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一場毫無懸念的做題游戲草草結束,路過方才刻意出言挑撥怒氣的周恬恬時,寧澗腳步暫緩,纖長睫毛蓋住大半狹長鳳眸,極好遮掩了內裏湧現的厭惡。

“這位同學,請問你家是住海邊的嗎?”

沒想到這個從京都來,看起來就很高貴清冷的男生會主動和自己說話。周恬恬望進他那雙幽深璀璨的眼瞳,下意識搖了搖頭。

“又或者,你腦袋後邊還長了兩只眼睛?”

寧澗嗓音涼得像秋日清晨的霜,驀然打散周恬恬生出的所有绮麗幻想,剛染上淺粉的臉頰歸于慘白,她雙手握成拳頭,憤然怒視他。“你什麽意思?”

“啊。”幹淨眉梢微挑,寧澗故作認真觀察她的後腦勺,輕聲笑笑,“沒有?你說時曳專門選在物理課睡覺,我還以為你成天觀察她,對她有什麽說不出口的心思呢。”

聽見這話,周圍學生連同徐則臉色微變,紛紛用打量的視線瞧周恬恬。

面頰止不住發燙,周恬恬猛然站起,雙眼鼓得溜圓,狠狠瞪視寧澗,帶着某種掩蓋心虛的情緒大聲反駁:“我對時曳沒有什麽說不出口的心思,你別胡說。”

因為上周樓梯間站錯隊的事情,現在還有不少人對她指指點點,她可不願意再背負什麽莫名其妙的罪名。

恍然大悟般點點頭,寧澗挪腳往前走了步,在周恬恬以為就此結束松口氣時,他又換上副嫌惡的表情看她。

“既然如此,想來你是天生愛管閑事,瞧見根下水管道都要鑿個洞拿吸管嘗嘗味道的,八婆。”

原本還帶着些細碎聲響的教室徹底安靜下來,周恬恬眼眶逐漸發熱變得滾燙,鼻腔酸澀,腦袋裏嗡嗡地重複着寧澗說的話。

她撇撇嘴,哇地一聲趴到桌子上,抽抽噎噎哭出來。

到底是十六七歲的小屁孩,心思歹毒臉皮還薄。

成功怼哭了人,寧澗沒半分不好意思,偏頭嗤笑一聲,背着手微微晃悠腦袋走回座位,鞋尖踢開板凳,大喇喇坐下。

當他面蓮言蓮語暗諷漫漫,誰給她的勇氣?

“徐老師,我做的題沒問題吧。”

流暢下颌輕擡,似乎沒聽到盤繞在空氣中的嗚咽聲,寧澗眼皮微掀,單手敲擊桌面。清脆響聲激得因此場面陷入震驚的人霎時清醒。

沒想到寧澗還能整這麽一出,徐則半晌沒緩過神,擡手頗為尴尬地抓了抓臉,嗓子像被石粒沙塵糊住了,“嗯,沒錯,完全正确。”

恰逢下課鈴響,徐則迅速收拾好自己帶來的書本水杯,擺手說完下課二字擡腿就往教室外走。

走到門口,他又收住腳步回過頭,暗藏期盼的目光落回他剛挖掘的好苗子身上,“寧澗,你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徐則這類老師自認不是傻子,方才鬧這麽一出,明顯是周恬恬理虧無力辯駁才以哭來收尾。啧,還是要找機會和老羅談談,學生心理健康也很重要。

至于寧澗,嘴毒也沒多大問題,說明人是非分明,具備強烈的正義感嘛。

單手支棱下巴,另只手對寧澗比出贊的大拇指,時曳朝前方擱座痛哭的周恬恬努努嘴,“幾天不見,您這嘴賤的功夫,倒是日益深厚啊。”

嘴角輕揚,寧澗向門口眼巴巴遙望自己的徐則點點頭,理了理衣襟起身,“你知道,我就看不慣這種陰陽怪氣到我面前的人,和你沒多大關系。”

“得,我還沒到這麽自戀往自個兒臉上貼金的地步。”時曳翻出白眼撇嘴搖搖頭,誰稀罕。

目送寧澗離去,坐時曳前排的文藝委員段琉璃霍然轉過身,雙眼亮晶晶盯住她,“時曳,我有一個很好的想法。”

受不住如此明亮透徹的目光,時曳身子靠着椅背,腳下用力往後挪了挪,敷衍扯出個笑:“什麽想法?”

書中并未描述過段琉璃這人,單就近來兩三天的接觸,時曳覺得這是個實心眼,也沒啥壞心思。

權當時曳和以前一樣有些害羞,段琉璃幹脆搬着凳子換個面,手指扒拉住她的桌沿,白淨小臉露出燦爛笑容。

“你知道,十一月份就是咱學校校慶。而我身為文藝委員,需要帶領班級排練個節目。”

大致猜到段琉璃隐晦含義的時曳慢慢點頭,輕輕嗯了聲,“然後呢?”

