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波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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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大老爺回到府中,返回內宅的時候,已過亥時。
廖大太太迎上前去,行禮後道:“老爺總算回來了,妾身有要緊的話跟您說。”
廖大老爺則擺一擺手,坐到太師椅上,略顯疲憊地道:“明早碧君、怡君出門之前,你記得吩咐管家,把跟車的護衛都換成有眼色、身手佳的。”
“……什麽?”廖大太太雙眉緊鎖,“妾身正要說這件事,下午我跟她們說了,不得再去程府。”
廖大老爺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什麽時候起,你能替我做主了?”
“老爺有所不知,下午,北廖家母女來了,跟我說……”廖大太太上前兩步,低聲道,“程府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廖大老爺冷笑,“日後她們再來,便拒之門外。你記住,再不可與她們來往。”
她說她的,他說他的。廖大太太明顯不悅起來,“你好歹也得聽我把話說完吧?況且,我已經對碧君、怡君發了話,怎麽能出爾反爾?長此以往,誰還會把我當一回事?”
廖大老爺板了臉,不耐煩地睨着她,“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啰嗦什麽?”
廖大太太險些氣得落下淚來。
“明早我親自吩咐管家便是。”廖大老爺擺了擺手,“你退下,先歇了吧。有些事,我得靜下心來斟酌。”
廖大太太氣惱地回了寝室。
廖大老爺喝完一盞茶,本就淺薄的酒意消散,頭腦完全清醒下來。仔細梳理程詢對自己說過的話,越是回想,越是心裏發毛。
程詢說話的态度很溫和,言辭很委婉,卻是實實在在地敲打了他一番:用兩幅難得的畫作禮尚往來之後,南廖家與程家已經綁到了一起,他在這當口,只能聽從程家的安排。
若不肯,估摸着程府會把南北廖家一并收拾掉。
回頭細想,他不能不懷疑,自葉先生去程家到如今,很可能是程詢給他布的局、挖的坑。
按說是沒道理,這感覺卻越來越明晰。
那麽,程詢想從自家謀取的是什麽呢?只是打壓北廖家?
這些結論,無一不讓他沮喪:活了半生的人,要被一個年輕人牽着鼻子走,就算是奇才,也夠他窩火好一陣子的,但也只能受着。
好歹先把這一段渡過去,再設法遠離吧。
翌日一大早,廖大老爺出門前,廖大太太道:“三個孩子的婚事都該抓緊了。今日起,我便着手物色。”
廖大老爺一聽,就知道她還在為昨晚的事不甘,要用這種法子表示不滿。可她說的畢竟在理,因而颔首,“你掂量着辦,有眉目之後告訴我。”兩個女兒若能盡快定下親事,便有了冠冕堂皇的不需再去程府的理由。
廖大太太這才好過了一些。
廖大老爺又皺眉嘀咕一句:“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草率。”不該答應兩個女兒的請求。只是,妻子一向重視兒子輕視女兒,他連帶的也對兩個女兒的事情不大上心,覺得她們平時怎樣都無所謂,只要別給他惹禍就行。
這日,廖碧君繼續在家“生病”。
怡君如常來到程府,繼續畫溪亭日暮,程詢坐在前頭料理外院的事,情形與昨日大同小異。
姜道成和葉先生一起看昨日收上來的十來篇制藝。
程詢忙完手邊的事,給姜道成寫了個名單,着程安送過去。
沒過多久,姜道成氣呼呼地找過來,走到程詢面前,二話不說,把名單拍在桌案上。
怡君吃了一驚,幸好手裏的筆正在蘸顏料,不然一準兒出錯,要重頭來過。
程詢笑着起身,拿着名單,請姜道成到次間說話。
姜道成奪過名單,壓着火氣,低聲道:“前頭的寧博堂、徐岩等人,的确是該錄取,可這兩個算是什麽?”他點着周文泰、淩婉兒的名字,“分明都是生搬硬套,手法粗糙,一點點的可取之處也無!我是不能食言,可你也不能什麽蝦兵蟹将都讓我收着吧!”
“但這兩人善音律。”程詢好脾氣地笑着,“他們曾請人過來說項,要跟您學的亦是音律,文章好壞不需在意。”
姜道成狐疑地望着他,沉了半晌才道:“我會守諾收下,但要說出這緣故。不然我成什麽了?”
