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陸小鳳算是半個本地人，小時候在這邊生活過一段時間，後來因為爸媽工作原因，才搬家去了另外的城市。
所以周末時，陸小鳳和花滿樓屬于寝室常駐人口，金九齡和司空摘星屬于出去浪的。
陸小鳳和花滿樓一起在寝室窩了兩個周末，實在有些憋不住了，就約了花滿樓周末一起出去。
花滿樓自然是同意了，地點由陸小鳳決定。
眼見着周末就要到了，花滿樓也難掩期待。心裏琢磨着明天會怎麽樣，結果越想越精神，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七童，你還沒睡呢”
“...”正翻了一半的花滿樓，身體一僵，慢慢翻過去，“吵到你了嗎”
“沒有，想到明天一起出去玩，有點興奮。”
“既然睡不着，那我們來聊天吧”聽見陸小鳳的話，花滿樓忽然就放松下來，不管怎麽樣，反正一定會很好很好。
“好啊!”光是從聲音裏就能聽出陸小鳳的開心。“聊什麽”
“鳳凰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事啊。”
“好像沒有吧。”陸小鳳想了半天也就想到酒，打小跟着自家老爹在酒桌上混，紅的白的黃的全都不是事兒。不過這麽個愛好，一點也不高大上，陸小鳳決定忽略它，繼續凹自己真善美新世紀好青年的人設。
“七童你呢”
“看看書，養養花吧，會不會覺得我好無趣”
“不會啊，可以說相當有格調了!”
黑暗中，陸小鳳似乎聽見花滿樓笑了，很輕，不是平日裏溫和的笑。那裏面有太多的苦澀、遺憾，以及更多複雜的情緒。陸小鳳沒辦法一一分辨，只是看着這樣的花滿樓,特別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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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難得正經，認真的組織語言，想要把自己的想法傳遞給花滿樓。
“愛好什麽的，只是個人選擇。如果既不影響也人，又娛樂自己，那麽是什麽并不重要。至于別人怎麽看，真的不重要，因為別人也是受自身的性格閱歷影響。所以根本不需要管別人怎麽覺得，因為根本沒有客觀看法，如果不涉及他人，那麽只要自己覺得開心就好。”
一口氣把話說完，陸小鳳後知後覺的緊張起來。突然安靜的寝室，氣氛似乎有越來越沉重的趨勢。陸小鳳有些後悔了，這麽長篇大論的，跟說教似的。
“我很高興，”就在陸小鳳開始自我反省時，花滿樓開口“要是早認識你就好了。”
“更早的時候認識嗎，”陸小鳳想了想，小小軟軟的花滿樓，好像很可愛的樣子呢，“七童，你時候是什麽樣的呢
“小時候嗎，你真的要聽嗎，并不是很有趣呢。”
花滿樓有些遲疑，陸小鳳應了一聲，那些許遲疑便煙消雲散了,輕緩的敘述起來。
這些話花滿樓沒對別人說過，在這樣的夜晚裏，對着陸小鳳，忽然的就有了傾訴的念頭。
花滿樓的童年，以七歲為分界點。七歲前的花滿樓，有哥哥們帶着，可以為了一只花牽牛跑兩裏地;會在暑氣難耐的夏日，一人一半分享冰棍;會爬樹翻圈牆偷偷跑出去玩。
那時候的花滿樓，和那個年紀男孩子一樣,調皮搗蛋好像有無限的精力。
可是七歲時的一 場車禍，所有的都變了。他在醫院躺了九個月，回家休養了一年多，期間複健又花去許多時日。
那一陣他不大有時間概念，只覺得一天總是很長，可又好像一兩年也就那麽過了。
