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都怪程晏,我準備了好久的生日驚喜嗚嗚嗚嗚嗚,我回去一定要揍死他!”季洛委屈巴巴地将被迫藏了一天的蛋糕和禮物一起端了出來:“現在好了,全都錯過了。”
裴挽看了眼他拿出來的禮物,他最喜歡的設計師的定制款胸針,定制名額很難得到,而且至少要提前半年預定,所以這個禮物季洛一定很早就開始準備了,大概還和季叔叔說了不少好話,可是他卻第一次看到。
“誰說錯過了?”裴挽拉着椅子坐下,把數字蠟燭插在蛋糕上,柔聲道:“我不是看到了嗎?”
季洛鼓了鼓嘴巴:“可是已經22號了啊。”
“等我一下,”裴挽找到自己的手機,然後在季洛疑惑的眼神裏将時間往前調了一個小時:“喏,21號晚上十一點,可以吧?”
“哪有這樣的啊!”季洛小聲嘟囔了句,嘴角卻揚的高高的,認真承諾道:“明年我一定會準時給你過生日!”
裴挽還是笑:“好。”
雖然點了蠟燭,但裴挽一向是不許願的,所以季洛照例代替他吹了蠟燭,低聲祈禱:“希望裴挽身體健康,事事順心。”
“每年都是這個願望,你說的不膩我聽的都快膩了,”裴挽佯裝嫌棄:“明年換一個?”
季洛傲嬌仰頭:“我不!等你八十歲我也是這個願望。”
裴挽喉頭哽了一下,而後笑着對上他的視線:“好。”
希望他真的能活到八十歲,最希望季洛能開心到八十歲。
季洛不出意料地喝醉了,不一樣的是這次有人來接他,不用睡沙發。
程晏來的很快,看了眼沙發上爛醉如泥的季洛,第一句卻是對裴挽道謝。
“這件事我也會繼續查下去,有什麽線索會立刻轉告你,”程晏說:“但是現場的事就麻煩你了。”
“應該的,”根據方圓提供的線索,裴挽目前還是傾向于做這件事的人是沖自己來的:“不過我有一個問題,如果進去的是別人,你會怎麽辦?”
“什麽都不會發生,”程晏語氣堅定:“如果不是季洛,什麽都不會發生。”
裴挽眨了眨眼,倒是沒有懷疑,因為雖然慌亂,但上一世趙喬和程晏被發現的時候,雖然現場淩亂,但除了趙喬脖子和臉上有明顯的傷痕,兩個人身上确實都幹幹淨淨,沒有任何痕跡。
這也是他為什麽昨天明明抓到了下藥的人,卻還是把那杯酒送到了程晏手裏的原因。
但是如果程晏連碰都不願意碰趙喬,為什麽會答應和對方結婚呢?
裴挽皺了皺眉,語氣探究:“程家那幾個,你查過了嗎?”
“不可能,他們沒理由……”程晏語氣一頓,表情微變。
怎麽能算沒有理由呢?這種事他見的也不算少……雖然還是傾向于相信自己的家人,但程晏心中确實有些發涼,看向裴挽的眼神帶着遲疑:“我會好好查清楚。”
“程晏?你怎麽來了?”
裴挽正想說什麽,季洛歪歪扭扭地站了起來,眼見他就要倒地,裴挽連忙伸手伸手,但是有人比他更快,然後季洛被程晏抱在了懷裏。
不過他伸出的手卻沒有落空,而是被季洛抓在了手裏。
“你幹嘛呀,放開我!”季洛一手抓着裴挽,一手推程晏:“你懂不懂規矩,今天裴哥生日,我要在公寓睡沙發的,你來做什麽!”
對上程晏黑到底的臉色,裴挽突然笑出聲。
程晏抓住他亂動的手,低聲道:“你喝醉了。”
“對啊,我喝醉了啊!”季洛理直氣壯:“我喝醉了是你耽誤我給裴哥過生日的理由嗎?”
裴挽的嘴角已經放不下去了,見程晏臉色黑的要滴水,終于出聲:“生日已經過去了,現在是22號淩晨,我要睡覺了,所以讓程晏來接你的。”
“對對對,裴哥不能熬夜!”季洛連忙點頭,這才松開了裴挽的手,連聲催促:“快去睡覺,生日就不要那麽沒命工作了,方圓工資那麽高,不讓他幹活你不覺得虧啊?”