嘟嘴昂起腦袋仰望天花板長嘆,段琉璃秀氣眉頭微微蹙起,搭桌沿邊的手指糾結摳在一處,“可你也知道,去年高一我排的節目,拿了全校班級表演倒數第一。”

“而林婉清所在的十八班,獲得正數第一。咱們高一那年,過得多慘吶。”

聽到這兒,時曳腦子裏滕然回想起去年三班學生連軸轉着打掃學校衛生的情形,恬淡面色黑沉了些。

同諾中學的傳統,除去班級衛生需要各班自行打掃外,學校還将各個區域劃分成多個小塊,由各班班主任抽簽選擇打掃位置。

當然,倘若實在受不了校內灑掃區域,可以堅持到校慶逆風翻盤。成功拿到最受歡迎稱號的班級,有權轉交打掃區域。

高一,文十八班負責校門大廳,每天早中晚都需要擦拭并拖地,位列全同諾學生最不想打掃的區域前三。校慶後,就成了三班的工作。

高二,據可靠消息,十八班的班主任抽中了垃圾庫周邊的清掃工作。

多出幾分認真,時曳往前移動,雙手放上課桌,杏眸揉碎亮光,語調沉緩:“你給我仔細說說,你有什麽好的想法。”

見時曳願意接茬,段琉璃興致更高。眉眼透出從心的愉悅,神神秘秘對她招手,兩顆腦袋幾乎要碰到一處。“我覺得,今年咱們班可以排個相聲。”

滿腔熊熊燃燒的熱情火焰恍若遭遇特大號冰山垮塌,悉數慘遭撲滅,丁點火星都未能留下。

時曳脖頸微擡拉開距離,眼尾上挑,瞧着興奮之意快要從頭發絲冒出來的段琉璃,試探開口:“難道,你想讓我去?”

段琉璃自來熟地握住時曳的手,心裏感慨居然這麽軟,偷偷用力抓得更緊,激動肯定,“對,你和寧澗這麽會說。你捧哏他逗哏,豈不是完美?”

從未經歷過這種親密接觸,時曳默默咽了咽口水。極力繃緊身子,與段琉璃飽含期待的雙眼對視,她脊背稍彎,堅定搖了搖頭。

“不行,其實我和寧澗不熟的。且不說我和他都沒認真學過相聲這門文化,要讓我和他站一塊兒說相聲,那不超過兩分鐘就能變成一場打戲。”

本以為能勸退段琉璃,時曳一口氣還沒呼出一半,卻見段琉璃小鹿般的清澈雙眼閃出名為欣喜的光,偏淡的唇張開又閉上,最終舉起雙手對她比贊。

“真的嗎?你倆還會打架!像電視劇裏邊那種唰唰唰可太棒了,足夠新奇,我們班絕對能拿第一名。”

櫻色唇瓣愕然張開,時曳眨眨眼,“咱們校慶能玩這麽野的路子?保安叔叔不會帶頭趕咱下去?”

萬分感慨自己居然到現在才發現時曳這個寶藏的段琉璃猛然擡手拍上腦門,想起什麽似的,喪喪垂下肩膀,癟嘴點了點頭。

“你別說,真要這樣搞的話,咱連上臺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內定倒數第一。”

伸手假裝無意,實則目的明确慢慢向段琉璃微炸的栗色羊毛卷長發靠近。指尖觸碰到柔。軟蓬松又帶了些粗糙的頭發,時曳滿意喟嘆一聲,跟着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你也別太擔心,校慶的事咱們之後可以一起想辦法。”

在她時曳的人生中,除了不太樂意學習的物理外,其他事情能拿第一就必須拿第一。實在拿不到,就創造條件拿第一。

反正,輸了就要跑去幫別人清理垃圾庫什麽的懲罰,她拒絕。

再度抓住時曳輕撫自己腦袋的小手,段琉璃咧嘴笑開,語調上揚,“好,那就這麽說定了。”

瞅着眼前笑得明朗真誠的小姑娘,時曳眉眼微彎,櫻色嘴角勾勒出抹自己都未曾發覺的弧度。

難怪,人類女孩很多時候都喜歡結伴。

這感覺,好像,也還不錯嘛。

寧澗從徐則辦公室回來時距離上課時間還剩兩分鐘,他面色寡淡,長腿放在課桌下閑閑伸直,随手翻出下節課要用的書。

時曳手肘往右側移動碰碰他的手臂,“叫你過去什麽事?”

手指在空白幹淨的語文書上畫着圈,寧澗側過臉對她翻出白眼冷嗤一聲,“你猜,人類就是麻煩。”

掌心托住下颌,察覺出他語氣中的不喜,時曳猜測,“莫非,是讓你去參加什麽比賽?”

以前寧澗就不喜歡搞這些東西,他願意主動去探索挖掘感興趣的知識,但讨厭借由參加各種看似考驗天賦實力,實則為了達成自己某種私欲,而非實實在在喜歡的比賽。

他向來覺得麻煩。

冷冷嗯了聲,寧澗單手支棱下巴,“徐則還用班級榮譽學校榮譽來給我施壓,以為我在乎這些?”

在京都的時候,考試上學他全憑心情參加。他是為漫漫才轉來的同諾,其他人的相關利益,幹他屁事。

知曉他的性子,時曳眼眸提溜轉兩圈,“你說的沒錯,但這個競賽吧,有個人絕對會去。”

淡紅色薄唇牽扯出近乎譏諷的笑,寧澗舌尖輕舔後槽牙,無所謂應着:“誰?”

“顧期修。”

時曳櫻色唇瓣一開一合,嗓音軟糯得像剛出籠的散着芬芳香氣的桂花糕。

話落,寧澗猛然變了臉色,放桌面的手緩緩握緊,歪頭對她露出晦暗不明的笑,“我忽然樂意參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時曳:顧期修也會去,你不去他就拿第一了。

寧澗:去,必須去,狗才不去。

還在補牙的顧期修:duck不必,我有點累,還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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