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混亂(二)
記者終于放過了夏芝芯,又轉去另一個陣營了,端木雲游哉的坐下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夏芝芯阻止了導購小姐繼續介紹下去,接過全部的衣服,逃也似的進了試衣間。
關上門的一瞬,她覺得好疲憊,就勢坐進一邊的軟椅上,手中這些昂貴的時裝,一個沒抓緊,紛紛掉落在地上,四散開一片片,門外不間斷的問詢始終消失不掉,她捂住頭,沉悶的喘息着。
“林導演,為什麽不給小婉安排女主角的位置呢?”
沒聽到男人的回應,只有女聲接過話來。
“我因為一些個人因素,有段時間沒有演戲了,這次也是暖身出演。”
“屈居後輩之下,不會不開心嗎?”
“不會,只要敬業,都是好演員,大家本來就是互相切磋、共同進步。”
“林導演不會厚此薄彼吧,會不會壓制新人演員的戲份?”
“如果女主角表現的不盡如人意,不排除增加女二號戲份的可能性。”
終于聽到他的聲音。
就事論事,聽不出任何感□彩。
“這次,公開與小婉再聯手,是不是也代表着之前的分手傳聞是假的?”又舊話重提。
“我不知道那樣的傳聞是打哪裏傳出來的,不過,的确……”
車小婉搶了話:“也許是當時遇到了低潮期,就算說過那種自暴自棄的話,也是一時沖動,大家就不要再為難我們了。”
林國棟看了她一眼,之後收回了目光。
“小婉,你當年遠走美國,很快便消息全無,到底是星途遭遇波折,還是發展演藝事業不過是幌子,其實是為了個人的事情才離開?”
“現在我只想專心演好新戲,從前的事情,不想再提了。”
她說得越模糊,媒體就越會捕風捉影,大家也越會帶着高漲的熱情去關注。
關注她個人,關注她的新戲,關注他們到底是分是和。
夏芝芯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一直在發呆,她側過臉,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那無神的雙目、青色的眼圈,擡手放到臉頰上,冰冰涼的,于是絲毫不憐惜的向下搓滑,将整個五官都弄得扭曲,更添衰敗,她悲哀的想着,到底是她變了,還是小婉變了。
門外一聲低沉的咳嗽,令她從混沌的思緒中跳出來,直覺那是端木雲的警告——要是他等不下去又做出什麽出格的行為——她這樣憂心忡忡的想着,趕緊将掉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的挂上橫杆,然後随便揀出件穿上,也不管什麽樣式、色彩,反正都是一副邋遢的樣子,扁平的頭發灰白的
皮膚,扶不起的阿鬥。
将身後的拉鏈拉好,她急匆匆的旋開門鎖,也沒顧得上對着鏡子瞧瞧自己的模樣,便走了出去。
大概是因為心急的想要趕緊出現在端木雲面前,她轉動門把的聲音有些大,腳邁下門檻時鞋跟落地的聲音也極清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店裏準備的試衣鞋踏在地上會這麽響。
感受到衆人齊刷刷投遞來的目光,她一陣尴尬,她也不想這麽粗魯。
于是沖着人堆那邊,羞窘的扯出淡淡的笑。
卻剛好和一道顯得迷惑的視線相遇,她微微停了半秒,趕緊避開了,心髒卻有着近乎于兩秒的停滞,然後是翻江倒海的浪濤……
林國棟的确是困惑的,為什麽她出來的那一刻,他又産生了最初見她時的感覺……
端木雲當然沒有放過那剎那間的‘交流’,唇畔浮上一絲冷郁。
她強迫自己什麽都不去想,只是向前走,走到端木雲面前,沒有直視他,略略下垂着目光:“我試好了。”
他起了身,擡手輕輕挑高她的臉龐:“別這麽沒有自信,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對吧?何必要這麽以退為進呢?”
她都忍不住要笑了,她很美?她以退為進?她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醜陋和肮髒,還有那缺乏生氣的五官、病态的膚色,這樣也能稱得上美?她一直都很羨慕車小婉那明媚如虹的俏麗,那樣的靈動、聰慧。
她從來就是一副慘白的模樣,從精神病院出來後就更是一副鬼樣子,連她自己看着都會覺得厭棄,那場血崩留給她的不僅僅是一個疤痕,還有大幅度虧損的精力和氣力,醫生說,這是後遺症,一輩子都回不到原先的狀态了。
可是,這些并沒有打擊到她的決心,本來也沒想要靠着美貌走這條路,她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演員,一個用演技來征服世界的藝術家。
人群一直都近乎于怪異的靜谧着,時間一秒秒的過,終于某一刻有人變得清醒,那第一聲邁開來的腳步,如同一劑解除魔法的咒語,讓記者們迅速恢複神志,瘋了般的、争搶着朝着夏芝芯奔來,這,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不過是一襲雪紡紗的白色長裙,卻被她穿得如此驚豔,的确,她并不像一般女明星那樣豔麗的堪比燦陽,她所擁有的是那種你會想要一直盯着看、絲毫不會覺得刺眼的美——多一分便顯得俗氣,少一分則顯得平淡。剛剛她将自己包裹的太嚴密,而且始終低垂着頭,多數時間都是背沖人群,像是在躲避什麽,如此這般,讓人不近距離的分辨便很難覺察她的動人之處,這會兒,白裙圍攏出女性的曲線,那些□在外
的皮膚和她的臉色一樣綻白,白的近乎于些微的病态,可和着那獨特的容貌和氣質,竟是幾乎到了令人無法呼吸的程度。
這個女人,絕對會紅破天的!