“知道了,”裴挽把人送到門口,認真承諾:“明天保證不工作。”
季洛滿意點頭:“那還差不多,那我明天來找你玩。”
“下午再來,”裴挽叮囑道:“我上午要出趟門。”
“知道知道,你要去看叔叔和外公嘛,”季洛十分乖巧:“我懂得。”
他一直動來動去,程晏皺了皺眉将人橫抱起來困在懷裏,跟裴挽告別:“我們先走了。”
裴挽點頭:“路上小心,記得給他喝醒酒茶。”
說完跟季洛說了再見就關上了門,卻貼在門口沒立刻離開。
“你別亂動,”門外傳來程晏無奈的聲音:“等電梯呢。”
“我不,我就要動!”季洛不滿反駁:“你還好意思說我?要不是你我也不會錯過裴哥的生日,你知不知道這對我有多重要?”
程晏語氣酸酸:“看出來了,裴挽在你心裏怕是比我還重要。”
“你想什麽呢!”季洛語氣驚訝:“裴哥在我心裏比我家老頭子都重要好不好,你還想……”
大概是進了電梯,門外恢複了安靜,裴挽卻依舊貼在門上。
他忽然想,他在季洛的心裏,大概真的比季叔叔還要重要,不然那個時候季洛不會明明自己難過的要死,卻還每次都帶着元氣和活力去安慰他,甚至割腕的前一天,季洛還在為了被那人再次傷害的他費力的各處搜尋笑話……
重來一次,裴挽不是沒好奇過:按照書裏寫的他應該得到不了任何真心才對,總不能就因為季洛一直以他的狗腿自居,就真的要對他死心塌地吧?
但這一刻他忽然覺得,不論是因為小說設定還是其他原因,都不重要了。
***
第二天一大早裴挽就醒了,卻一直磨磨蹭蹭看完了方圓發來的陸聞星的資料才出門,站在裴家大門口時,看着門外那兩棵櫻桃樹,頓覺恍惚。
認真算起來他已經有四年都沒有回過這個家了,可是這裏和他記憶裏好像還是沒有任何差別,不論是快樂的記憶,還是痛苦的。
但是一進門,又都變了。
家裏工作的人全都換了一輪,院子裏原來裝秋千架的地方被種上了葡萄,三千多種水果裏,他最讨厭的就是葡萄,客廳裏的全家福不知所蹤,所有家具都換了新的,他最喜歡的那架鋼琴也沒了。
裴挽眨了眨眼,恍然間發現過了那麽多年,他對這座房子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八歲那年。
客廳倒是出乎意料地熱鬧,十幾個人,其中一半是他商場上打過交道的對手,另一半應該是他們家裏的适齡男青年。
裴挽挑了挑眉,看來年會的事情傳出來,有人坐不住了。
雖然早上就從方圓給的資料裏知道了陸聞星是陸家人這件事,但在這種場合看到對方還是讓裴挽有些驚訝。
“響響,你回來了?”
一道驚喜的聲音打斷了裴挽的思緒,他回過神來,看向客廳主位上的人,一如既往的優雅知性,帶着恰到好處的微笑,側對着他而坐,絲毫沒有轉頭的意思。
裴挽又轉眼看向正忙着給他騰位子的宋見清,他這個好哥哥,倒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善解人意。
“抱歉,不知道幾位叔伯會來,”裴挽自顧自在宋見清對面的沙發上坐下,語氣歉然:“我以為只是普通的家宴,就随意了點。”
在場的幾個人面色一變,眼神看向了女主人。
他們今天之所以會出現在裴家,單純是受到了宋雅的邀請,說想聯絡一下感情,言語中透露出想給裴挽定親的意思,雖然到場之後發現自己并不是唯一被邀請的人,但想到聯姻對象是裴挽也就都不約而同忍了下來,可裴挽現在說他不知道……
幾個人面面相觑,都明白他們這是被宋雅耍了。
雖然他們帶的都不是家裏的繼承人,但這對他們來說,絕對是天大的侮辱,幾個人的臉色都難堪起來。
“是母親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幾位叔伯來探望一下,”宋見清連忙笑着出來解圍:“幾位叔伯都是父親的好友,也都是看着我們長大的,哪有這麽多的規矩,響響,你太見外了。”
裴挽卻不準備接招:“宋少這是在說我不孝,連母親生病都不知道?”
“你這是什麽語氣?”粗噶的聲音響起,原本優雅的女人看向裴挽,怒氣沖沖道:“怎麽,我邀請朋友來自己家都不行了?”
