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小産
翌日清晨,紅袖擺着架子,臭着臉來到琥珀面前,說王妃在晴雨樓召見她,叫她趕緊過去。
“好。”琥珀微笑,回應。
晴雨樓是睿王府半年前新建的一座江南水鄉精致的亭臺水榭,王府盛傳這是為了迎接宰相孫女小王妃特意搭樓興建,裏面的一花一木,一山一水,都是獨特的風景。
琥珀走到晴雨樓樓下,這樓高達三層,在頂樓觀賞睿王府的景致,可是一種享受。
王妃約她來這裏交談,除了是逃避耳目,還有——跟自己炫耀的成分吧。琥珀嘴角的笑意,瞬間變冷。
她擡眼,那頂樓的女子身着亮紫色袍子,披着純白色皮毛鬥篷,支着雙臂,俯視着樓下自己的身影,這一瞬間,她看不清那個女子臉上的表情。
琥珀咬唇,深吸一口氣,推開門去,走上晴雨樓。
“你最終還是改主意了。”琥珀一步步逼近那個年輕卻又顯得雍容的女子,臉上有很平和的笑容,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
王妃裹了裹身上的披風,轉過身來,面對着琥珀,輕笑着回答。“是啊,狗逼急了,還要跳牆呢,更何況是現在的你,真叫人後怕,昨夜我都睡不着,我可是真的怕你豁出去攪混水。”
琥珀冷眼看她,眼底是一片揮之不去的陰霾灰暗。“那麽,說說看,你背後的主子。”
“就算我說了又如何?以你一人之力,根本就鬥不過,所以,我勸你還是換個方式重新開始,至少可以保住你一條小命。”她高傲地越過琥珀的身子,眼眸瞥過,像是帶了尖刺。“到時候,說不定你還要感謝我的提醒。”
“我鬥不過?”琥珀淡淡微笑,一道肅殺,劃過那淺棕色眼底,她沉聲道。“你憑什麽這麽說?”
王妃擡起下颚,姿态不屑一顧的傲慢,冷哼一聲。“從十歲開始,我的名字就變成上官琥珀四個字,這五年來我學習了很多東西,為的就是等這麽一天。”
這個女子,十五歲了,所以她的身上才多了沉穩從容,鮮少有孩子氣的稚嫩。
琥珀微微眯起眼眸,掩藏住洶湧而來的憤怒熾燃,她無聲冷笑,“怪不得,一般人很難看出你身上的破綻。”
“但是,這兩個月來,我已經不容許有其他人,來搶奪我的東西了。”王妃推開一旁的木窗,直直望着那一覽無遺的風景,嘴角染上得意的笑容。她轉過頭來,緩緩朝着琥珀招手,示威的口吻再明顯不過。“你看看,睿王府多大呵,當睿王妃的感覺真奇妙,讓我不知不覺,上了瘾。”
琥珀的眸光一滅,眼底的笑容瞬間變冷,稚氣柔和的嗓音因為沒有高揚的情緒而低沉冷漠。“你的東西?”
“喔,我幾乎要忘了,這些原本是你的東西。”王妃的眼神流轉之間,盡是挑釁意味。她的纖細手指,輕輕滑過自己脖頸旁的白色皮毛,慢悠悠地開了口。“但如今,全部歸我了。你的丈夫,你的身份,你的一切——他對我真是好極了,特別是新婚之夜,他在床上,可真是溫柔極了……”
“我不會被你激怒的。”一眼看透對方的寓意,琥珀袖口的雙手無聲緊握,人皮面具上沒有一絲表情,她直直望着王妃,溢出這一句。
回憶,突然遙遠的痕跡斑斑。
她的心,早已破碎了。
王妃眼眸一轉,走近兩步,淡淡睇着她。“我看你在王爺身邊待了這麽多天,你不是找不到恨他的理由才遲遲沒有下手嗎?我若是猜得沒錯,你一定還期望着他能夠接納你吧。”
琥珀不卑不亢,深深望入那一雙妩媚眼眸,嗤之以鼻。“接納我?至少也該先丢掉假的吧。”
王妃驀地臉色一白,這個少女實在難纏,這個年紀不是應該單純天真嗎?每當她看着琥珀的眼睛,那雙眸子,深不見底,幾乎要将人的魂魄都吸入其中一般!真可怕。
她別開視線,故作平靜:“不如我們各自讓一步,你不就是想要擁有他嗎?我看他很關心你,假以時日,你說不定也可以成為王爺的小妾,到時我也絕不出口反對,更不會給你難堪。”
琥珀抿着唇,默然不語,王妃是在跟她做交易,現在,正在開價。一真一假跟從一個男人?這樣的好點子,實在難得呵。
她面無表情望着王妃臉上的笑意別有用意,心中的冷笑,卻更沉了。“只要你在那方面努力一點,說不定,你可以得到他的更多青睐不是嗎?丫鬟可是接近男人的最快捷徑,不然你以為每個朝代都會有低賤的宮女成為被寵幸的妃嫔娘娘?”