在那些腳步襲來的前一秒,端木雲和夏芝芯只是無聲的對視着,他看穿了她壓抑着冷笑的意圖,眼底醞釀着光火——又在心裏駁斥他麽?
她只是兀自憤憤不平着,沒空分心去想那不同尋常的寂靜,恁地一陣缭亂的奔跑沖撞聲,木地板像是要被這麽踏碎,她受了驚想要去看,卻被端木雲禁锢住下巴,他偏是不順遂她的意,惡劣的上彎了唇線,下一秒,炫目的白光亂花似的籠罩住她,她被晃得眯了眼,這是,這是怎麽回事……
記者們将兩人密密實實的包圍住,激動的端着手中相機拼命搶拍。
她頭顱無法動彈半分,只聽到耳邊一陣壓得極低卻掩藏不住涼酷的話音:“我就說嘛,你太知道怎麽彰顯出自己的美麗,那個時候,我就發現你深詣此道。”
她愣住,費力的張開眼一臉困惑。
他笑着,仍用着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對,就是這樣子的無辜和無助,實在是太适合你這張臉,像是被困死在地獄的天使……”他稍稍松了手勁,在她愣怔的眼神中,手指一路滑擦過她的下颌,來到她的耳側,暧昧的停住,惡意的翹起唇角,“所謂那個時候,當然是指我第一次見你時,那個夜晚,那間酒店……”
眼前交織而過混亂的畫面——□糾纏的肉體、滾燙淫靡的氣息,還有那不受控制泛濫出來的□,她戰栗着,眼底充斥着懼意和痛楚,本能的搖頭,想着可以揮開,她不要記得,不要那麽殘忍……
“搖頭是吧?”看到他陰佞的表情她迅速騰起不安,本能的向後躲避,但還是不及他的速度,他的手離開她耳畔,一路繞到頭後,狠命一施力,在遍布燦亮閃光燈的華麗背景下,肆無忌憚的吻住了她。
那猝然壓上來的唇,激烈且炙猛,卻又帶着那樣的驚人的灼燙,燒蝕的她頭腦一片荒蕪,接吻,原來是這樣,四片唇的交戰,呼吸的掠奪,體溫的相互牽絆……
好像上帝一直在開她的玩笑,曾經她那麽期待着這件事的發生,那麽想那個擁有着漂亮容顏的小哥哥能吻她一次,可是,最終他也沒有。很多年後,有人告訴她,男人喜歡一個人是會想要去吻她的,那一刻,她除了凄涼的笑,連哭的勇氣都沒有,到底是沒法再欺騙自己下去,她知道他不愛她,從那個時候就知道,他不過是怕她會出賣他,所以才用那樣親密的方式來安撫她,其實,她都明白。可是,即使心底深處清
醒着,她還是全心全意的沉浸在幸福裏,不願意走出來面對現實,她那會兒只是天真的想象,如果她夠笨,也許能這樣糊裏糊塗的幸福下去。
原本是因為女主角的驚豔現身而趕來的記者們,這下徹底沸騰了,比起剛才還要炙猛的快門聲剎那充斥了整家服飾店。端木雲,這個向來無人能抓得住把柄的男人,這次也終于食了一回人間煙火。
他到底放過了她,兩人的呼吸都那樣急,仿佛打了場惡仗,他狠狠盯着她,眼底壓抑着怒意,她伫立在無數的鏡頭前僵硬的顫抖,她不能失态、不能發怒,她不能将一切損毀在一片光明的起點處。出乎意料的,他不顧四周滿滿圍繞的鏡頭,陰沉的伸臂一攬,突兀又蠻橫的将她帶出人群,沒有人敢攔端木雲的路,他在衆目睽睽之下将她帶出店門,開了車門,用眼神示意她進去,她不安的照做了,直到他自己也坐進車裏,才難耐的吐出口什麽到地上,随意扯了些紙巾,揩去嘴角的殘液。
她看着地上的血漬,發不出聲音,還以為自己咬得太輕,原來是他一直忍到現在。
他冷笑:“你膽子可真大。”說着,一腳踩實了油門,眼底蕩漾出血腥的殺戮氣息,“既然你已經豁出去,那麽,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她顫抖的五官都扭曲,他那未曾令她見識過的□裸的怒意這會兒真實的波及過來,讓她連順暢的呼吸都顯得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