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色朦胧。菊園的亭子裏面擺着一張古琴，一身雪白的葉如畫正在彈琴，琴聲很優美，她十指纖細，靜若處子。

此時正是子時，一輪明月當空照着，亭子裏面點着兩盞燈籠，顯得格外得亮。

園子裏面，琴美，花香。

當整首曲子即将要彈完的時候，菊花從中若隐若現地出現了一個身影。未霜漸漸地走到了葉如畫的面前，安靜地聽着這首曲子。

今天葉如畫的曲子彈得格外的好，這讓她想起了很多的往事。這首曲子是她很久以前就聽過的，當時她就這樣陪着她的姐姐，坐在這個園子裏面，聽琴。

當初她還只是一個剛剛修行成人身的小花妖，她的姐姐已經修煉了很多年，已經快要位列仙班了。姐姐未眠一直都是她的驕傲。她崇拜她，敬仰她，一直都喜歡跟在她的身邊。

有一日姐姐帶着她到了一所園子裏面去，并且和她說，她要在這個院子裏面長居下來，因為園子裏面的那個女子曾經救過她的命。所以她要來報恩。姐姐這樣說完了之後，就在這個園子裏面居住了下來。她也跟着姐姐一起在這個園子裏面居住了下來，園子裏面的女子對她們很好，自從發現了她們之後，就小心翼翼地把她們栽種了起來。姐姐也一直都在幫助那個女子。後來，姐姐對那個女子動了心，就想着要出面去見她，她是不同意的，因為妖并不是像說的那樣，可以随意地見人的。可是姐姐不管，執意要去見她。

“未霜，你還不懂，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夠控制的。”

于是姐姐去見了那個叫黎如雪的女子，黎如雪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她并不像其他的人一樣畏懼她們，排斥她們，反而很高興地接受了她們，姐姐為此非常地高興，更是每天都去見她，她們談情賦詩，黎如雪的琴彈得非常好，黎如雪的詩寫得也很好，姐姐和她在一起之後，每天都很快樂。她們給這個園子取了一個名字，就叫菊園。

她也開始漸漸地接受了黎如雪。

如果姐姐能夠快樂的話，那不管是什麽事情，她都覺得是對的。

兩年也許是一個非常漫長的時間吧？那是她們妖是感覺不到的，對于她們來說，兩年也只不過是一個彈指的瞬間而已。

黎如雪愛上了姐姐。也是在一個明月當空的夜晚，黎如雪對着姐姐說：“未眠，如果你願意，可以永遠和我生活在一起嗎？”

那是一個多麽美好的夜晚啊，如果這個時間能夠停止在那一夜，那該多好。

她第一次看見她姐姐臉紅，她第一次看見她姐姐有點無措。

“未霜，你不懂，那是一種怎樣高興的心情。”

“也許我該下定決心，既然已經決定和她好好地在一起。未霜，也許我應該介紹你和她認識。”她那麽高興。

可是一切都變了。

她的姐姐沒有來得及帶她去見黎如雪，卻迎來了自己的天劫。姐姐不得不放棄去見黎如雪，安心地渡劫，天劫的時間很長，渡劫完畢了之後，緊接着就接到了上面的旨意，姐姐必須立刻上去登仙位。

天界的事情總是那麽的繁瑣，等完畢了之後，已經是三日之後了。當她們做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後，下界看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黎如雪的婚禮。

她姐姐傷心欲絕。她不能夠相信，之前還在對自己說着“要永遠在一起”的人，轉眼卻嫁給了別人。

那天的黎如雪真美，整個婚禮的現場都非常的熱鬧。紅燈籠，紅紗帳把整個菊園都映紅了。姐姐沒有現身，卻一直都站在那個菊園，就看着房內的葉如畫和新郎拜堂成親，淚如雨下。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仙竟然是可以流淚的。

“其實我并不是不願意，只是我還沒有想好……”

而後姐姐便再也沒有現身去見過黎如雪，只是一直都安靜地守着那個菊園，守着黎如雪，看着她生下了葉如畫。

直到許多年以後，黎如雪死前，她才去見了她最後一面。

“未眠……”

“你為什麽不等我？”

“我以為……你不願意見我……我以為……你覺得我癡心妄想……我想……若是我放棄你了……不再癡心妄想……會不會……你就會來見我了……你為什麽不答應我……你讨厭我嗎？”

