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中毒
關于自家小媳婦腦袋裏裝了多少他不知道的奇思妙想, 寧楚珩不願意去探究。只知道,他可能無法直視裁剪整齊的絲綢條了。
王都還不到夏日就悶熱,哪怕沒出太陽, 烏雲厚厚遮着, 一樣悶熱的讓人出汗。這和北楚相比,天氣的差距太大了。姜定蓉多少有些不适應, 一天比一天吃得少,下巴都尖了一圈。
寧楚珩看着都心疼, 問她要不要找個大夫準備一貼藥吃,姜定蓉那是那麽嬌氣的人,少吃些就少吃些,剛好,這樣就把在王都來長得肉掉了下去, 也不至于回到北楚後,會被父親以為王都的水土更養人。
底下丫鬟來問夏衣要用什麽料子裁剪時, 順道還遞來了門房送來的一封請帖, 說是府上送來的。
府上, 那就只有寧府了。
從姜定蓉搬到将軍府七八天後,寧府時不時就開始給寧将軍府送些東西來。不是二夫人做的點心,就是大夫人繡的手絹。
收了人家的東西,姜定蓉也得回禮。自己沒有旁的,就讓石蘭去青桐坊找春娘子, 做了春娘子拿手的魚丸, 給府上送回去。
這麽一來二去,也算是保持了一個不見面的正常來往。
直到空氣開始悶熱時,寧二夫人送來一份請帖,說是府上的小姑娘要準備相看女婿, 在府上辦個宴,請她一道去幫個忙。
給夏湘湘相看女婿了嗎?姜定蓉記得夏湘湘不是十四就是十五,年紀上似乎差不多。
她又不懂這個,但是二夫人都這麽說了,她也不太好推辭。反正瞧着這兩天并沒有什麽事情,她索性就答應下來。
去一趟就去一趟。
寧府遞來的帖子裏定下的日子還有兩天,姜定蓉趁着這兩天,又準備了一些禮物。要去寧府,那少不得要給寧府準備些禮物。不管她們怎麽看,正日子出門時,寧府給足了她尊重,她也得還回去。
寧楚珩知曉此事時,想陪着一起,但是那天不是休沐,等他趕回來,最快也是未時末,申時初的樣子。
姜定蓉對此無所謂,甚至覺着他不在更好。
他不在,她就能更輕松随意一些了。若是寧楚珩也在,想必就寧府的關系,就足夠她麻煩的。
寧楚珩大概知曉了,她其實還是不太願意直視他們的關系。不能接受寧家。
這都半個月了,看來,得用半年以上的時間,讓她慢慢接受才對。
寧楚珩想着,今年入了冬,新春之時,一家人能團團圓圓吃個年夜飯,有她在,真的很不錯。
寧府要給府上的養女相看夫家,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從去歲時,夏湘湘年滿十四,寧府其實已經大概替她瞅着了。人品不好的不考慮,家中複雜的不考慮,高官庶出不考慮,底門商戶不考慮。
只不過夏湘湘姓夏,哪怕在寧府養了十來年,也沒有姓寧。王都之中合适的人家,想要和寧府結親,結的是真正的寧家人。夏湘湘是養女,養女還沒有改姓,這個身份阻礙了一些條件差不多的人家。
而且有些人聽聞,寧府下人曾提過,夏湘湘是寧楚珩的未婚妻,這麽一個身份就更讓人難辦,如此一來,想要給夏湘湘在王都之中找一個好人家,的确有些困難。
雖然寧府從去歲就有意給夏湘湘挑選夫家,但是這事兒就一直僵持着,不上不下的,多少有些尴尬住了。
如今寧府的主子是選好了幾個看好的人家,請了一些夫人來,到時候人多參詳參詳。
寧府對外宣稱的是,家中新來了一個廚子,請諸位關系好的夫人們前來品嘗。
外面夫人們大約午時左右才會來,而姜定蓉去,得在巳時左右。她抵達寧府時,門房可記得清楚,這位是府上的三夫人,就是府裏頭的夫人們說,新夫人算過八字,要在南面住些時候才能對身體好,所以平日裏不在府上住。
就算如此,寧府的下人也得認識主子,三夫人成婚當天,府上得用的下人都在門口,見到了這位三夫人。