花滿樓剛從手術室搶救回來的兩個月，雙眼纏上厚厚的紗布，什麽也看不見。
整天整天的躺在病床上，能聽見的只有護士的詢問，家人來時絮叨的家長裏短。然而更多的時候，只有輸液時的滴水聲，儀器運轉的嗡嗡聲。
天氣好時窗戶開着,能聽見如歌的風聲，樹葉摩擦的簌簌聲響，人們散步時的閑談。
從窗戶吹來的風，帶着露水與花草的氣息，消毒水的氣味便不那麽明顯。
有時陽光照進屋子，落在床上，偷偷從被子裏伸出手，掌心一片暖意。輕輕合掌，陽光便被攥在手裏。
花滿樓還是能感受到很多東西，只是看不見。那兩個月他動不了，也看不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胡思亂想。醫生和家人都說，過不久就能看見了，可花滿樓總是會想，要是以後真的看不見了，會怎麽樣。
或許可以成為小說裏那樣的盲俠，或許會被人嫌棄，但沒關系自己還有爸爸媽媽和哥哥。花滿樓固然有小孩子的想太多，卻也的确在看不見的情況下，聽到了許多原本聽不出的東西。
家人來探望時，花滿樓看不見便只能聽，可聽着聽着才發覺不對。那樣笑着的三哥，努力說笑，語氣卻和養的貓兒走丢了一樣難過。父母安慰的溫柔話語，也藏着化不開的憂慮。
花滿樓憑着印象，将他們說的話，配上了往日的神情。可是在言語背後，那些曾經聽到卻未察覺的，讓那一張張鮮活的臉變得模糊。
花滿樓第一次知道，原來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後來眼睛終于能見光了，揭開時剛睜開，只看得見一片白茫茫。白色的光暈中，看不清相貌穿着，只有聲音是誠實的。他聽着說話聲轉頭，一個個的叫出名字。他聽得出家人們很高興，雖然他們也并不知道,他其實根本看不清他們誰是誰。
就好像沒有人知道，躺着病床上也堅強開朗的孩子，會在醫院寂靜的夜裏，因為蝴蝶振翅的聲音而哭泣。
“你從來沒跟他們說過嗎”
“他們那時候有太多要操心的事了，就好像負重的駱駝，我不想做最後一根稻草。”
“七童……”
“沒關系的，其實我并不是因為害怕才哭的。”
并非因為害怕，在那樣寂靜的夜裏，煽動翅膀的聲音，微弱的氣流，非常的鮮活。那是精密儀器運轉時,毫無起伏規律聲響無可比拟的。
更何況後來他也的确如醫生所言，恢複得很好，能看見的越來越清晰。雖然一只眼永久失明，但能看見已經很好了。
身體康複得不錯，花滿樓也能回家休養了。一邊跟家教學習落下的功課，一邊進行着複健。因為骨折後不宜劇烈運動，也沒辦法跟曾經的小夥伴玩鬧了。
小孩子的恢複能力很好，花滿樓除了左眼之外，幾乎沒留下別的後遺症，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然而即使花滿樓完全康複，家人仍舊是怕他磕着碰着，那場車禍除了身體上的傷，也在花家人心裏留下了抹不去的陰影。
失去視力的經歷讓花滿樓較之旁 人更加敏感，他知道家裏歡喜熱鬧下的憂慮，失而複得有多歡喜，得而複失就有多悲痛。花滿樓不想他們整日擔憂，所以平日裏就看看電視、書本，跟着自家老爹學學種花。
花滿樓沒覺得有什麽不好，更何況家裏也有各種游戲機影碟，在家裏也很有趣。雖然對于小夥伴外出冒險的邀請，不得不拒絕，為此落了個書呆子、小老頭的外號。
花滿樓不覺得難過，只是難免有些遺憾。
“那以後我帶你去摸魚捉蝦，爬樹偷瓜。”
“好啊，那禮尚往來，我帶你去聽花開的聲音吧。”
“花開有聲音的嗎”
“有啊。”
“真的你別騙我。”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你明明就經常欺負我，白切黑!”
