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暗示

飛機是第二天上午十一點的,藺征西一大早就要出發去機場。

晏旻雖然還有一肚子的話想跟藺征西說,甚至連邀他留下的話到嘴邊好幾回,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藺征西也是愁腸百結,百般不舍,最終還是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說:“要是碰到技術上的問題,可以和我商量,缺錢的話,也可以跟我說,我給你想辦法。”

晏旻笑了:“放心吧,真遇到困難,肯定會麻煩你的。”

兩人各自上床,隔着半米寬的距離,相對而睡,晚安都互道了好幾遍,才戀戀不舍地閉上眼。

清晨五點不到,藺征西就起來收拾行李,晏旻也醒了,坐在床邊看他收拾東西,竭力不讓自己的難過表現出來,他找閑話說:“等公司安頓好,我再給你寫信,到時候你就直接寫那邊的地址吧。當然,有空的話,還是歡迎你常回來看看。”

藺征西将昨天逛博物館買的紀念品收起來,放進行李箱中,聽到晏旻的話,停下來看着他:“會的。我還要跟你去爬黃山呢。”

晏旻聞言,露出了點笑容:“嗯,說好了啊。”

東西收得差不多了,藺征西大哥藺向東在門外催促:“小西,好了嗎?咱們得走了。”

藺征西在屋內答:“馬上就來。”

藺征西将行李箱合起來,鎖上,直起身看着晏旻,認真地說:“你要好好保重,工作很重要,但沒有身體重要,照顧好自己,不然我會擔心的。”

晏旻站起來,伸了個腰,裝作很灑脫的樣子:“知道了!我已不是當年吳下阿蒙。”這說的是事實。

他走到藺征西面前,張開雙臂,用力抱了藺征西一下:“征西,保重,一路平安!”

藺征西整個人都傻了,他一直在想找什麽借口抱晏旻一下,卻沒想到他會主動抱自己,他心跳如雷,趕緊趁機抱緊了晏旻,在他耳邊珍而重之地說:“等我回來!”

晏旻聽見這句話,眼眶頓時濕潤了,這話是他昏迷時一直都想對藺征西說的,但終究沒能兌現諾言,只能用現在這個方式回來,也算是另一種補償吧,起碼他們都還年輕,還有大把時間可以彌補過去的遺憾。

藺征西終于松開晏旻,拖着行李箱,擡手揉了揉晏旻的發頂,就像以前在美國時他常做的一樣,深深地看他一眼,烙進心底:“晏旻,再見!”

晏旻擡眼看着他,眼底的不舍再也掩飾不住,他癟了癟嘴:“再見!”

藺征西看到他的表情,突然意識到某種可能,就在他想說點什麽的時候,藺悅然又在門外催促起來:“小叔,我們要走啦!不等你了!”

藺征西看着晏旻,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晏旻反倒笑出聲,推他一把:“走吧,然然都催你了。”

藺征西只好把萬般思緒壓進心底,拉開房門,去隔壁幫祖父提行李。

晏旻在酒店門口送他們上了出租車,目送車子消失在視野中,這才離開。

他沒去機場送他們,得回公司去處理工作,時間緊迫,一天都不能浪費。

也因為他不想去機場那麽傷感的地方送別。

晏旻去了公司,大家都用詫異的眼神看着他,看樣子他辭職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黃梅拉住他:“小晏,你別是開玩笑吧,你真要辭職?所長點名讓你去所裏找他。”

晏旻說:“我沒開玩笑,是認真的。現在我沒空,等我忙完。”他說着便拔腿朝技術部走去。

技術部的同事見他回來,都像牽線木偶一樣,視線全黏在他身上。

趙建平最為急迫,拉住他:“晏工,你不是開玩笑吧?你要辭職?”

晏旻平靜地說:“我沒開玩笑,是認真的。趙工,你來一下,我把工作跟你交接一下。”

又對其他同事說:“能跟大家共事這些年,我感覺到非常榮幸,也非常感激,感謝大家與我同舟共濟,一起攻克難關。我離開西華,是為了實現我的理想,我想用我的方式研發芯片,并不是意氣用事。所以大家不用替我擔心,我并非一時沖動才做出這個決定,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大家知道他要走,都露出不舍的表情,晏旻可以說是一等一的好領導,懂的多,脾氣好,也願意教別人,從來不會因為誰能力差點而歧視與責罵,而且他會主動承擔責任,為他們争取利益。

沒了這樣的好領導,以後會怎麽樣,他們都有些惶恐不安。

跟趙建平交接工作前,晏旻說:“今晚在前街那家四川菜館,我請大家吃飯,你早點過去定位子點菜。我要去一趟所裏,要是沒趕回來,你們就先去。”

趙建平點點頭,十分不舍地說:“晏工,你為什麽要走啊?”

晏旻說:“我跟瞿總觀念不同,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趁早做打算比較好。現在是市場經濟了,不必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

“那你接下來要去哪裏?”