“三夫人回來了,”門房弓着腰笑眯眯地,“大夫人和二夫人正愁着沒人搭把手,三夫人快些請。”
姜定蓉還是第一次被喊三夫人,有些新奇,抿唇笑了笑:“石蘭。”
石蘭立刻上前,從随身帶的綢袋中取出一錠銀子遞給門房。
姜定蓉聽了一路的三夫人,府上的下人們嘴都特別甜。讓她意外的是,居然所有仆婦都認得她。一路走,石蘭一路散財,一路仆婦丫鬟都笑得花似的,先請了姜定蓉去寧楚珩院中休息。
定風院。
姜定蓉在院子門口仰頭看了看牌匾。
這三個字寫得大氣,又沉穩。卻有筆鋒鋒利,充滿銳氣。
不像是一個人寫的。筆鋒裏,她能看出寧楚珩的筆力,但是這份大氣沉穩,和寧楚珩平日裏的書寫方式又不同。
頓了頓,姜定蓉隐約猜着,這三個字,大約是寧老元帥所書。
姜定蓉看了幾眼,有些惋惜,寧老元帥的存在,大約是朝野上下的定心丸,征戰沙場一輩子,一家子男丁都從軍入伍,最後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到他辭世,膝下僅僅剩下一個寧楚珩。
她無聲輕嘆,提裙走進院中。
定風院內原本服侍的下人,都被調到将軍府去了。這會兒就剩下一個嬷嬷,領着姜定蓉轉了轉。
“三夫人來得少,大約不太熟悉,不過無妨,等些日子三夫人身子大好了,回來住,沒多久就熟了。”
姜定蓉聽着那嬷嬷這麽說,擡眸掃過這片天地。
“再說吧。”
她是不會住在此處的。
不過四下轉了轉,她倒是對寧楚珩從小長大的地方有了半分的了解。
定風院裏四下都是幹淨整潔的,甚至是有些簡單到樸實的。中庭直接是一個演武場,兩側的連廊,和旁人院子裏的精致不同,他的院子裏連廊裏甚至沒有一盆花,一盞壁燈。
嬷嬷手裏握着一串鑰匙,是剛剛得知三夫人要來,專門去管家的二夫人那兒要來的。是定風院內的各處鑰匙。
姜定蓉來時,嬷嬷直接将鑰匙給了她。
姜定蓉還挺新奇,第一次捏着旁人家的鑰匙,她想了下,還是開了主屋的門,推門進去看看他生活的地方。
主屋還真是更簡單。除了一些坐卧器具,就是滿滿一櫃子的兵書。
桌案上放着一份還沒有合起的輿圖。
姜定蓉瞥了眼發現是輿圖,直接繞開桌案走。
這種東西在寧楚珩這裏,她是絕對不能去看的。寧楚珩也真是,這種東西都不收着。
姜定蓉在房中轉了轉,他房中的床榻倒是窄,睡兩個人剛好,再稍微多動動身,就不合适了。
姜定蓉在床榻邊走了走,不知道怎麽得就來了困意。她打了個哈欠。
本以為這股子困倦過會兒就沒了,誰想她還沒走幾步,困得就更厲害,完全要睜不開眼。
奇了怪了,她現在看見沒有寧楚珩在的床榻就會犯困嗎?
畢竟和那個狗男人睡在一起時,床榻上總是不怎麽安寧的。睡不好,已經到了她對一個沒有人的床榻有安全感的地步了。
姜定蓉讓石蘭出去問二夫人,要不要她幫忙,若是沒有,她就先睡片刻。
寧二夫人見着石蘭了,有些糾結。的确沒有什麽事兒,請了弟妹來,說白了就是正大光明趁此機會介紹給旁人。
瞧着時辰,再有差不多半個時辰賓客就上門了,新弟妹最好是跟着她一起去接一接人,好順道介紹。
只是新弟妹到底沒有怎麽相處過,她說了困,那就該是真的困了。二夫人索性也給石蘭說,讓三夫人好好休息,睡一覺起身後,再說其他。
石蘭得了準話回來時,姜定蓉已經睡下了。
床榻上只有一層薄薄的被褥,好在是曬過太陽,暖暖地。她幾乎躺下去就睡着了。
石蘭看了眼,小心退了出去,守在門口。自家主子自打搬到寧将軍府上之後,這睡眠着實有些不足。
姜定蓉這一覺,睡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巧的是也沒有人叫,她起身揉了揉眼,還坐在床榻上發呆時,石蘭在門外就敲了敲門。
“主子,二夫人那邊問,主子可起了?”