“你太自以為是了。”琥珀的嗓音透着寒風的凜冽刺骨,幾乎要把對方凍傷,她挑眉,冷冷一瞥,毫無特點的臉上,突然生出了殺氣。
聞到此處,相對于琥珀的從容,王妃的情緒,驀地有了起伏,她提高聲音,滿是憤恨。“是嗎?我的條件,還不夠誘人嗎?你說出真相又如何,即使軒轅睿相信你,趕走我,一切就可以歸于原位麽?他,會娶你麽?出嫁之日你在哪裏,做了什麽,為什麽會獨自活着,要把這些都告訴他嗎?”
心一沉,琥珀一步步走近她,不耐地打斷她下面的話,“別繞圈子了,我不會心動,我沒有想過可以再度成為軒轅睿的妻子,只求真相大白,洗清我身上的冤屈,還上官家一個清白。”
王妃猝然一把抓住琥珀的衣袖,臉上滿是不悅。“你真是倔,人話都聽不懂麽?”
琥珀望着那白玉一般的柔嫩雙手,眼底劃過一道陰沉顏色,她的身上猝然滿是寒意,“我說過,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說出真相,其他的,我不追究。”
“你不追究?好大的口氣。”王妃咬牙,恨恨地罵道。
“快說!”琥珀反手,重重扼住她的手腕,把她逼到一角,她不想在這個女人身上再浪費更多時間。
在琥珀冷絕的逼問之下,王妃一步步退後,她的眸光落在琥珀的身上,突然,那傲慢不屑的眼底,多了一絲絲——笑。
她眼神一暗再暗,嗓音越壓越低,“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琥珀定神一看,王妃已然快退到階梯邊,她心口一陣緊縮,驀地伸出手去,喉口哽住了,她發不出半點聲音。
“救命啊——”
一道慘厲的女子呼喊,劃破了睿王府清晨的寧靜,最終又歸于平靜。
“王爺,王妃她…….”
紅袖嚎嚎大哭,對着急匆匆從書房趕來的俊朗男子,眼淚更是洶湧。
這個一臉鐵青的男人,默默把目光,移到階梯之上的那個小小身影,她只是站在高處看着,臉色全無,沒有表情,就這麽看着。
他望着從頂樓摔落到二樓的女子,她雲鬓散亂,額頭和臉頰都是擦傷,如今昏迷不醒,緊閉雙眼,氣若游絲。
他抿着唇,一言不發,染紅,他的目光緩緩落到她的裙角。
鮮紅的顏色,刺目。
濡濕的血跡從女子雙腿湧出,染紅了她的內裙,他眼神一緊,橫抱起神志不清的王妃,就在轉身離開的瞬間,他擡起眼。
看了那個站在階梯上的少女,最後一眼。
那眼神是悲涼,是憤怒,是殺意,還是——琥珀手腳冰冷,早已分不清楚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卻沒有跟上去,因為她早就清楚,無論她走的多快,她都跟不上他的。
當兩個侍衛面無表情地架住她的身子,帶她離開的時候,她的目光沒有生機,卻始終停留在那一灘血跡之上,心麻木了,感覺不到疼痛。
每一口呼吸之中,都殘留着淡淡血腥味道,若有似無,無不提醒琥珀——那是一條新鮮稚嫩生命的隕落。
活生生的,就在方才那瞬間,就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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