熟悉的厭煩語氣,仿佛他是宿世仇敵一般,裴挽從前每次聽到這個語氣都會難過,如今卻覺得不過如此,正準備說什麽,被一陣壓抑的咳嗽聲打斷。
陸聞星咳得臉都有些紅,見所有人眼神都落到他身上才停下來,不好意思道:“抱歉,昨天吹了風,有點感冒。”
“你怎麽回事?”他身邊的陸叢善面色不善:“這麽大人了還照顧不好自己?”
“天冷了嘛,感冒很正常,”宋見清笑着讓人給陸聞星添上水,語氣和善:“響響有時候也會感冒。”
裴挽似笑非笑地瞥了過去,誰知正好對上陸聞星的視線,他挑了挑眉,無聲道:“感冒了?”
陸聞星笑了笑沒說話。
裴挽知道他在給自己解圍,沒再說什麽,學着他的樣子端起水杯抿了口。
可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怎麽可能看不出空氣中的劍拔弩張,明知自己被耍了白跑一趟,卻也只能忍下怒氣,随便找了個理由離開。
客廳裏只剩下三個人,裴挽知道正片要來了,卻依舊老神在在地喝着水,一點開口詢問的意思都沒有。
還是宋見清打破沉默:“媽,您不是有事要和響響說?”
宋雅這才不情不願地看向裴挽,語氣裏還是帶着不耐:“那幾個人,你挑一個結婚。”
“結婚?”裴挽放下杯子,語氣含笑:“我沒聽錯吧?”
宋雅皺眉:“你覺得我在跟你開玩笑?”
裴挽聳肩:“确實挺荒唐的。”
“荒唐?還能比你公然在啓明年會上找小明星荒唐?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傳出去別人會怎麽看待啓明,看待裴家?你不要臉我還要,”宋雅語氣厭惡:“左右你不是就想找個樂子,這些人不比那些小明星幹淨?”
“響響,媽不是這個意思,”宋見清連忙出聲解釋:“你既然有了找伴侶的想法,還是要多考慮一下,找個沒什麽野心的,簽好婚前協議,不至于你的東西讓別人圖謀了去,剛好這幾個人家裏也算是和裴家門當戶對,你……”
裴挽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語氣淡淡:“什麽時候,一個外人也能規定我裴家的門檻了?”
“還有,我是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別叫我的名字,”裴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語氣不屑:“你也配?”
宋見清臉上虛僞的關心瞬間破碎。
他最恨別人拿他的出身說事,可是對上裴挽沒有任何溫度的表情,他又瞬間冷靜下來:就算他不是裴家的親生孩子又怎麽樣?裴挽心心念念想盡辦法想讨得的母親的歡心,還不是輕而易舉就成了他的?
外面那些人哪個提起裴挽不是厭惡至極,他們兩個比起來,裴挽才是那個不被人愛的可憐蟲!
見宋見清眼眶都紅了,宋雅咬緊牙關,看向他的眼神裏分明帶着恨意:“這是你對親生母親和哥哥說話的語氣嗎?”
有什麽東西從他耳邊劃過,臉頰瞬間淌出點濕意,耳邊是瓷片破碎的聲音和宋見清的驚呼,裴挽腦海中卻只剩下一句話:原來她也知道他才是她的親生兒子啊。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宋雅明明再熟悉不過的臉,裴挽突然從心底裏覺得陌生又可怕。
“媽,你別生氣,”宋見清連忙跑到宋雅身邊,幫她順氣:“別氣壞了身子。”
宋雅斜靠在他身上,手撐在他的手臂上:“幸好有你。”
好一個母慈子孝,裴挽垂眸看了下茶杯裏飄着的茶葉,果然,這麽久了,他還是最讨厭綠茶。
裴挽的視線越過宋見清,看向了滿臉怒氣的宋雅:“您讓我回來應該也不是為了給我拉皮條?說正事吧,我趕時間。”
宋見清輕咳了一聲。
“那就說正事,”宋雅捋了捋頭發,微微仰起頭,說話口吻帶着十足的命令:“壹號項目,讓見清負責。”
理直氣壯,仿佛篤定了他會乖乖聽話。
裴挽卻只覺得好笑:“憑什麽?”
