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想怎樣?
更新時間2012-10-22 18:36:03 字數:3527
婆子讨好谄媚地笑着,阿伊不以為意,走了進去。屋子內晦暗潮濕,說是柴房,其實已經廢棄了很久了。煙煙躺在一堆稻草上,睡得正酣,白瓷一樣的皮膚熠熠閃光。
“春媽媽,把煙煙抱出去。這裏那麽潮濕,又有蟲子,睡覺會生病的。”阿伊漫不經心地說着,回身就走。春嫂立刻把煙煙抱了來,緊跟在阿伊身後。那看門的婆子被吓得一跳,冷汗刷的下來了,拼了老命上前拽住了阿伊的衣袖。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主子動手動腳!”阿伊橫眉冷目,一甩衣袖,那婆子一個踉跄坐在了地上。
婆子好像三伏天被澆了一盆冷水,渾身顫抖:“小姐,小姐,這可是夫人關押的人啊,你這樣一聲不吭地把人帶走,夫人發起火來,我老婆子不是不說,小姐也要搭進去領罰啊!”
阿伊慢條斯理地把荷包收進懷中,輕聲問道:“媽媽好生奇怪,明明是你收了我的銀子放了人,母親明辨是非,怎麽會責怪到我的頭上。”
“明明是小姐!是小姐要看人又要把人帶走!”那婆子不管不顧地大聲嚷着。
阿伊居高臨下看着她,聲音溫文爾雅:“你可有人證?”
那婆子瞠目結舌。這裏偏僻四周的确沒有走動丫鬟。
阿伊覺得好玩,側過頭,又逼上一句:“物證呢?”
那婆子忽然明白過來,阿伊這是純心要栽贓她啊!
她渾身顫抖,眼中厲色一閃而過,雙手顫顫。
阿伊一拂衣袖:“你難道想和我動手不成?你可別忘了你只是一個奴婢,主子交代差事辦不好,也只是罰了月例幾個板子而已,敢和主子動手,那可是要扭送官府的!”
她從始至終一直好像閑觀庭花一般悠然。
那婆子倒吸一口涼氣,黃夫人的積威固然可怕,但是送到官府……
她面如土色,阿伊和善地笑着,性子十分溫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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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看了看阿伊懷中露出來的荷包一角。
七小姐騙她!拿出來的錢,卻不是給她的,誘惑她開了門,還劫持她的人!
阿伊搖搖頭,回身遞了眼色給春嫂,春嫂心裏七上八下正忐忑,看見後如聆綸音,立刻抱着昏睡不醒的煙煙跟着七小姐就走。
那婆子吶吶半晌,才想起要去通報夫人。丢了這個人,夫人會輕饒了自己麽?她靜下心想了半晌,最後裝作無事站了起來,回頭把拆房門依舊鎖上,她手顫抖不已,連鎖了幾次都沒鎖好。又回了自己屋子,把在這裏所有的碎銀子,值錢的東西都裝進了提盒裏。在鏡子前把頭發弄好,一切辦妥當後偷偷出了府,投奔鄉區親戚去了,再也沒有回來。
她不信黃府家大業大真能因為她私逃了就把賣身契遞官府查她,想到馬上就要面臨的皮肉之苦,她寧可避到鄉下去。
回到聽香樓,煙煙還睡得迷迷糊糊的。
春嫂看了看,放下了心:“是怕她吵鬧,喂了蒙汗藥了。”
阿伊點頭,讓春嫂把煙煙安頓到了自己的床上:“煙煙都是為了我才被人關起來的,春媽媽放心,有我阿伊一日,就有煙煙一日。”
“唉,她為了小姐得罪了夫人,又得罪了大小姐,以後日子可能會不好過了。”春嫂用衣角擦了擦淚,“這孩子,也不說話,把什麽該做不該做的事情都做了。”
阿伊心裏感動,面上卻不顯,二人把煙煙安頓下來,對坐無語,春嫂耷拉着肩膀,一下下抽泣着。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阿伊才慢慢說道:“我出嫁的時候,煙煙就做了我的陪嫁吧。我會為她,尋個好歸宿的。”
以正妻身份入了侯府,想要擡一個妾室易如反掌。
春嫂聞弦歌知雅意,忽喜忽憂,張了張嘴,又想了會兒,說道:“只怕,煙煙是寧做鳳尾不做雞頭的……”
阿伊翹起嘴角笑的溫婉:“所以說,也要看她的意思。”
正說着,門外一個小丫鬟探頭探腦的,阿伊便把她喚了進來。
“是阿雪姑娘,在門外要見您。”
阿伊與春嫂迅速對視一眼,春嫂站了起來,窸窸窣窣地幫着煙煙攏好的落帳,福了一禮,退下去了。
“讓她進來吧,順便上壺好茶水。”阿伊吩咐了一聲,繞過了屏風走出來,對着鏡子攏了攏頭發。
阿雪面罩紗巾,穿着丁香色的馬面裙,淺紫折枝梅花上襦,一雙剪水秋瞳泛着粼粼光澤。
“阿雪姐姐這兩天再忙什麽呢?妹妹在屋子裏閑來無事,做了許多繡活,姐姐也來看看。”阿伊拉出了一個編織的很漂亮的小箱子,打開來,裏面滿滿當當都是荷包,帕子,襪子,還有幾條絡子,翻檢出來遞給阿雪。
“妹妹真的好繡工,以前總聽老夫人誇妹妹,還總不信,今天見着了才知道。就這一個帕子,賣到喜鋪也值五錢銀子吧,妹妹有這手藝,以後真不用擔心吃穿了。”阿雪撫摸着一個櫻草色的荷包,輕聲說着。
“你喜歡的話,盡管拿去。”阿伊故作大方。
阿雪看了看屋裏無人,便說道:“程家老夫人病重了。”
阿伊不知所謂地看着阿雪。
“你原也不知道,程家,就是母親的娘家,程老夫人,就是夫人的親娘。我聽大哥的口氣,好像現在已經不中用了,天天用人參吊着命了呢。”
“咱們做女兒的,自然是祈禱老人們身體康健。”阿伊溫柔地笑着。
“你知道府裏的那個清客君莫邪吧?”