程詢爽快點頭,“随您怎麽說,只要答應就行。”
姜道成又生了會兒氣,轉身離開。
程詢心裏很是歉意,但這些表面文章,不得不做。幸好,不久之後,老先生便會明白他請他前來的真正意圖。
盡忠風塵仆仆地趕回北廖家,來到廖文詠面前,噗通一聲跪倒,啞着嗓子道:“小的罪該萬死,那位公子……他,不見了。”
廖文詠手裏的茶盞應聲落地,霍然起身,失聲質問:“你說什麽?什麽叫不見了?!”
“就是平白無故地不見了。”盡忠的頭垂得更低,語帶哭腔,“連同服侍他的兩個仆人,都不見了。是以,小的也不知是被人擄走,還是那兩個仆人帶他逃離。”
廖文詠當即重重地給了盡忠一腳,随後,癱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如至冰窖,面色煞白。
這樣的意外,鬧不好便會引來滔天大禍。該怎麽辦?
過了一陣子,小厮在門外通禀:“大小姐來了。”
“不見!”廖文詠煩躁地擺一擺手。
可是,片刻後,廖芝蘭施施然走進門來。看到面色痛苦地跪在地上的盡忠,秀眉微揚,“你不是在真定的莊子上當差麽?怎麽忽然跑了回來?”
盡忠瞥一眼廖文詠,沒敢吱聲。
廖芝蘭再看向面無人色的哥哥,料定出了大事,很可能就與被關在真定的柳公子有關。
“你下去。”她吩咐盡忠,又對廖文詠道,“便是出了天大的事,你這樣發呆也不是法子,倒不如與我說說。”
廖文詠實在是煩躁至極,不耐地道:“跟你說有什麽用?你還能把不見的人變回來不成!?”
“這話可就有聽頭了。”廖芝蘭悠然落座,強壓下心頭的惶恐,鎮定地道,“是不是柳公子的事情生變了?”
“……”廖文詠驚愕。
“你醉後吐真言,把那件事跟我說了。”廖芝蘭道,“昨日我問過娘親,她見瞞不住我,索性和盤托出。”
“……”廖文詠語凝,過了好一會兒,萬般沮喪地說了眼前事,末了道,“完了。萬一三個人被柳家或錦衣衛找到,我們定是大禍臨頭。”
廖芝蘭斂目思忖多時,問:“依你看,是不是程家暗中做的手腳?”
“怎麽會。”廖文詠瞪了她一眼,“這些年了,我跟爹爹從沒漏過口風,眼下程家又正忙着給我們牽線搭橋做生意——如果做了這種手腳,不該第一時間來告訴我們,讓我們死心麽?”
廖芝蘭嗤的一聲笑,“不是他們,還能是誰?而且歸根結底,就算不是他們做的,眼下你也得讓他們善後——從速找到柳公子,還要把正在尋找兒子的那個人除掉,不然,可真就完了。”
廖文詠睜大眼睛望着她。
“這事情始于程家,也要止于程家,不然怎樣?你難道想繼續做劊子手麽?”廖芝蘭語聲冷冽,“他們把人擄走,沒事。只要我們北廖家的人還活着,便可随時指證他們——誰會好端端地往身上攬這種罪責?只要我們态度堅決,就不怕他們不心虛。”
“……”廖文詠不得不承認,妹妹的心思,比他更毒,甚至堪稱瘋狂。
“眼下只有一條路,破釜沉舟。”廖芝蘭一字一頓地道,“我們想要的益處,這兩日便要讓程家斡旋,盡快如願以償。”
“可是,那樣一來……必是兩敗俱傷。”廖文詠沮喪地道,“益處,若非長年累月的,當下要來有何用處?”說到這兒,他心頭一動,定定地看住廖芝蘭。
廖芝蘭見他神色有異,不消片刻就明白過來,不由深深蹙眉,“你少打我的主意。程家大公子,我是死活看不上的,想想就能煩死。”
廖文詠卻沉吟道:“程家不是有三個兒子麽?”
“……”廖芝蘭驚怒交加。
“若真到生死存亡的關頭,那是你能否看上誰的事兒麽?”廖文詠語氣低落,“我明年開春兒娶妻,那女子又何嘗是我中意的?在當時你和娘是怎麽跟我說的?不都讓我為了家門勉為其難麽?”
廖芝蘭被噎得不輕,良久痛定思痛,終是道:“這事情怎麽想,都沒別的出路。你若實在容不得我置身事外,要我幫襯,也行。這樣吧,明日你安排我與程詢見上一面。該說的,我會當面跟他說清楚。屆時我察言觀色,再做定奪。”
作者有話要說: 虐渣打臉開始啦~
感謝:
麽麽噠,愛你們(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