“那本來就是見清的東西!如果不是你從中作梗。”
宋雅語氣憤恨,某一瞬間,裴挽覺得對方像是透過他在看其他的人:“你是不是還覺得很驕傲?別人努力了那麽久才能得到的東西,你輕而易舉就能搶到手,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只在乎自己的虛榮心能不能得到滿足,你一直都是這樣,自私任性,虛榮至極!”
宋見清面色已經開始發白:“媽,你說什麽呢?響響他一定不是故意的,他……”
“什麽不是故意的?”宋雅打斷宋見清的求情,一臉恨鐵不成鋼:“你都被他逼的抑郁症了,他還不是故意的?”
宋見清沒再開口,背過身去肩膀微顫。
宋雅見他哭了,看向裴挽的眼神更加厭惡:“你都把你哥哥害成這樣了,你還想怎麽樣?反正你早晚都要死,最後這些東西還不都是見清的?今天你如果不把壹號項目還給你哥哥,就再也別來見我。”
【反正你早晚都要死,最後這些東西還不都是見清的?】
這句話像個魔咒般在裴挽腦海中回蕩,踏入這座房子之前,裴挽預設過自己鮮血淋漓的樣子,可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心裏卻意外的沒有一點波動,甚至一絲難過的情緒都沒有。
甚至還能想到,他的婚前協議裏是不是也要把這一條寫上去?
裴挽沉默着和宋雅對視了好久,然後他聽到自己笑着說:“好啊。”
宋見清瞬間轉身:“你同意了?”
“同意啊,”裴挽收回視線,在宋見清和宋雅肉眼可見的喜悅表情中淡淡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回這個家。”
宋見清表情僵在原地,滿臉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裴挽默默欣賞完他們變幻莫測的表情才起身,語氣麻木:“我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回這個家,以後不用再見到我,宋女士應該很開心吧?”
宋雅卻突然像被觸到逆鱗般大吼大叫:“你又在胡說什麽?非要氣死我你才開心嗎?”
他惹過宋雅生氣嗎?裴挽努力回想了半晌才敢确定,至少八歲之前是沒有的,八歲之後……八歲之後他好像沒做過什麽不讓宋雅生氣的事,或者說,他八歲之後,他的存在大概就是最讓宋雅生氣的事。
不管他多麽努力,多麽優秀,屬于母親的溫柔視線和笑容再也沒能重新屬于他,甚至有時候他都懷疑,八歲之前的那些記憶根本就是他憑空杜撰出來的,否則就是宋雅被誰附身了。
裴挽以為宋雅至少還要再砸他一下才能解氣,卻發現對方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再沒有多餘的動作。
“這件事就解決了吧,”裴挽控制住自己發抖的手,脊背越發挺直:“那就來處理我的事情。”
裴挽看向旁邊臉色煞白的宋見清,語氣冰冷:“昨天宋少爺往一個叫趙喬的藝人賬戶裏打了一百萬,不知道他做了什麽,這麽得宋少爺歡心?”
宋見清還處在震驚當中,聽到裴挽的話,眼神瞬間慌亂:“你說什麽,我,我根本不認識什麽趙喬。”
“哦?”裴挽歪頭:“那李淳呢?我提醒你一下,他是我莊園裏的一個工作人員。”
宋見清:“你的人,那我就更不可能認識了。”
裴挽緊緊盯着他的表情,發現确實沒有什麽異常,所以下藥的事跟宋見清無關?
那趙喬……
裴挽突然明白了,宋雅從來不關心他的事,那她之所以知道這件事,自然是有人告訴她的,可是只是在年會上邀請藝人并不是什麽大事,除非他在年會上做出了什麽荒唐的事,或者看上了什麽人。
所以趙喬根本就是宋見清給他準備的,只是上一世他沒有在年會上露面,趙喬又不甘心铩羽而歸,看到中了藥的程晏之後趁虛而入……
“宋少爺認識的人這麽少嗎?”裴挽起身,一步一步向宋見清逼近,語氣冰涼:“我的人脈倒是很廣,就在前天還剛認識了楊家大少,他告訴我楊氏最近在做一個很有意思的項目,問我有沒有興趣。”
宋見清眼神防備:“你什麽意思?”
“宋女士說的話,有一句我很贊同,”裴挽勾了勾嘴角,眼神睥睨:“有些人努力很久才能接近的東西,我輕而易舉的就能變成自己的。”
在宋見清慌恐的眼神中,裴挽輕聲道:“楊氏的項目,自然也一樣。”
最後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宋雅,裴挽擡起腳步向外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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