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觸手怪的新娘
雲薇藝睜大了眼睛。
看着鋪天蓋地而來的觸手如同浪潮,覆蓋了整個畫面。
她不由驚訝,原來觸手怪并不是一直以來就是這樣龐大的模樣,而是被“催熟”的。
那麽給它灌藥的是什麽人?
它是被什麽人飼養在副本中的怪物嗎?
雲薇藝看着不斷在面前延展的畫面,仿佛要把她整個人包裹起來。
她踏進其中,如同進入雲霧一般。
由于可以和觸手怪共情,她竟感覺到一陣濃烈的悲傷。
這種悲傷讓置身其中的雲薇藝莫名鼻翼酸澀。
她使勁眨動雙眼,好不容易擺脫了觸手怪情緒對自己的控制,将眼淚重新憋了回去。
然而下一瞬,一個熟悉的側影在畫面出現。
濃霧遮擋了她身形的大半,只能看見一張隐約的面容輪廓。
即便面容如此模糊,可雲薇藝還是認出了她是誰。
哪怕所有人都認不出這個人,可她仍然一眼就辨認了出來。
那個側影的面龐正是雲薇藝自己。
這個認知讓她愈發感到茫然,為什麽自己會出現在觸手怪的回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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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記憶裏的那個雲薇藝,衣着并不是進入怪物游戲之後的。
她自從進了這裏。
除了在副本後臺穿一套幹淨利落的休閑裝或運動服,方便随時接受任務出動之外,剩下的時間都是游蕩在玩家區域做任務。
渾身披裹着一條純白色的床單,露出兩只眼睛而已。
床單自帶的恐怖特效用來為自己抵禦一些可能到來的危險。
因此,雲薇藝不由納悶。
畫面中的自己是什麽時期的,為什麽連她都沒有印象。
自己在哪裏被觸手怪見到過?
如果是在游戲之外,她的記憶沒有中斷過。
為什麽沒有絲毫印象,曾見過一個觸手紛飛的怪物?
雲薇藝站在原地,愣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眼前的畫面。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因為觸碰了觸手怪的傷口,沾染到了它的鮮血。
好像在瞬間獲取了和它共情的能力。
而在觸手怪被不知道什麽夢魇侵蝕的情況下,它腦海中出現了過去記憶深刻的幾個畫面……
雲薇藝心念一動,忽然感到大腦被什麽東西碾過壓碎的一般。
疼痛到極點的爆裂感讓她無可忍受,不得已抱住腦袋,閉上眼睛。
因為雙目的閉合,轉瞬間,畫面從她眼前消失,連帶着那種共情的感覺也一同消失了。
內心深切至極的空洞和痛苦,終于從雲薇藝胸腔中剝離。
她再次看見了海底山脈上的這個巨大無比的洞穴。
看到了恢複正常停止手足蠕動的觸手怪。
然而,雲薇藝周身的痛苦仍然沒有消失,她感覺到身體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潮濕,黏膩得仿佛将自己的每一道骨頭縫都浸透了。
她深深喘着粗氣,撫着胸口,盡力讓飛快跳動的心髒平息下來。