姜定蓉打了個哈欠,感覺頭腦清醒了很多。
頓時覺着自己在寧府就這麽睡了一覺,行為上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別說別人了,都令她自己費解。若是初來乍到一個陌生地方,她怎麽可能大剌剌就這麽在別人地盤上睡?
還是睡得毫無保留?
這種行為對她來說就很離譜。想必寧二夫人也有些傻眼吧。
她嘆了口氣。抓了把頭發。
還得重新梳發更衣,麻煩。
寧二夫人派了兩個丫鬟在門口候着,等姜定蓉一出門,屈膝行禮。
“三夫人。”
姜定蓉已經快要習慣寧府裏對她的稱呼了,讓丫鬟們領着她,去了主院。
主院是如今的老夫人在,她到了門口,猶豫了下,還是揉了揉臉,揉出了一個溫柔的笑意。
她跨過門檻,寧府的老夫人坐在主位,寧府大夫人和寧府二夫人在一側低語什麽,府上的兩個小公子最先看見她,猶豫了下,齊刷刷喊了聲。
“三嬸嬸。”
姜定蓉腳步一頓。
三嬸嬸……嬸嬸……
行吧,她這還能有被這麽稱呼的一天。
她揚着笑臉。
“弟妹來了。”二夫人擡眸,笑吟吟地上前來握住了她的手。
姜定蓉在這種環境下,還真沒法張嘴喊二夫人。可是不喊二夫人,她還得喊嫂嫂嗎?到底不合适。
猶豫了下,她只是揚起笑臉笑了笑,沒說話。
她還是在寧府夫人們的和善中,選擇了退讓,不喊夫人。
而後被二夫人牽着走到老夫人跟前。
“好孩子,終于等到你了。”
老夫人笑得一臉和藹。
姜定蓉有些汗顏。到了寧府半個多時辰了,都讓她給睡了過去。
“您老人家身體可好?”
姜定蓉笑吟吟從石蘭手中接過她準備的禮物,是給寧老夫人專門買來的一尊白玉蓮。
不知道寧老夫人的喜好,她選擇的是最安全不過的擺件兒。
“好着呢,看見你了,就更好了。”
寧老夫人握着她的手,連着問:“住在南邊可還習慣?宅子裏可缺了什麽短了什麽?珩兒不操心這些,只能辛苦你要多操些心。”
“您說笑了,府上都是将軍操心,我能操什麽心。”姜定蓉陪着笑,又給了大夫人和二夫人的禮物,以及給兩位小公子準備的筆墨。
“夏姑娘不在嗎?”她送完了一圈,發現夏湘湘不在。
“你喊她湘湘就是了,這孩子還在她自個兒屋裏,說是待會兒和幾個姐妹一道過來。”
二夫人捂着唇笑:“到底是年輕孩子,臉皮薄呢。”
今天主要就是為了夏湘湘的事兒弄得。
過了正午天氣就炎熱起來,寧府給賓客們布置在一處花圃院子裏,左右廂房開着,連廊上放置了不少凳兒小幾,廊上綁着一串扇子,丫鬟牽着繩來回扇風。
寧二夫人牽着姜定蓉去迎接幾位夫人。
幾位夫人裏,還有之前在長公主府上曾經見過的,一看見姜定蓉,倒是有些詫異,卻沒有說什麽,寧二夫人說是府上的三夫人,寧楚珩不在,就喊了弟妹來幫忙。那幾位夫人也就客客氣氣喊姜定蓉寧三夫人。
寧三夫人。
姜定蓉笑得和氣,跟幾位夫人客套了兩句。
她還有被冠上寧字的時候,還真是有些奇怪的感覺。
幾位夫人身後都帶着自家兒郎,也就是寧府選來選去,給夏姑娘定下的未婚夫婿的幾位人選。
這幾位兒郎初初見了姜定蓉,稍有些面紅,冷靜了片刻,就能很客氣地躬身行禮,而後轉移視線,不看她。
姜定蓉只匆匆掃了一眼,大概就知曉了這幾個兒郎底子都不錯。
寧府是花了心思選出來的這幾個人。
姜定蓉也不喧賓奪主,她就跟着二夫人,請了諸位夫人去花圃院子裏落了座,自己也躲在角落裏去。
沒一會兒,作為主角的夏湘湘是由着一群姐妹伴着出來,給夫人們見禮。
姜定蓉在廊下,吃着果茶呢,忽然覺着不對,夏湘湘身側的白衣少女,眼熟的讓她眯起了眼。
那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白衣少女,可不就是許久不見的柳悅。
別說她,就連石蘭都認出了。
“主子,怎麽是那個柳家女?”
