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分床

窗外促織低鳴,夜色森涼,如清泉流淌。

燭光下,無明褪了一半的衣服,手上的動作驀地頓住了,回頭看時,卧房裏多了一人。

“岩铮,你怎麽來了?”

男人似是剛剛沐浴更衣,一件魚肚白紗衫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發絲黏在頸邊,尚濕着,此時正背靠着門立在那裏。

“言一,我來看看你。”岩铮道。

無明暗暗嘆一口氣——他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出。

說起來,他們兩人不過相處了短短半日,可他已漸漸看出尉遲岩铮不大對勁了。從在街上第一次相遇起,這人就行止古怪,言辭混亂,心緒正常之人,根本不會如此。就連下人們也都議論紛紛,說二當家領了個瘋子回來。

自打岩铮進了風清樓,便不能讓無明出了他的視線,無論無明做什麽,他都要跟着,甚至偶爾無明因打理風清樓的公事不得不離開一陣子,不出片刻也會有下人來傳話,說尉遲公子有事情要找他。

起初無明還耐着性子問他有什麽事,第一次是靴子褪不下來了,第二次是洗澡洗不到後背,第三次是白日裏摔出的傷口疼。當時無明頗有些哭笑不得,便問他,要不我給你吹吹?他竟還正經點了點頭。

現下一回想起這個,無明還是有些失笑。要說煩,也不至于,倒是頗有幾分好奇,想不通男人為何這麽黏自己。有時候就覺得像是白養了一只小狗,見他那副眼巴巴的模樣,竟還覺得有些可憐。

男人雖是神智不大清醒,身上卻自有一番天然氣度,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目不識丁的粗人。無明一想到這樣好的一個人,竟不知為何失了心智,無依無憑如乞丐一般在街上流離,便覺得十分惋惜,還有些心疼。

以往的事他雖說記不得了,可亦能覺出自己與男人間千絲萬縷的聯系。他也不急,只要倆人在一處,今日想不起來,明日想不起來,總有一天也就全想起來了。若是永遠都想不起來,他便養他一輩子,也沒什麽大不了。

“岩铮,你頭一回住這,是那屋子睡不習慣嗎?”

岩铮搖搖頭,又上前幾步:“我就是來看看你。”

燭光搖曳,那烏黑眼仁光彩熠熠,神含欲語。

無明一恍神,竟是險些陷了進去。

“看我……你今日不是一直看着我嗎?”

岩铮被他問得一怔,竟沒了說辭。明明是那麽一張線條剛毅又成熟的臉,明明是出落得頗有幾分冷酷的眉眼,偏露出被人道破心思的不安與難堪。

無明看在眼裏,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揚。

漫長而磨人的沉默,終究還是由無明打破了:“這麽晚了,還是早些回去睡吧。”又溫聲道,“你個子高些,總不能讓你穿我的舊衣裳不是?明兒晨起我讓人拿幾匹布,好好給你做幾身衣裳。”

無明說這話,已是在轟他走了。出人意料的是,他猶豫了片刻,面上竟也沒什麽不快,就那麽一聲不響地出了門。

***

半夜三更,無明一摸床邊,多了個人,強忍着沒喊出聲來,卻是連滾帶爬地把燈點上了。

“岩……岩……你……”他舌頭打了結,連話都不會說了。

竟又是尉遲岩铮。

男人尚蓋着無明的被子,露出來的地方盡是光溜溜的,竟連內裏的絲衣都沒穿,此時正讓光刺得睜不開眼,頗有幾分郁郁地皺着眉坐起來。

無明一陣頭疼,直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半晌才把心重揣回了肚子裏,語氣也不禁嗔怪起來:“岩铮,你這是做什麽,哪有兩個大男人擠一張床的道理?”

岩铮翻了個身,趴在那裏,然後往牆邊使勁靠了靠,給他留出一片好大的空兒,“我不擠你。”

“我,我不是在說這……”

那細滑的錦被順着男人擡起的脊背往下滑,肌理浮動,單薄的織物便堆在脊梁骨的低凹處,線條不堪遮掩。

無明覺得有一股騰騰熱氣自脖子根兒往上湧,頓時別開了臉,“這,這也太不像話了……你把衣裳穿好,快些回去吧!”

岩铮見拗不過他,只好磨蹭起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笨手笨腳的,半晌也穿不好衣裳。無明又道:“往後再不許這樣了!”

岩铮把最後一個扣子系上,這才低聲道:“我睡不着。”

無明道:“你靜下心,慢慢的就睡着了。”

岩铮頓了頓,聲音更低道:“可是我害怕。不敢睡。”

無明又有些哭笑不得:“怎麽越活倒越像個孩子了?”此刻他的心已平複了下來,愈發覺出幾分困倦,便同在床邊坐了下來,“你在怕什麽?這害怕的事,講給旁人聽,兩人做伴兒就不怕了。”

“……我怕睡醒了,就再見不到你了。”

無明一愣,側頭去看他。他也無甚表情,眼圈卻是紅的,就那樣垂首坐在那裏,望着自己放在膝頭的手出神。

無明的心似是被狠擰了一把,疼得半晌回不過氣來。

還有什麽可選的?

無明長嘆一口氣,把燈吹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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