眼前的觸手怪因為被掏空了太多精力,如今巨大的身軀趴在地面上一動不動。
渾黃的眼睛也停止了轉動,看上去不似副本中出現的時候那麽可怖吓人,反而多了幾分虛脫的疲乏。
這讓雲薇藝不禁聯想起剛才回憶畫面裏的那只小觸手怪。
它最初不至于這麽讓人害怕,小小一坨趴在地上,有種莫名的軟萌乖巧之感。
雲薇藝剛想到這兒,忽然感覺到臉頰酥酥麻麻的感覺攀爬而上。
她猛然意識到,這地方不宜久留。
因為她分明看到了洞穴牆壁之上,一處觸手怪被割破了的皮肉正粘在上面,一滴鮮血滾落而下,滴落在她臉上。
雲薇藝下意識擡起手臂,想要衣服袖子擦拭幹淨,但已經來不及了。
她再次被血滴侵入,拽進觸手怪記憶的洪流。
眼前過電影似的閃過滿畫面的鮮血、殘肢、黑暗粘稠的海水、面容懵懂的孩童,人們帶着滿面的鮮血,在關卡裏慘聲尖叫。
凄慘的畫面聽得雲薇藝頭皮發麻,感覺到整個人仿佛被丢進了血窟。
成堆看不清面容的殘骸在畫面中劃過。
雲薇藝只是看了十幾秒,就感覺胸口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這回她是真的吐了。
臉色慘青,實在受不了這些畫面的刺激。
雖然作為NPC,她不是沒有見過淘汰的玩家遭遇死亡的慘狀,但無數具有足夠沖擊力的畫面,還是讓她最終承受不了重壓,跪倒在地嘔個不停。
她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但這次過了很久,耳畔的尖叫聲才漸漸減弱。
可那些聲音沒有徹底消失。
即便畫面已經不見,耳朵卻還是像是出了問題,看着面前的山洞,仍能聽見隐約的尖叫回聲。
雲薇藝實在忍無可忍,從背包裏找出一柄尖刀。
她現在已經有些神志不清,只想着從這樣痛苦的幻境餘影中擺脫出來。
觸手怪是罪魁禍首,它殺了那麽多人,将那麽多人變為怪物。
它的回憶裏全是殘忍的景象。
雲薇藝懊惱,自己曾為它找過開脫的理由,甚至以為巨齒鯊才是施以精神影響的根源。
分明觸手怪的腦海中就有那些東西,它品味着回憶着那些慘狀,它……
雲薇藝不敢再想下去,悔恨剛才為了感激它從夢魇中救助自己,為它做了包紮。
可如果不是觸手怪,自己怎麽又會被拉入夢魇?
又怎麽會需要想盡辦法進入那間觸手怪新娘的房間,阻止一系列惡性循環的悲劇發生?
如此想來,一切都通了。
雲薇藝恍然,她最該對付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副本中所有怪物都懼怕的東西——觸手怪。
她顫抖着雙手,抓緊了手中的尖刀。
看着仍然處在萎靡狀态,還沒來得及恢複意識的觸手怪,狠下決心。
現在就是絕佳的機會,如果不下手除掉它,今後就更難找到機會了。
是不是幹掉副本boss,觸手怪新娘的房間就不起作用了,副本中一切殺戮也将會停止?
雲薇藝這樣想着,篤定心意,高高舉起刀。
觸手怪實在太龐大了,要接近它的頭顱,她需要翻過無數條觸手才能觸碰。
但等她攀爬過去,觸手怪恐怕就恢複意識,醒過來。
她不能冒這個險,于是打算先一條一條掃掉幾條觸手,再沿着觸手斬斷的薄弱區域,爬向它混沌的雙目,将它的頭顱一劈斬開!