晏旻笑笑:“不給人打工了,我自己辦公司。看看能不能闖出一番名堂來。”

趙建平嘴唇動了動,到底還是沒說什麽。

晏旻跟趙建平交接工作的時候,所裏打電話過來催他過去,看樣子是瞿延寧跟所裏通風報信的,他本人倒是沒出現。

晏旻也沒理會,一直到交接完工作,才去計算所。

晏旻算是計算所的名人,因為他是少有的留美回國的青年留學生,名校畢業,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卻放棄了美國優渥的生活。

徐潤良那批赴美留學的人全都回來了,因為他們去美國時都已經三四十歲,在國內有家有口,也有工作單位,很難抛家棄業。

這批人本來就是單位的中堅力量,回來都得到了重用。

後來出國的應屆大學生,選擇回國的不到10%,實在是國內外生活水平相差懸殊,沒有幾人能抵擋住歐美國家的物質誘惑。

所以晏旻回來的時候,驚動了整個計算所,大家都好奇不已,竟然會有人放棄美國的工作回國來的,都競相去認識他。

晏旻的個人能力相當出衆,這是有目共睹的,他是所裏新生代研究員的傑出代表,一個被樹立的典型。

因此,當聽說晏旻要離職的時候,所裏領導都驚着了,趕緊開會商讨此事,得出結論,無論如何都要将人留下來,他可是計算所的臉面,怎麽能夠丢呢。

晏旻推開所長辦公室的門,發現裏面不光有計算所的所長戴家益和副所長徐潤良,還有中科院的領導在,他們見到晏旻,都熱情地打招呼。

戴家益笑着說:“晏旻同志來了。快請坐,聽說你跟瞿延寧同志鬧了點矛盾,要辭職。這就有點沖動了,你有什麽困難,跟我們反映一下,所裏和院裏都會盡量為你解決。”

晏旻說:“我辭職并不全是因為跟瞿總鬧矛盾,而是想自己出來創業。”

徐潤良問他:“你想下海?”

晏旻點頭:“對。我當初加入西華,是因為可以搞科研。但現在西華的戰略目标調整了,科研項目被擱置,我不願意留在那裏浪費時間,想自己出來試試。”

戴家益打着官腔說:“西華的戰略目标一直都沒變,只是戰術調整,時間往後押一點。你沒有必要離職啊。”

院裏的領導也說:“你是咱們院青年研究員中的中堅力量,我們肯定會盡力為你創造最好的科研條件。不能因為遇到一點小困難就撂挑子走人嘛。”

晏旻說:“感謝各位領導的栽培和關心,我并不是撂挑子走人,目前公司的研發工作已經用不上我了。等待只能浪費時間,我選擇下海,只是換了一個賽道,我的目标依舊是設計咱們中國人自己的芯片。我跟所裏的同事算是殊途同歸,希望能夠得到領導的理解和支持,批準我辭職。”

院領導再次跟他确認:“你确定只是下海開公司,并不是要出國?”

晏旻笑着搖頭:“當然不是。我如果要出國,當初就不會回來了。現在國家發展市場經濟,市場廣闊,大有可為,所以我也想試試,沒準能夠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來。”

徐潤良說:“你是打算停薪留職?”

晏旻點頭:“如果可以,希望領導能夠批準我停薪留職。”他知道徐潤良這麽問,是想為他保留職務。

戴家益一臉嚴肅:“晏旻同志,你可要考慮清楚了,你從來沒有參與過經營管理,也不懂市場,只擅長做技術。開公司并不會像你想的那麽容易,西華信息前期遇到的困難你也看到過。”

晏旻說:“我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院領導說:“你停薪留職,離開單位,以後你的職稱評定,以及院士評選,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你考慮過沒有?”

晏旻說:“我都想清楚了。”

幾個領導沒有提資金和技術支持,一來是做不到,二來在他們看來,晏旻出去創業,那就是西華信息的競争對手,沒必要自己左右互搏,所以打算讓他自生自滅。

戴家益跟瞿延寧聊這事的時候,兩人甚至還抱着看晏旻笑話的态度,看他什麽時候灰頭土臉回計算所。

因為他們都不相信晏旻一個技術人才,能把公司開成功。

只有徐潤良有點舍不得放他離開,勸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晏旻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晏旻,沒人能夠讓他打消念頭。

晏旻不愛跟領導周旋,他表完态,就趕緊回去了,晚上他還要請前同事吃飯。

晚上,整個技術部的同事都來了,甚至包括瞿延寧籠絡的那幾個。

晏旻也不計較,還挨桌去給人敬酒。

他酒量其實還行,只是不愛應酬,今天他這頓散夥宴,他不願意敷衍大家,也算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職場應酬。

他從前可是連所裏的領導都是懶得敷衍的。

除了晏旻,大家情緒都很低落,他們舍不得這樣的好領導離開。

晏旻用輕松的口吻說:“大家別這樣嘛,我依然在北京,暫時還住在計算所的宿舍裏,想見面還是容易的。”

晏旻并沒有明目張膽地挖人,盡管他現在非常需要人手,這句話也算是給了大家一個暗示,有什麽想法,可以去宿舍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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