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最珍貴的東西
下屬退出門外,整個書房只剩下怒氣未消的軒轅睿和茫然若失的琥珀。
屋子好安靜,安靜地聽得到對方的呼吸。
“吓到你了吧。”他淡淡睇着收拾着瓷片的嬌小身影,沉默了許久,側過身子,颀長身影停駐在窗前,朝着前方看那陰沉天際。
新婚之夜的白絹。
琥珀咽下一片苦澀,她安靜地将碎片倒掉,一遍遍擦去那地毯上的茶漬,半響之後,她才低低道出一句。
“這個謠言,讓王爺這麽生氣嗎?”
軒轅睿的情緒平複下來,嗓音中卻還是夾雜着清晰的凝重,他微微眯起眼,下颚緊繃着。“造謠的人,必定用心歹毒。她當時倉皇失措,吓得滿身發抖,難道她獨獨活下來了就要忍耐這些不堪入耳的混賬話?!”
不堪入耳嗎?
琥珀的心顫了顫,她睜大了淺棕色的水眸,怔怔地凝視着那高瘦的男人背影,心中的莫名情緒,想要趕走,卻趕不走。
他回過身來,看着她眼底的迷霧,仿佛是迷惘疑惑模樣,惹來不該有的憐惜可憐,他牽扯着嘴角笑容,宛若安慰。“你年紀還小,不懂女子最珍貴的東西,是貞潔。”
她驀地呼吸一滞,她是不懂嗎?即使她懂,又該如何?她無法自欺欺人,想到此處,他的淡淡眼神幾乎像是一塊火熱的烙鐵,燙着她的眼睛,她忙着別開視線。
“無論這個女子身份如何,失貞都是最大的侮辱,這個世上不知有多少女人因此而飲恨自盡——”軒轅睿的話語中,沒有起伏。
不是沒有察覺她的異樣,只是視線鎖住她手指尖一點朱紅,她雖然勤快,卻比不上其他丫鬟伶俐,弄傷了自己,他沒有點破,因為笨手笨腳的下人不值得他出口寬慰。
最近他對她的過分關懷,已經很不正常,對她更不是好處。
這裏面肯定有人搗鬼,他在朝中想來風評極好,哪裏容得下有人拿他的婚姻做文章?!侮辱睿王妃是表面,那些人是想要看他出醜!
這般想着,軒轅睿的笑意猛地一斂,眸子散發出冷光。
“還有,今日你所聽到的,務必管好自己的嘴,別讓王妃知道徒惹傷心。”他衣袖一揮,再度坐入書桌前方的椅子內,這一句是命令。
他怕王妃傷心難過,因為這些無謂的流言蜚語,會比刀劍都更加鋒利。
“王爺不必擔心,謠言止于智者,終究會消失的。”琥珀朝着他深深欠了個身,噙着笑意,淡淡開了口,“是真的,就是真的,是假的,也變不了真的。”
軒轅睿心一沉,猛地擡眼看她,只能捕捉到她端着水盆離開的背影,她剛才說的話好簡單,卻又——似乎藏着深意。
這幾天丫頭很少開口說話,但為什麽他覺得,她好似更加孤單了?!