然而,雲薇藝剛砍掉它的一條觸手,竟看到那坨被砍掉的觸手忽然瘋狂扭動起來。
不多時,那坨砍下來的觸手就長出了新的肉芽。
肉芽越長越大,長出新的觸手。
它的腦袋上,甚至生出像大觸手怪一樣的幾只混沌昏黃的圓球狀眼睛。
雲薇藝難以置信,砍下的觸手在幾分鐘內竟然變成了新的觸手怪。
雖然它個頭不大,但攀爬靈活,朝雲薇藝移動過來。
雲薇藝跑不及,被小觸手怪的觸手纏住了一條腿,不慎跌倒在地。
她不敢再用刀砍,她怕一條砍完變兩條,兩條變三條,那情勢就更糟糕了。
因此只好努力扒開小觸手怪的觸手。
可越扒,觸手的纏弄就更緊。
小觸手怪整個身體就要趴上自己的小腿,她只好不停甩動腿,想要将觸手怪甩下去,可仍是無果。
龐大的觸手怪還在恢複體力的休眠中,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而按照常理,這只小觸手怪看到人類,出于食物鏈頂端強者的殺戮欲望,會将見到的人類用化為堅硬利刃般的觸手刺穿。
可它卻并沒有如此,只是黏膩地纏着雲薇藝,并且發出了類似撒嬌的嘤嘤動靜。
像是不想讓她離開一樣。
雲薇藝有些不知所措,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怪物這般聲音,狀如嬰兒想要跟人親昵的聲音。
她用手捶打着腦袋,感覺到自己越來越不清醒了,抽身想要離開。
手裏的尖刀握緊,朝向了小觸手怪頭顱所在的方向。
它的腦袋現在正在分裂出第八只眼睛,小小的頭顱上已經有了眼睛密集的趨勢。
雲薇藝預感過不了多久,就會長出更多眼睛。
她光是想着就難以承受,真想一刀解決了這個東西。
現在從頭顱下刀,應該不至于分裂出第三只小觸手怪來吧?能把它徹底殺死的吧?
雲薇藝如此想着,再次舉起了刀。
“嘭”的一聲,門聲響起。
有人的腳步聲飛快靠近,轉過密室長廊。
賈纓和雲薇藝四目相對。
賈纓看着眼前的一幕,上前幾步将雲薇藝手中的尖刀奪下,從自己的背包裏掏出一壺專用潤滑油。
它本意是用來避免被副本後臺地面上的黏液粘到的,現在派上了用場。
她将一整壺油沿着小觸手怪的腦袋澆灌下去,将雲薇藝腿上纏裹的觸手怪用力撕扯開來。
并在大觸手怪蘇醒之前,快速拉着雲薇藝關上門,離開了這處沒有标志的房間。
兩人在長長的走廊間快速奔跑。
雲薇藝随着遠離那個房間,神志越來越恢複清醒,耳朵裏那些被屠戮的玩家的聲音也終于消失。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麽。
竟然通過砍掉觸手怪的觸手,制造出了一只新的觸手怪!
直到回到宿舍區,進了兩人的房間,賈纓才關好了門,質問道:
“你瘋了,我們本來好端端的,差點因為你一步踏錯,葬身副本!”
“觸手怪要不是還在不清醒的狀态,我們被它發現闖入,就都是個死!”
“還有,你知不知道,不管你以什麽理由接近觸手怪,都會被它影響得神志不清,繼而做出一些連自己都難以理解的事來!”
“別忘了,觸手怪具有精神污染的作用,而你現在本身就已經精神虛弱了!”
“何況,你現在并沒有擁有[觸手怪的新娘]道具的力量,就沒有具有和觸手怪相當的力量,那麽憑你一己之力,怎麽可能将它殺死呢?”
“你這麽做,只會制造出一些可怕的結果,如你所見,現在有了一只新的小觸手怪,它的力量會不會如同大觸手怪一樣,不得而知。”
“總之,你為整個副本增添了新的變量!”
雲薇藝坐在床畔。
回想剛才的場景,的确像是被觸手怪回憶畫面中的情緒影響,莫名使得自己充滿了憤怒和戾氣。
因此失去理智,完全将兩者的力量懸殊抛諸腦後。
但凡當時她還清醒,就不會忘記。
以一個普通人類NPC的力量,根本殺不死觸手怪。
好在她如今離開了那個場景,細細梳理剛才發生的一切,隐隐意識到。
自己這次前往,雖然制造出了新的怪物,但同時獲得了許多可以整理的信息。
譬如觸手怪本身也是會被夢魇影響的,那麽它真的是夢魇的制造者嗎?
而她竟然也出現在了觸手怪的回憶裏。
所以他們之前就認識,觸手怪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救助自己。
它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可不可以利用它的軟肋進入那間房?
這樣想着,雲薇藝突然擡起頭,看向賈纓,反問道:“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在那間房?你在我身上裝備定位道具,有什麽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