花滿樓被陸小鳳滿含怨念的聲音逗笑了，笑着開口安撫着炸毛的小雞仔。笑鬧之後，花滿樓又認真起來。
“鳳凰，你別覺得我過得不好。我小時候其實挺開心的，哥哥們都寵着我,爸媽也特別開明，雖然外出少，可我看過玩過的還真不一定比你們少”
“那七童你小時候最喜歡的是什麽”
“唔，圍棋”花滿樓仔細回憶着，特別感興趣的，好像也只有這個了，然而……
“雖然很喜歡，可是實在沒什麽天賦，學了兩年也沒什麽長進。最後氣得連高中分科都選的文科。”
好可愛，陸小鳳默默腦補生悶氣的七童，然後被自己的想象萌得不可自拔。為了避免顯得太癡漢，陸小鳳趕緊轉移話題，“七童，你看過圍棋少年嗎”
“當然，小時候還很喜歡呢，好像就是為這個學的圍棋。
“我也喜歡，不過圍棋沒學會，盡跟着司空摘星那家夥偷摸搗蛋了。”
“沒幹點別的”
“比如 ”
“追人家小姑娘。”
“小時候一群半大小子玩得嗨，女生玩不到一塊，壓根兒就沒想過。高中倒是自學了吉他，本來打算靠這去女生寝室樓下表白。”
陸小鳳認真的思索，自己過往追人的經歷，然後悲催的發現，好像還真沒成功過。陸小鳳摸了摸心裏聳拉着腦袋的小人，這些年你過得真是太不容易了。
“那後來呢，表白成功了嗎”
“學藝不精，彈着彈着串歌了，人家以為我是串燒表演。”
花滿樓想想就很有畫面感,那樣的陸小鳳也很有意思。
“我可以聽聽嗎”
“好久沒練，手生了，等我練好了再給你露一手。”
“好啊，我等你。”
花滿樓笑了，似乎每次和陸小鳳一一起，無論是說話還是吃飯，只要是待在一起，呼吸同一片空氣，都覺得開心。
陸小鳳也覺得心滿意足，聽到花滿樓我等你三個字，簡直跟被告白一樣，只差手舞足蹈了。
陸小鳳心裏樂開了花，只想在床上翻來滾去，又怕被花滿樓發現，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深呼吸。
“鳳凰“花滿樓聽着聽着,感覺聲音不太對,叫了一聲。
“怎,怎麽了“陸小鳳緊張得都要結巴了,生怕被花滿樓發現自己的小心思。
“你不是在那個吧”
花滿樓的聲音遲疑裏透着小心。
聽見花滿樓的話，陸小鳳一時未反應過來,琢磨兩秒才琢磨出味兒來。
“怎麽可能,我就是呼吸一下舒緩心情!”
“沒關系,你不用不好意思的,都是正常的生理需求。”
花滿樓表示理解,陸小鳳欲哭無淚。
“逗你的,“陸小鳳沒了聲音,花滿樓莫名就知道他不是生氣,而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沒忍住笑了一聲,開口安撫,“我當然知道你不是了,不然動靜肯定不能這麽小。”
“……七童,你都跟司空摘星學壞了。”陸小鳳既無奈又有點開心。決定反擊,扒着床沿探出頭,語帶調侃。“不過七童啊,你這麽清楚,是試過了”
“你別瞎說!”
花滿樓的聲音帶着幾分懊惱,還有幾分難為情。月色朦胧,屋內光線昏暗,看不清花滿樓的臉。但陸小鳳就是能憑空想像出,花滿樓害羞的神情,一定特別、特別好看。
“好,不說不說,真要睡覺了,不然明天要起不來了。”
“嗯,明天我叫你。”
“那我不設鬧鐘了,等我的七童專人服務。”
“你就貧吧。”
陸小鳳嘿嘿笑了兩聲,花滿樓也笑了下。臉輕輕蹭了下枕頭,柔軟的觸感,閉上眼帶着滿心期待入睡。
光線昏暗的室內,只有兩人交錯的呼吸。
鬧鐘響起時,花滿樓仍在半夢半醒間。響了有五六秒才想到關掉,坐起身了發了會愣,大腦才真的清醒運轉起來。
窗外已經敞亮,花滿樓下床,伸手推了推還睡得香甜的陸小鳳。
“鳳凰，起床了。”
“再睡會兒吧。”陸小鳳半邊臉壓在枕頭上,聲音有些模糊,帶着點鼻音。花滿樓一瞬間就心軟了,只覺得這個男人怎麽能這麽可愛,簡直就是犯規。
花滿樓默默掏出手機，拍一張陸小鳳的睡顏，開心的揣回兜裏。沒再叫他，自己洗漱好換了衣服，出門買早飯。
拎着早點，往回走時，花滿樓接到了陸小鳳的電話。兩只手不得空的花滿樓，匆匆說了兩句就挂了，等到寝室門口就看見陸小鳳可憐巴巴的站在那兒。
“你這是怎麽了”
花滿樓覺得好笑，伸手遞過手中的早餐。陸小鳳乖巧的接過，繼續站在一邊，小心翼翼的看着花滿樓。
“七童你沒生氣吧”
“我為什麽要生氣？”
“我醒了看見你沒在，還以為你叫不醒我生氣，一個人走了。”
“怎麽會,你睡着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可愛這個詞你不用從開學記到現在吧”
“當然不,這是要記一輩子的。”
花滿樓笑着,眨了眨眼。沒告訴陸小鳳,自己還偷拍了他睡覺的樣子。
陸小鳳完全沒發現,戲精上身,心裏的小人一邊捂着胸口叫着,好萌好萌,七童好萌啊一邊腦補各種不可描述場景。
等到終于能出發時,已經從預定的早上七點,變成了上午十點,不過好在兩人都不在意,也就沒什麽關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