直到走出軒轅睿的庭院,她才倚靠着假山,慢慢放下手中的水盆,只有在無人看到她的地方,她才能正視自己的心。
最近這幾天,她在軒轅睿的身邊,越來越奇怪了。
他微笑溫煦,談笑風生的時候,她也可以什麽都不想就這麽聽着看着,而他雷霆大怒的時候,她非但沒有半點愉悅,相反,她也很難過。因為他的反應,真實卻又尖銳,他對她說有多少女人因為失貞而自盡——
她來睿王府的決定,是正确的嗎?連她自己都開始動搖。
她的雙手,漸漸緊握成拳,她已經趁着午後紅袖陪王妃出去散步的時候找過他們的房間,卻是找不到一分蛛絲馬跡。
而該死的謠言,卻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她的眼眸驀地轉深,猝然調轉方向。
暮色降臨,韓王府歌舞升平,十來個身着紅色薄紗舞衣的舞姬眉目春情,額頭點綴着紅蓮花,粉色水袖在半空中旋轉跳躍,仿佛賦予了生命一般豔麗絕倫。
懶洋洋坐在正中的男人,一襲銀紫色的寬大袍子,領口圍着奢侈的白色皮毛,俊美容顏近乎妖豔,黑眸欣賞着跳舞的舞姬,薄唇揚起淡淡笑意。
一左一右是兩位青樓女子,約莫十六七歲,容貌姣好,替男人斟酒舉杯,柔若無骨的身體幾乎整個都要貼上去,那露骨情景看的堂下幾個食客都移開了視線。
指節輕輕扣着桌角,男人陷入絲樂的節奏中,自得其樂,一曲舞畢,他擊掌稱好,堂下頓時傳來一片叫好聲。
夜宴之上,他先行離開,兩個女子一手扶着仿佛微醺步伐搖晃的男子,不過五步,他驀地挺直腰杆,推開她們,冷着臉穩步走向前。
他沒喝醉。
女人們有些無趣,卻又不敢跟上前去,這個男人實在太難捉摸,天曉得他身上那股子邪魅又冷冽的氣質,對女人而言,是多麽具有吸引力的秘藥。
房間裏有人,南烈羲是踏入第一步就察覺到的,即使整個偌大的屋子裏裏外外,都沒有星點燭光。
“你來了。”
都過去半個月了,他倒是很想念她,他朝着黑暗中的某一個方向,開口,低低的笑聲溢出薄唇。
內室,在下一瞬變得亮堂。碎玉圓桌上的蠟燭,被人點亮,星火之間琥珀的面容,展露在南烈羲的黑眸之內,像是火光一樣難以忽略的璀璨明豔。
她撕開了人皮面具,長久不曾見到天日的面容更加蒼白,在燭光照耀之下,近乎透明。雖然固執倔強的光芒在她的眼底跳躍,但她看起來多少令人心神愉悅,至少南烈羲是這麽覺得的。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她琥珀色的眸子內,有一片陰影,始終無法散開。
“本王做了什麽?”他的表情不冷不熱,明知故問,緩緩走向前去,身上的酒氣很明顯,撲入她的呼吸之內。
“散播謠言到軒轅睿耳邊乃至整個王朝的人,是你吧……”她冷冷一笑,凝視着那張惡魔的皮囊,語氣更加篤定了。“是你沒錯。”
南烈羲聞言,傲慢笑容浮現在眼底,神态慵懶,坐在桌旁,多少顯得漫不經心。“他生氣了?”
“你覺得你想看的這一場好戲,還不夠精彩是不是?愚弄我還不夠,你到底想要做些什麽?!”琥珀卻很難咽下這一口氣,眼底劃過一抹淩厲,她幾乎無法壓下胸口的怨怼和怒火,臉色蒼白如紙。
“本王說的是——謠言?”南烈羲的目光,驀地轉冷,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他一把扼住她的纖細手腕,掐的她生疼。而她不過是稍稍皺了皺眉頭,又不怕死地瞪着他,她可是真的氣得不輕。
她默然不語,直直望入那一雙深如大海的墨色眼瞳,唇都發白了,她知道即便來找南烈羲對質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但她無法容許他從中作梗落井下石。
他掃視她一眼,手掌攫住她細嫩精巧的下颚,說話的口氣冷峭至極,嘴角上挑出的弧度也是冷酷殘暴的。
“謠言是錯的,是假的,而本王說的,可字字是真吶。你不是上官琥珀嗎?你不是軒轅睿的小妻子嗎?你不是在新婚之日變成不貞不潔殘花敗柳了嗎?”
她是。
她,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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