石蘭一看見柳悅,就恨得牙癢癢:“她臉皮子沒被撕破,還能出門啊。”
姜定蓉挑眉:“什麽撕破?”
石蘭一頓,而後有些心虛地說道:“阿柔說,這柳家女太過不要領,那天跟了上去,在柳家門口扇了幾個耳光,還說是……咳……”
姜定蓉暗覺不妙:“什麽?”
“說是,顏相吩咐的。”石蘭說完,連忙搖頭,“這可不是屬下安排的。是阿柔自己看不過去,給主子出氣。”
姜定蓉樂了,阿柔這丫頭的确是個炮仗脾氣,一點就着。那天看着柳悅那般惡劣,會動手她毫不意外,意外的是,這口鍋,居然扣給了顏之琢。。
她心情愉悅:“無妨。”
反正顏之琢高高在上的,柳家人就算懷疑其中有隐情,也不敢去直接質問啊。
最多就是讓顏之琢背上一口鍋,私下教訓他人家未出閣姑娘罷了。
不過她倒是沒有想到柳悅居然跟在夏湘湘的身邊。很離譜。
之前一路走來,柳悅對寧楚珩的态度她看得太明白了,分明是把寧楚珩視若神明,不允許任何人的接觸。
酒樓裏也聽清楚了,柳悅之前遭遇了不好的事情,救了她的人是寧楚珩。
能理解她對寧楚珩偏執的執着,但是不能接受她為此變成一個瘋子。
啧。
姜定蓉看着柳悅都嫌眼睛疼,移開了視線。
那邊的夫人們起初見着夏湘湘時還笑吟吟的,當看見夏湘湘身側的柳悅,笑意都收斂了幾分,熱情也不見了。
柳悅的事情在王都傳得沸沸揚揚,無論是三年前,還是一個月以前。
這位柳通議家的女兒,屬于王都所有官宦人家都不會去考慮的女子。
縱然同情她當初的遭遇,但是沒有人家會因為同情,娶一個滿城風雨的女子。
柳悅也該知道自己的不受歡迎,從夏湘湘身側退開,不知怎麽的,遠遠地目光就落在了連廊處。
姜定蓉感覺一股視線落在她的身上,挺讓人不舒服地,順勢看去,卻是柳悅。
白衣少女對着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而後步步朝她走來。
姜定蓉可不想和她接觸,直接起身。
石蘭跟着她沿着反方向,朝幾位夫人那兒走。
柳悅知道夫人們不待見她,剛離開,總不能又跟着她過去吧。
她是真的很反感這個不尊重生死的柳悅了。
誰知道她走了幾步,柳悅居然真的朝着她的方向走來。
姜定蓉剛走出連廊,柳悅剛邁上連廊的臺階。
“陶姑娘。”
柳悅一襲白衣,靜靜站在姜定蓉必然經過的地方。
姜定蓉眉眼不擡:“借過。”
“我得給陶姑娘道個謝。當日多謝陶姑娘的鬥篷。替我遮羞。”
姜定蓉這才有些詫異,道謝?她柳悅要是一個能道謝的人,當場就會道謝,至于當場反手捅她一刀嗎?
時隔這麽久來道謝,她能信?
姜定蓉可不是會被三言兩語打動的人,根本不相信柳悅,也懶得搭理她。
柳悅上前兩步,卻是給她屈膝行了個禮。
“陶姑娘,當日之事多謝。”
“謝過了,我與你的恩情就算還了。”
姜定蓉啧了一聲,她被堵着難受,直接擦着柳悅而過。
“所以,我可以給陶姑娘一個痛快了。”
擦肩而過時,姜定蓉忽地感覺有一絲冷意,情況不太對。她靠近柳悅的手背似乎被什麽蟄了一下,而後迅速反手握住了柳悅的手。
柳悅的指尖,捏了一根泛着藍光的銀針,如今銀針已經反紮進了柳悅自己的手指上。
鮮血流出。
姜定蓉臉色不太好。
她的手背,被這根針劃破了一層皮。
而這根針。
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