“我并沒有讨厭你……我只是還沒有想好……我一直，也想和你在一起的。”

“啊……這樣啊……真好……”

黎如雪就這樣過世了。黎如雪過世之後，她姐姐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将仙位讓給了她，而後追着她姐姐，一起投入了輪回道。

她繼承了姐姐的仙位，法力劇增，那些都是她從來都不敢想的，可是她卻失去了姐姐。她再也沒有了親人，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所以她恨葉如畫。只要葉如畫還存在一天，就在提醒着她失去了什麽，提醒着她，那段她不願意記得的往事。

如果不是黎如雪，她姐姐如今就是仙，又怎麽會落入輪回道，永受輪回之苦？如果不是黎如雪，她如今又怎麽會只有一個人！

都是她！都是她！

“其實我并不恨你，可我也容不得你留在這裏！”她突然間出手，襲向亭子裏面的葉如畫。

她下了決心，所以出手便是直接攻向了葉如畫的要害。這次沒有人再來阻止她，所以她得手了，長袖緊緊地勒住了葉如畫的脖子，她掙紮了一陣子，就沒有了動靜，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未霜似乎還不敢相信一般，上前去探了探葉如畫的鼻息，發現對方真的沒有了鼻息，她才放了心。

葉如畫，是真的死了。

她突然覺得很輕松，似乎那股子的恨，也随着葉如畫的死，結束了。

可是她又覺得很失落。因為這個世上唯一會為她彈琴的人，也已經沒有了。

她突然覺得這個世界變得沒有意義起來，她也突然覺得，自己那似乎永無止盡般的生命，變得漫長而難熬了起來。

臉上不知是什麽竟然涼涼的，她伸手一摸。

那個就是眼淚嗎？原來仙竟然真的會流淚嗎？原來她的第一滴淚，竟然是為一個被自己殺死的人流的嗎？

未霜沒有敢再去看葉如畫一眼，轉身消失在這菊園之中。

一直到菊仙的仙氣都在這個園子裏面散去，沐依然才從那亭子後面爬上來。她額頭上都是冷汗，明顯是松了一口氣。

“應該是走了，娘子你可以出來了。”她小聲地說道，雙手一揮，亭子後面的結界被打破，江小築抱着琴從亭子後面走了出來，額頭上也挂着冷汗。

“這樣真的能行嗎？”

“我也不清楚。至少今天晚上是騙過去了。”沐依然有點虛脫地說道，雙手一揮，地上躺着的葉如畫竟然變成了一個小紙人。

這是她們今天才做的，因為沒有材料，還特意去街上買的材料。

今日一早，沐依然就和江小築将做好的護身符拿給了葉如畫，那個護身符上面加了江小築特意配置的藥，還有沐依然的法術，為的就是掩藏掉葉如畫的蹤跡，至少是對菊仙未霜來說，世界上是已經沒有葉如畫這個人了。她不會再感受到葉如畫這個人。

而後晚上她們又讓小紙人來這裏扮演葉如畫，當然彈琴的人是江小築，小紙人上面滴了江小築的血，所以在沐依然法術的支持下面，小紙人可以和江小築做一樣的動作，例如彈琴。沐依然在後面施法，江小築在後面操縱，才導演出了剛才的那一幕。

目前為止，只要葉如畫一直帶着沐依然送的護身符，菊仙就探知不到她的氣味。

雖然今晚，或者說是暫時能夠騙過菊仙，但兩個人也都知道，要想一直都騙過菊仙，這也是萬萬不可能的，接下來的事情，還是應該另外想辦法。

“将這裏的東西收起來吧，若是被人發現了就糟糕了。”江小築一邊說着，一邊收拾。亭子裏面的燈籠其實也是經過處理的，裏面燃燒的是符紙，當然這也是為了迷惑菊仙而設置的，不過更重要的是将這個園子裏面的所有人都催眠了，這樣才不會有人發現異動，阻礙了他們的行動。

“放心吧，我施了法，一般人不會醒過來。”雖然這樣說着，但是沐依然還是麻利地幫着江小築收拾了。

不管怎麽說，娘子大人要做的事情，自己是一定要麻利地協助甚至全包了的。

房間裏面，一個黑影靜靜地站在窗口，望着亭子裏忙碌的兩個人。