,專門在售票大廳賣假票。”年輕人收起手機,指了指斜對面站起來的青年男子,笑道,“他馬甲上的牛還是我們家深藍畫的。”
剛要離開的青年男子聽到這話,立刻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向年輕人微鞠一躬:“主人,這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