“嗯?”阿伊一雙眸子清清靜靜,不知愁為何物一樣瞧着阿雪,“姐姐提人家公子的名諱做什麽?難道是瞧人家長得俊俏就想讓我跟老夫人說媒不成?”
阿雪不羞不臊,聲音多了幾分黯然:“我的臉都成這樣了,我也不指望什麽嫁人了。”
沒有了希望麽?阿伊悄悄嘆息。
“妹妹,你聽我說,那個君莫邪和玉釵的關系,府裏的人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卻沒有人是瞎子。”
“這和程老夫人有什麽關系?”阿伊不解。
“程老夫人擁護皇上開國,用的是一支暗殺隊伍。你可聽說過?那君莫邪,原先是程府的清客,遇到二哥才進了我們家門。你也可曾知道,太子妃的位置,內定的就是墨家姑娘和咱們家的姑娘!而墨梅,前一段時間橫死了!”阿雪眼睛閃爍着奇異的光澤,興奮地說道。
拿着一條繡着墨色梅花的帕子,若有所思的看着:“是誰告訴你的?”
阿雪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兒,不可能知道那麽多。
“我有大哥有娘,對以前的舊事,總有人告訴我。”
對啊,她不像自己,在府裏無親無故的,很多事情還不如瞎子,若是說到從前的事情,就更不如了。
阿伊沉下心,陷入了對前世的回憶之中。
那老太君薨得巧,剛好是八月十五,覆蓋兩三個省會的暴雨幾乎把整個京城變成東海龍宮。
而四處的饑民也更多了,京裏亂糟糟的,皇親貴胄一點事情也沒有,苦的是平頭老百姓,眼看再過一兩個月就要秋收了,卻被那暴雨給糟蹋了。說一點兒影響也沒有也不對,洪武老爺子給官員那點俸祿根本不夠養家糊口,大多數高官都是靠着府裏名下的田莊過日子的,黃家皇上禦賜的千畝良田收成只有去年的一二成,還記得連年都沒有好生過,老夫人背着衆人當了很多東西,七拼八湊才體體面面過了年。
玉釵進了宮後飛黃騰達,但是,誰能料到這次不按照常理的選秀只是沖喜,而玉釵很不幸的把皇太子沖喜沖死了呢?
進宮,固然是好的,但是眼睛訂着太高的枝,卻站不住腳,遲早要掉下來的。
“阿伊,你在想什麽?你不會是被吓到了吧?”阿雪輕聲問着阿伊。
“姐姐說什麽,阿伊聽不懂。”阿伊眨着眼睛,懵懂的樣子。
“阿伊,你還以為我和以前一樣傻啊,我想問你一句話,你可恨程錦華?”
你可恨麽?
這句話,多少人問過自己了啊,好像自己不恨都是不應該的。
“姐姐,這裏也沒有旁人,你想說什麽,就說明白一點,否則阿伊真的聽不懂。”你就開門見山的說你要幹什麽吧,拐彎抹角的。
“玉釵那邊,如果想要你婚事吹,只需要把事情暗示給墨家。”阿雪用最真誠的眼光捕捉着阿伊的眼睛。
男人撒謊的時候喜歡躲避女人的眼睛,而女人撒謊的時候卻想方設法地捕捉對方的眼睛。
玉釵不會那麽做的,她會想方設法地奪取別人的東西,但是她不會允許自己受一點傷害。以她的娟娟傲骨,怎麽可能為一個私生女給自己飛黃騰達的道路留下障礙。
畢竟,他們墨家也不是好惹的啊。
“呀,不會吧,姐姐怎麽可能會那樣對我?”阿伊的模樣半信半疑,不過口氣卻已經快塌盤了。
就好像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仰天長嘆,我真的快愁死了啊……
阿雪面紗下的疤瘌臉騰的就紅了,緩了緩,又凝眉道:“哼哼,我們姐妹當初對你是有點不好,但是誰又是真心待誰好呢?就說我吧,原來阿碧阿淑待我那真是沒話說,事到臨頭我才發現,人家兩個才是真心好,而我,到底隔着呢。”又想起來自己此行的目的,遂挽了阿伊的手,“阿伊,你也恨夫人,我也恨她們,我們才是一對苦命的人啊。你母親要是真被收了外室,你家那點點資財落入黃府可就是滴水如海,一點水花都不會有的啊。你難道就希望她程錦華這麽嚣張下去。你知道麽,金釵出嫁那會兒,整整一百二十四擡嫁妝,五個田莊,三個宅子,而你呢,你覺得母親會給你多少?哼,若是那鄭家,可能就五十兩銀子就不管了吧。墨家當然不是那寒門祚戶,但是夫人那裏可露了口風了的,給個幾百兩就算是你福分了。好,這些我們都不計較,反正你嫁入了侯府有的是手段讓那侯府老太太喜歡你,你可有想過,你嫁過去了,你母親算什麽?
“我母親呢?一個姨娘,生了庶長子,家裏人待她卻比最下賤的丫鬟還刻薄。我們兩人,真的是一樣的。程錦華不除,我們兩個就再無出頭之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